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緬邊境賭潮暗湧

2005年底,雲南警方破獲一起由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聯合督辦的全國最大“猜字花”賭博案。靠賭博非法獲利3000多萬元的緬甸“女賭王”旺信在雲南德宏州被判處有期徒刑。

區區幾千萬而稱“賭王”,似乎有些言過其實。

與這種由民間猜謎遊戲演變成的賭博跨境犯罪相比,數額更大、形式更直接也更明目張膽的是以“娛樂城”為名義開設的各種賭場和博彩中心。

數年前,賭場在中緬邊境緬方一側的多個地區曾一度遍地開花,成為中國遊客到緬甸“邊界幾日遊”的招攬性場所。

名頭較響的是西雙版納打洛口岸對面的猛拉地區,它是緬甸撣邦東部第四特區首府,1992年前還是一個貧窮落後的小城,如今已發展成一片繁華的“小都會”,年財政收入可達2億人民幣。而支撐它經濟高速發展的,正是從中國各地蜂擁而來的大批賭客。

賭場瞄準中國消費者

在緬甸與中國近2200公里的漫長邊界線中,除與西藏接壤外,1997公里都是與雲南相鄰,其間阡陌交通,天然通道不計其數。

僅以德宏一個州為例,其3/4地段與緬甸直接接壤,邊境線長503公里,除瑞麗、畹町兩個國家一類口岸和章鳳、盈江兩個國家二類口岸及10條通往緬境的公路、28個連接中緬的渡口、64條官方控制通道外,更有無數的田間和山澗小道相連。住在邊境兩側的村民在相互探親訪友或互市時,往往一抬腳就是出國,很少有“非法越境”的概念。

由於歷史和地理原因,長期以來,緬方一側的多個少數民族武裝特區受到中國文化覆蓋,日常生活中普遍使用中文和人民幣,其電力供應、通訊網絡、銀行金融服務也都來自雲南省鄰近的地州市。

這一方面體現了兩國人民的傳統友好與親密,但也在客觀上為跨境不法行為提供了便利。近年來,相當一批中國人,其中包括國家公職人員和國企老總以遊客身份進入緬境光顧賭場,從事與其身份不相稱的活動,還有一些負案在逃人員也乘機逃到此處,尋求庇護,對兩國邊境地區的治安形成威脅。

另一方面,緬甸中央政府所控制的與雲南接壤的邊界線只有384公里,其餘大部分均由緬北各少數民族武裝特區實際控制。出於盈利目的,這些特區在各自境內的邊界附近設立了大批賭場和夜總會,並得到當地勢力的保護。這些地方成了緬甸政府管不著、中國政府也管不到的地方,在中國被禁止的黃、賭、毒等各種社會醜惡現象可以在這裏公開進行,成為當地武裝的主要經濟來源。

這些賭場雖設在中國境外,但緬甸本地人禁止進入,消費人群主要是中國公民。據雲南省粗略統計,2004年12月至2005年1月的僅一個月間,雲南公安機關就查處了出境涉賭人員1萬余人。

這些年來,每年有數以億計的資金因境外賭博而流失,給中國造成巨大的損失。此外,許多人在賭場一輸再輸而不能自拔,俄頃欠下巨額債款,被賭場或債主私刑扣押、敲詐、虐待乃至傷亡的事件頻有發生。

賭的背後

平心而論,緬甸各特區以“賭”發中國橫財的做法雖令人不齒,卻事出有因。

緬甸是全球僅次於阿富汗的第二大毒品來源國。與我相鄰的這些緬北地區所在的撣邦和克欽邦地區,正處在“金三角”鴉片生產基地,過去每年種植罌粟多達120萬至130萬畝,年產鴉片2000至2400噸,占全緬鴉片生產總量的80%~90%。

