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白駒:瓊崖上屹立不倒的旗幟

他曾被周恩來總理親切地譽為“瓊崖人民的一面旗幟”,他曾經創造了“23年紅旗不倒”的光輝業績,他的名字與紅色娘子軍緊緊地聯繫在一起……

他就是在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中堅守海南叱吒風雲的馮白駒將軍。在中國共產黨即將迎來建黨90周年之際,為了緬懷這位開國將軍的赫赫功勳,記者前往海南島,追尋他當年的活動足跡。

“忘不了我第一聲‘爸爸’叫得多麼艱難”

5月的海南島,正處於春夏之交,氣候溫潤,景物宜人。

在海口,記者見到了馮白駒將軍的長女馮爾超。坐在面前的馮女士,雖年逾七十,依然精神矍鑠。在交談中,她像一位溫婉的長者,對晚輩講述著珍藏在記憶裏的往事。

談到父親馮白駒,老人說,“我們一共姐弟四個,我是老大,父親一生戎馬,立下了很多的功績。他是人民的好將軍,党的好兒子,然而對於我們來說,他並不是一個體貼入微的好父親。”

馮女士的開場白讓我多少有些意外。“我1941年出生,當時正是抗日戰爭的關鍵時期,日本侵略者佔據海南島,開始對抗日根據地進行圍剿蠶食。我出生之後,由母親帶著我,有一次她因為體力不支掉隊了。父親為了革命事業,毅然捨棄親情,把我寄養在老鄉家,今天住李家就跟著姓李,明天住王家就跟著姓王。那個年代的孩子,只能在艱難中生存。”

“我10歲前,對父親是沒有印象的,因為他一直轉戰海南各地。直到我10歲後,那時全國已經解放了,才見到父親,我永遠忘不了,他搓著雙手,笑呵呵站在面前的情景,也永遠忘不了我第一聲‘爸爸’叫得是多麼艱難。當我接過他的禮物—— 一頂小軍帽時,我才意識到,這個人就是我的爸爸。”

馮女士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過,讓人更對馮白駒將軍產生了深深的敬慕。在那個革命戰爭年代,註定這對父女要有太多的犧牲和捨棄。

“後來,我和父親在一起的機會多了。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父親,一個開國功臣,卻遭遇了不公正對待,直到1971年,在周恩來總理的親自過問下,才得以解除審查。五年的時間裏,我們一家人沒有團聚,而此時的父親卻已病入膏肓,1973年,帶著悲憤和遺憾撒手人寰。”說到此處,馮女士的聲音開始哽咽。

走出馮爾超女士的住所,我仿佛從歷史中走了出來。屋外依舊是天高雲淡,空氣中帶著絲絲初夏的暑氣,美麗的風景在我的腳下延展。今天的海南,作為我國改革開放的前沿,正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緬懷過去,這方土地應該記住馮白駒這個名字。

山不藏人,人藏人,發動群眾支持革命

海南是一個海島,由於特殊的地理位置,便於反革命勢力進行海上和陸地雙重封鎖,導致海南人民革命鬥爭異常艱苦。面對國民黨反動勢力和日軍的大規模封鎖和搜捕,馮白駒和戰友們一道,臥山嶺,鑽土洞,不怕勞苦,不怕犧牲,始終如一,奮戰不懈,成功地保住了瓊崖革命的火種,創建了孤島奮戰23年紅旗不倒的不朽功勳。

5月初,在馮爾超老人的帶領下,記者走進了這個在革命戰爭時期,被稱為“紅色村莊”的塔昌村。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我們找到了村裏的老黨員陳明民,他曾參加過瓊崖的革命戰爭和抗日戰爭。

聽說記者的來意,陳明民老人笑呵呵地將我們讓進了屋,在他的屋裏,記者看到了一張已經泛黃的光榮證書,還有一個當年瓊崖特委領導使用過的石臼。陳老的講述,重現了當年瓊崖特委在塔昌村那段壯懷激昂的歲月。

