澳門青少年行為偏差與受侵害問題的警示與對策

舒語
  2025/2026年澳門特別行政區司法年度開幕典禮上,終審法院院長宋敏莉致辭時指出,司法案件猶如社會運行的「晴雨錶」和「體溫計」,通過對案件統計數據的深入分析,可以清晰看到未成年人行為偏差與受侵害問題漸趨嚴重。初級法院家庭及未成年人法庭過去一個司法年度受理的一般社會保護措施案和教育監管制度案由之前的45宗和54宗分別上升到72宗和85宗,分別錄得60%和57%的升幅,顯示未成年人處於危險或不利成長環境的情況和青少年違法犯罪的情況有增加趨勢。這兩類案件均與家庭環境密切相關,數字的同步上升,顯示部分家庭在管教、溝通、情感支持等方面出現功能失調。家長可能因忙於工作、缺乏教育方面的知識或自身面對情緒與經濟壓力而未能有效履行監護責任。社會應加強家庭教育支援、青少年輔導服務、學校與社區的早期介入機制,從源頭預防問題惡化,避免兒童與青少年因缺乏及時支援而誤入歧途。
  檢察長唐曉峰在致辭中同樣表示,侵犯未成年人的性犯罪立案數目上升。在過去一個司法年度,侵犯性自由及性自決罪總體立案235宗,較上一司法年度的230宗微升2.17%。雖然強姦罪立案30宗,同比下降47.37%,然而,侵犯未成年人的性犯罪立案61宗,同比上升27.08%,其中,「對兒童的性侵犯」立案26宗、「姦淫未成年人」立案9宗、「作未成年人之淫媒」立案1宗、「與未成年人有關的色情物品」立案25宗,均較上一司法年度的立案數目增多,情況值得關注。隨著網絡科技的快速發展,互聯網已深度融入未成年人的生活和學習,成為繼家庭、社會、學校之後的第四大成長空間。網絡世界資訊繁雜,當中充斥各類虛假、色情和暴力等不良資訊,對未成人的負面影響不容小覷,未成年人極容易成為網絡色情的「受害者」,亦有可能演變為「施害者」,甚至將線上的侵害行為延伸至線下。因此,幫助青少年建立正確的兩性價值觀和增強自我保護意識是預防性犯罪的關鍵環節,以家庭和學校教育賦能為支點,同時聯動社會和司法系統的支撐,讓青少年在懂得自我保護的同時,亦明白社會不會縱容犯罪,才能真正構建未成年人健康成長的安全環境。
  就近日終審法院及檢察院揭示青少年行為偏差與受侵害案件顯著上升,教育及青年發展局高度重視,於10月23日分別與澳門中華教育會、澳門天主教學校聯會和教區天主教教育委員會代表舉行會議商討優化措施。會上,教青局率先呼籲教育界正視及關注有關問題,就強化現有預防與支援服務體系,探討應對措施,搭建更多溝通橋樑,加強家庭教育與生命教育,建立正確的兩性價值觀,增強自我保護與法治意識,發揮跨部門合作機制,透過政府、學校、家庭、社會合力築建更完備的青少年保護網。
  數字背後的家庭與社會危機
  澳門作為一個國際旅遊城市,長期以來以其穩定的社會治安和繁榮的經濟環境著稱。然而,近年來青少年行為偏差與受侵害案件的顯著上升,卻為這座城市的社會治理敲響了警鐘。從司法數據來看,家庭及未成年人法庭受理的案件在短短一年內大幅增長,不僅反映出未成年人所處環境的惡化,更暴露出家庭功能失調、社會支持系統不足等深層次問題。
  家庭作為社會的基本單位,本應是青少年成長過程中最主要的保護屏障。然而,現代社會的快節奏生活、經濟壓力以及親職教育的缺失,使得許多家庭難以有效履行其教育與監護職責。父母因工作繁忙而缺乏與子女的溝通,或因自身情緒管理不善而導致親子關係緊張,這些都成為青少年心理與行為問題的溫床。此外,單親家庭、隔代教養等非典型家庭結構的增加,也進一步加劇了家庭支持系統的脆弱性。