近年來,為緩解國際社會壓力,緬政府嚴令禁止各少數民族武裝在其轄區內種植和販賣毒品。對各少數民族武裝而言,這是經濟上的致命一擊,卻不得不為。而且,在中泰緬老四國禁毒合作機制,尤其是中緬雙邊禁毒合作的打擊下,從事毒品買賣的風險也越來越大。

因此,撣邦各特區政府先後頒佈了比以往更加嚴厲的禁毒令。1997年第四特區猛拉率先宣佈成為無罌粟種植區,第一特區果敢遂於2002年緊步跟上,緬北最大的少數民族武裝所在地——第二特區佤邦則於2005年6月全面禁種罌粟。

按照聯合國毒品與犯罪事務辦公室(UNODC)公佈的最新數據,2005年緬甸境內的鴉片種植面積比2004年減少26%,預計鴉片產量減少到312噸,比1996年高峰時期減少了80%。

在禁毒領域取得巨大成果的同時,當地老百姓收入減少、生活日益艱難的實際問題也開始凸現。

罌粟種植區多為海拔1000多米的山地,條件艱苦惡劣,普通經濟作物不易成活;當地農民近百年來一直依賴於罌粟種植,沒有從事其他農業生產的經驗和技術。因此,各特區依賴水稻、咖啡、龍眼、橡膠等作物代替罌粟,收入少,週期長,難以解決直接面臨的糧食短缺問題,更提不上實現經濟發展、提高生活水平或是進一步保持地方武裝的軍備優勢了。

而世界上可能還沒有哪一種經濟活動能比毒品和賭博的利潤更高、投入更少,因此各特區在從“毒”的問題上解套的同時,就紛紛轉向“賭”。

1998年8月,在宣佈全面禁毒的第二年,猛拉地區頒佈《博彩業試行管理辦法》,批准百家樂、牌九、二十一點等多個博彩項目的經營。不久,雲南省與緬甸接壤的瑞麗、潞西、隴川、盈江、姐告以及臨滄、保山、怒江、思茅等邊境縣市區對面的緬甸各地區也隨之迅速冒出數十家賭場,而賭場中的工作人員90%以上為中國公民。

據不完全統計,僅德宏州在境外賭場務工的人員就達4000多人,參賭人員來自四川、廣東、福建等經濟發達地區,約占賭客總人數的75%。如此多的中國人湧至中緬邊境,被西方媒體渲染為“中國的新移民潮”,也引起了緬甸中央政府的極大猜忌和不安。

在“禁賭風暴”期間,筆者分別到過德宏州對面的木姐、西雙版納對面的猛拉和臨滄南傘對面的果敢,確實看到當地賭場的相對冷清。

2004年9月起西雙版納地區對猛拉實施斷電、斷金融服務,以及停止在異地辦理出入境手續後,當地的旅遊業一片蕭條,每天出入境的人數不超過20個,與以往的每天五六千人形成巨大反差。

當地最大、最有名的賭場“東方大酒店”由澳門商人投資,高峰時期每天接待兩三千名賭客。而現在,各種賭博機和賭具被套上罩子,靜靜地停放在沒有電的數千平米大廳中。

由於當地不具備種植農作物的基礎,也沒有工業,全靠賭博帶動賓館、旅遊和服務業為主要經濟收入,因此特區政府的財政收入備受衝擊,也對未來的經濟建設究竟該向何處發展一片迷茫。

經驗表明,僅以“堵”和“打”的強力方式迫使境外賭場關閉,並非長久之計。停止電力供應、通訊服務和金融服務的做法實際上無異於“封鎖邊境”,也只是一時權宜的做法。

2003年5月至8月,雲南警方也展開過“利劍行動”來打擊境外賭場,但行動結束後,境外賭場就逐漸恢復元氣,再次繁榮,並呈現通過網絡賭博的新動向。

更為複雜的因素是,一旦賭資的來源確實被切斷,在現實的生存壓力下,緬各特區的武裝勢力可能重操舊業,復種罌粟,給我國的周邊安全環境帶來更大、更複雜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