“1932年秋,蔣介石派陳漢光率部赴瓊鎮壓革命力量,一大批共產黨員和革命志士慘遭殺害,紅軍獨立師解體,革命轉入低潮,馮白駒率領瓊崖特委全體同志轉入母瑞山。在塔昌村,15歲以上的男子全部被抓到國民黨鄉政府,村裏的老人和婦女被趕出來,離鄉背井,塔昌村成了‘無人村’。8個月後,馮白駒從母瑞山突圍,東撤到瓊山一帶打遊擊戰,經常藏居在百姓家中,馮白駒所堅持的‘山不藏人,人藏人’的群眾路線也由此而來。”

陳明民說,塔昌歷來是敵後鬥爭的堅強堡壘,因此當年成為瓊崖特委的主要活動基地。1935年3月,塔昌村的黨組織得到恢復,不久中共瓊定縣委在該村宣告成立。很多時候,馮白駒和戰友們要回到塔昌村休整,積蓄力量。敵人搜山,村民就冒著生命危險,把遊擊隊員帶回家中躲藏;敵人要搜家,他們就想辦法把遊擊隊員帶進山中隱蔽,千方百計保護瓊崖特委的同志們的安全。

有一次,馮白駒在塔昌村的行蹤被敵人察覺,幾十個士兵沖進村裏實施抓捕。村民王會生急中生智,挺身而出,喬裝成馮白駒跑向樹林深處。敵人見狀,便一窩蜂地窮追不捨。最終,馮白駒得以脫險,不幸的是王會生被捕了,遭受了各種殘忍的折磨,雙手、雙腳都被砍斷,但他寧死不屈,直到生命最後一刻。敵人找不到特委同志,便連續三次進行圍剿,30多名革命群眾被押入獄受盡嚴刑拷打,無一人叛變。

抗日戰爭時期,塔昌村屢遭日軍侵擾。1940年,華僑回鄉抗日服務總團在村民王會榜家成立;1942年,中共瓊崖特委第四屆九次擴大會議也在塔昌村召開。這些重大事件的發生,引來日軍對村民進行大屠殺。有一次,21名黨員和群眾在地裏勞作時,被入村日軍全部殺害。說到這裏,陳老顯得異常悲憤,捋起衣袖,展示當年被日軍槍傷留下的傷疤。

為解放,納女性,創立紅色娘子軍

提起紅色娘子軍,可謂無人不曉。紅色娘子軍的創始人正是馮白駒。

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隨著革命形勢的發展,馮白駒根據周恩來的指示,不斷擴展農村革命根據地,積極發展黨員,成立黨組織,引發了瓊崖革命的新高潮。在此期間,馮白駒創建了“紅色娘子軍”。紅色娘子軍在中共瓊崖特委和馮白駒的領導下,奮力殺敵、不怕犧牲,形成後世敬仰的“娘子軍精神”。

“我的母親就是一名出色的娘子軍成員,曾跟隨父親出生入死,立下了很多戰功。‘巾幗不讓鬚眉’,紅色娘子軍用實際行動詮釋了這句古諺。從小到大,我一直十分自立,希望通過堅強獨立的娘子軍精神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馮爾超女士的話讓我看到了紅色娘子軍精神對後人的影響。

1946年4月和8月,上級先後指示瓊崖縱隊北撤山東和南撤越南。馮白駒從海南鬥爭的實際情況出發,冷靜分析形勢,把上級決定與瓊崖革命鬥爭的實際很好地結合起來,作出了堅持瓊島鬥爭的正確決策。後來,這個決策得到了黨中央和毛澤東的充分肯定。

由於正確處理了“北撤”、“南撤”問題,使得瓊崖根據地這一我們黨在華南地區的重要戰略支點保存下來,保存了一支重要的人民武裝,保持了南北呼應的有利態勢,有力地牽制了國民黨軍隊,也最終加速了瓊崖解放的到來。