  另一方面,社會環境的變化尤其是網絡科技的普及,為青少年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互聯網雖然提供了豐富的學習與娛樂資源,但其隱匿性與開放性也使得不良資訊易於傳播。青少年處於價值觀形成的關鍵階段,容易受到網絡中色情、暴力等內容的影響,甚至成為網絡犯罪的受害者或加害者。檢察長唐曉峰所指出的侵犯未成年人性犯罪案件上升,尤其是與網絡相關的色情物品案件增多,正是這一問題的具體體現。
  多維度交織的社會問題
  青少年行為偏差與受侵害問題的成因複雜,涉及家庭、學校、社會乃至文化等多個層面。首先,家庭教育的缺失是導致青少年問題的重要原因之一。許多家長缺乏科學的教育方法,過度溺愛或嚴厲管教都可能造成子女的心理失衡。此外,部分家長對子女的網絡行為缺乏監管意識,未能及時發現並制止其接觸不良資訊。
  其次,學校教育的不足也是一大因素。儘管澳門的教育資源相對豐富,但在心理健康教育、性別平等教育以及法治教育等方面仍存在改進空間。學生在面對學業壓力、人際關係問題時,若得不到及時的心理輔導與支持,容易產生焦慮、抑鬱等情緒問題,進而表現出偏差行為。
  第三,社會風氣與媒體環境的影響不容忽視。澳門作為一個開放型城市,外來文化與價值觀的輸入在豐富本地文化的同時,也可能帶來一些負面影響。例如,某些媒體內容過度強調物質享受與感官刺激,容易誤導青少年的價值取向。此外,社會對心理健康問題的污名化,也使許多青少年不敢尋求幫助,延誤了早期干預的時機。
  最後,司法與社會服務體系之間的銜接不足,也是問題未能有效遏制的原因之一。雖然澳門設有家庭及未成年人法庭,並有相關的社會保護與教育監管制度,但在案件處理的早期介入、跨部門協作以及長期跟進等方面仍有待加強。許多案件往往在問題嚴重化後才被發現,此時干預的效果已大打折扣。
  《澳門基本法》第38條規定,未成年人受澳門特別行政區的關懷和保護。基於此,訂定有別於適用成年人的刑事制度,以更好地保護並加強未成年人的訴訟保障,尤其嚴格地遵從無罪推定原則,以及一旦確定被指曾實施違法行為時,應以教育未成年人遵守法律及社會共同生活的最基本原則、自負其責與融入社群生活為宗旨,而不是單純地作出懲處。現澳門的未成年人司法管轄範圍內之教育制度,是為年滿12歲但尚未滿16歲的犯罪(或輕微違反)者所設立的特別司法制度,以更好地保障該等未成年人的基本權利及提供足夠的訴訟保障。
  澳門最早的未成年人司法制度可追溯至1971年10月16日《澳門政府公報》第42期公佈的第417/71號國令及1971年11月20日《澳門政府公報》第47期公佈的第484/71號國令;及後,1999年11月1日第65/99/M 號法令生效並廢止上述兩個國令,該法令核准未成年人司法管轄範圍內之教育制度及社會保護制度,並廢止海外未成年人司法援助通則,同時規範兩個制度——教育制度及社會保護制度;於2006年,特區政府決定修訂未成年人司法管轄範圍內的教育制度,但保留上述社會保護制度,並選擇將「未成年人」的表述更改為「青少年」,並以「違法青少年」的用詞專用於少年司法制度。是故於2007年3月30日通過、4月3日經行政長官簽署及4月16日公佈的第2/2007號法律《違法青少年教育監管制度》廢止了第65/99/M號法令中有關教育制度的規定,於公佈後滿六個月生效,並沿用至今未曾修改。
  少年司法制度以及教育與保護一直是國家及特區十分關注的社會議題。面對青少年問題的上升態勢,澳門特區政府早已構建起以《違法青少年教育監管制度》為核心的治理框架,形成了司法、行政與社會力量協同的干預模式,但實踐中仍存在諸多亟待完善的短板。2007年實施的《教監法》奠定了「教育優先、司法分流」的基本理念,通過警方警誡、複和會議等非司法措施,成功降低了青少年再犯率,少年感化院收容人數較2005年高峰下降約一半,彰顯了制度設計的科學性。雖然澳門現行的《教監法》在生效將近的18年間已取得一定成就,同時卻因面臨社會的日新月異的變化所帶來的挑戰。在全面社會正義的框架之下,少年司法應被視為國家及澳門發展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應構建全方位的保護網絡
  面對青少年行為偏差與受侵害問題的嚴峻挑戰,澳門特區政府與社會各界必須攜手合作,從預防、介入與補救三個層面入手,構建一個全方位的青少年保護網絡。
  強化家庭教育與親職支持。家庭是預防青少年問題的第一道防線。政府應加大對家庭教育的支持力度,通過開展家長教育課程、提供親子溝通技巧培訓以及設立家庭輔導熱線等方式,幫助家長提升教育能力。同時,對於面臨經濟或情緒壓力的家庭,應提供必要的社會援助與心理支持,減輕其養育子女的負擔。
  學校與社區應積極參與家庭教育支援工作,通過舉辦親子活動、講座與工作坊,促進家庭內部的良性互動。此外,對於功能失調的家庭,社會工作部門應及早識別並提供介入服務,防止問題進一步惡化。
  學校是青少年社會化的重要場所,應在教育中加強心理健康、法治意識與性別平等教育的內容。通過課程設計與課外活動,幫助學生建立正確的價值觀與自我保護意識。同時,學校應建立健全的心理輔導體系,為有需要的學生提供及時的情緒支持與行為指導。
  社區作為青少年生活的重要環境,應發揮其資源整合的優勢。社區中心、青少年服務機構與非政府組織應合作開展各類青少年發展項目,例如課後輔導、興趣小組與志願服務等,為青少年提供健康的社交平臺與成長機會。
  加強網絡安全與法治教育
  隨著網絡對青少年生活的影響日益加深,網絡安全教育已成為不可或缺的一環。政府與學校應合作開展網絡素養教育,教導青少年如何辨識網絡風險、保護個人隱私以及拒絕不良資訊。同時,家長也應學習如何監管子女的網絡使用行為,防止其接觸有害內容。
  在法治教育方面,應通過案例教學與模擬法庭等形式,增強青少年的法律意識與自我保護能力。司法機關與教育部門可合作開展「法治進校園」活動,讓學生瞭解法律的嚴肅性與重要性。
  優化司法與社會服務的銜接。對於已經出現行為偏差或受侵害的青少年,司法與社會服務體系應提供及時且有效的介入。家庭及未成年人法庭應加強與社會工作局、教育及青年發展局等部門的協作,確保案件能夠從司法程式順暢過渡到社會服務與心理輔導階段。此外,應建立一個統一的個案管理系統,對高風險青少年進行長期跟進,防止其問題反復或惡化。對於受侵害的青少年,應提供專業的心理治療與創傷輔導,幫助其恢復正常生活。
  青少年是澳門的未來,也是「一國兩制」事業薪火相傳的希望所在。當前青少年行為偏差與受侵害案件的上升,既是疫情衝擊、社會轉型的階段性反映,也是對治理體系的全面考驗。解決這一問題,既需要政府部門的主動作為,更需要家庭、學校、企業、社區的協同發力。家長應重拾監護責任,用陪伴與溝通築牢情感防線;學校需堅守教育初心,將法治與品格教育融入日常教學;企業應踐行社會責任,落實家庭友善政策;社區要搭建關愛平臺,讓青少年感受社會溫暖。唯有形成「政府主導、家校聯動、社會參與」的強大合力,才能為青少年營造安全、健康的成長環境。澳門素有「包容共濟、守望相助」的社會傳統,這一傳統在青少年保護工作中更應得到彰顯。相信在特區政府的統籌推進下,通過制度完善、資源整合與社會協同,一定能破解當前的青少年問題困局,讓每一位澳門青少年都能在法治的陽光下健康成長,為特區的長期繁榮穩定注入源源不斷的青春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