蒙冤歲月,矢志不渝,保持樂觀處世精神

“父親是一個樂觀的人,在當年瓊崖鬥爭如此惡劣的條件下,他仍能保持樂觀主義精神,鼓舞戰士們的鬥志,提高部隊的凝聚力和戰鬥力。1957年,作為廣東省副省長的父親被錯誤批判,下放到海南島三水縣河口鎮。在那裏,他活力依舊,與群眾打成一片。我一直很敬佩我的父親,敬佩他的這種樂觀處世的精神。”馮爾超女士說。

的確,馮白駒就是這麼一個打不倒、壓不垮的人。在海南的老戰士中間一直流傳著馮白駒母瑞山鬥爭的故事:在那山居隱藏的八個月裏,由於沒有糧食,馮將軍就帶人找山茨,挖野菜,還把一種無名的野菜叫做“革命菜”。衣服破爛了,剝樹皮來做“百花衣”。沒有被子,就用芭蕉葉遮蓋。

在艱苦的歲月中,他還風趣地把白居易《古原草》改為《母瑞山野火》:“莽莽母瑞山,敵困我自強;野火撲不滅,春風吹又旺”,以此鼓舞戰士們的鬥志。

5月13日,記者來到馮白駒曾經下放勞動改造的三水縣,採訪一些老人,他們還記得那位戴“枷”下放的“馮省長”。在交談中,記者瞭解到,在下放三水縣河口鎮期間,馮白駒並沒有意志消沉,仍然積極地同社員們一起到田地裏去勞動,犁田、育種、插秧、施肥、除草、割稻、曬穀,樣樣農活都能幹,與群眾打成一片,過著普通勞動者的生活。

在三水縣採訪期間,記者所到之處,提起馮白駒,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十多歲的孩童,在他們的心中,馮白駒是一段傳奇。這個樂觀又實際的“馮省長”,用他特有的人格魅力,為這裏的人們留下了一份難忘的記憶。

艱苦樸素,不搞特殊,開國將軍平民自處

新中國建立之初,馮白駒先後出任中共海南島區委員會書記、海南軍政委員會副主任、中國人民解放軍海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等職務。

馮白駒一直保持著艱苦樸素的工作作風。他曾說:“解放了,但是人民的生活還很不富裕,我們應該想想過去,想想大多數人民的生活還很艱苦,不能過高地談享受。”馮白駒只有一件毛料中山裝,平時從不捨得穿,只有在接見外賓和出席重大活動時才穿上。但是,對災區人民的捐獻,對老區革命“堡壘戶”的照顧,他卻一點都不吝嗇。

1955年6月,他帶領廣東慰問團到海南老區慰問,受到老區人民的熱情接待。他們奔走相告:“馮將軍回來了!”在看望一位革命烈士的老媽媽時,他把身上僅有的200元錢留給了她。

生活艱苦樸素,家人不搞特殊,這是馮白駒將軍做人的原則。馮白駒共有四個兒女,作為父親,他對孩子有很高的期望和勉勵,生活上卻從不搞特殊化。在與馮爾超女士的交談中,記者瞭解到這個家庭兩代人之間的一些故事。

在孩子們上小學的時候,學校離家很遠,需要住宿,可馮白駒從來都不讓司機接送他們。1969年,二女兒馮爾敏主動報名去黑龍江農村插隊。此時馮白駒由於受到錯誤批判,正在隔離審查,女兒臨走前,經過與專案組多次交涉,父女倆才見了一面。就是在那種情況下,馮將軍仍不忘對女兒的教育,勉勵她到邊疆去、到農村去接受鍛煉。

馮爾生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子,馮白駒一直希望爾生能夠參軍。但在當時的環境下,馮爾生兩次報名,都因政審通不過而未能如願。1971年,在周恩來總理的過問下,馮白駒被解除隔離審查。1972年徵兵開始後,他再次要求爾生參軍,在馮爾生臨去部隊的前一天晚上,父子兩人徹夜長談。馮白駒把自己從參加革命開始一直到解放後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