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欣賞的“黨內一支筆”

曾擔任中共山東省委第一書記、軍事科學院副院長的舒同,被毛澤東主席讚揚為“紅軍書法家”、“馬背書法家”、“黨內一枝筆”。著名政治活動家何香凝也說過:“國共有兩支筆,國民黨有于右任,共產黨有舒同。我更喜歡舒同。”

毛澤東多次讚揚過舒同的書法和文筆。舒同的書法飄灑圓秀,彎弓盤馬,師古而不泥古,尊法而求新變,形成了“舒體”,也稱“七分半書”,即楷、行、草、隸、篆各取一分,顏、柳各取一分。如今,舒體已被輸入電腦廣泛使用,顯出其獨特的魅力。他是中國書法家協會的創始人和第一屆主席、第二屆名譽主席。

舒同1905年生於江西東鄉縣。6歲開始讀書練字,10歲開始臨摹了柳公權、顏真卿字體,爾後,又陸續練王羲之、何紹基、錢南園等名家字帖。早年畢業於江西撫州省立師範學校。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並擔任党的縣委書記,後參加紅軍,經歷了中央蘇區第一至五次反“圍剿”和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

第一次反“圍剿”前夕,中央蘇區在贛南小布舉行“蘇區軍民殲敵誓師大會”,毛澤東親自書寫了一幅體現作戰方針的對聯貼在大會主席臺兩邊:“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進,遊擊戰裏操勝券”;“大步進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運動戰中殲敵人”。舒同參加了這一誓師大會,感慨萬千,一方面稱讚毛委員這幅絕代佳聯的文筆,一方面反復欣賞毛委員大氣瀟灑的書法。大會結束後,舒同在小布各村莊大展身手,用石灰水書寫了許多反“圍剿”大標語。次日毛澤東看到後,對朱德說:“總司令,你來看,數月前我們打長沙,紅軍出了個外交家何長工,他會講幾種外語,今天紅軍又出了個書法家,在牆上寫了幾種字體,都很好,但不知是何人?”朱德說:“我對此人略有所知,他是紅四軍政治部秘書,名叫舒同。他可不簡單哩,是全國才子之鄉臨川師範畢業生。我聽葉劍英說過,1926年夏,北伐軍攻佔撫州,部隊舉行群眾集會,舒同為大會書寫的‘歡迎北伐軍群眾大會’橫幅,曾引起他極大的興趣。”

1932年第四次反“圍剿”前,紅一軍團攻打福建漳州,獲得空前大捷,全軍上下備受鼓舞。舒同奉命參加打掃戰場,不期與毛澤東相遇,馬上立正敬禮。毛澤東握住他的手說:“小夥子,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是舒同吧?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了。”二人邊走邊談,毛澤東看見遍地有許多子彈殼,隨手拾起一枚,詼諧而深情地說道:“戰地黃花,這就是戰地黃花啊!”舒同猛然想起“戰地黃花分外香”的名句,這不是出自毛澤東1929年10月寫的《采桑子•重陽》一詞麼?許多指戰員都把“黃花”理解為菊花,或其他花卉,而今作者毛澤東卻對此做了另一番詮釋!舒同比毛澤東小12歲。他十分崇拜眼前這位當代偉人,於是向毛澤東坦陳了自己對詩詞和寫作的興趣,特別是自己把書法藝術視作自己第二生命的心願。他深有體會地對毛澤東說:“我參加革命後,把書法與革命熔為一體了,書法特長幫助我搞革命活動,而革命鬥爭又給了我書法藝術以深刻影響。我這個人呀,就是革命加書法。”毛澤東笑呵呵地說:“我幾次見過你的書法,寫得很好,有功底,有風度。你是紅軍書法家嘛!”以後舒同一有機會與毛澤東會面,就向毛澤東請教書法和詩詞。

長征路上,儘管天上有敵機,地上有追兵,舒同的文房四寶卻從不離身。行軍時,右手食指總是不停地在膝蓋上練字,因而他的軍褲往往是右腿膝蓋處先破。行軍每到一地,他就在門上、牆上、山坡上大寫宣傳標語。毛澤東打此經過,一看見是舒同寫的,就帶著讚賞的表情駐足觀看。他對身邊的警衛員說:“小鬼,你懂書法嗎?這是一種舒體字,別有風味,是我們紅軍自己創造的,不亞于古人的書法,將來革命勝利了,要推廣呢!”

舒同隨紅一軍團長征到陝北時,一路上書寫大幅標語,弄得身上全是石灰,衣服上也燒了好多洞。在行軍途中,沒有紙筆,舒同就撿了樹枝在地上劃拉;騎在馬上,也用手指頭在褲腿上劃拉。有一次被毛澤東看到了,就笑著說:“舒同,你成了馬背書法家啦。”從此,“馬背書法家”的美名就傳開了。

1936年延安創辦中國抗日軍政大學,負責籌備的同志請求毛澤東寫校牌。此時毛澤東正在忙於撰寫《實踐論》,一時抽不出空,便向來人推薦:“你們去請一軍團的舒同寫吧,他的字寫得很好哩!我很欣賞。”就這樣,時任紅一軍團第四師政治部主任的舒同奉命書寫了“中國抗日軍政大學”校牌,還寫了大門左右兩邊的“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八字校訓。從此舒同的名聲便馳譽全黨全軍了。

舒同1954年出任山東省委第一書記兼濟南軍區第一政委。有一次毛澤東來到濟南視察,一天晚上與舒同長談書法直至深夜。舒同彙報他練寫草書“蛇”字時說:“我在少年時代,多次冒險進山,仔細觀察蛇的行(走)、遊(戲)、臥(眠)、攀(登)各種姿態,終於領悟到書寫‘蛇’字的秘訣……”毛澤東說:“書法這門藝術,應先與古人合,後與古人離,取諸家之長,創自己風格,這點你做到了。你這種認真琢磨的獨闖精神,應當繼續發揚。”毛澤東點燃一支煙,接著說:“我喜歡收藏你的字。有人說舒體字是‘七分半書’,即楷、行、草、隸、篆各取一分,顏、柳各取一分,何紹基取半分。也有的書法家評價你的字體風韻是‘沉雄峭拔,恣肆中見逸氣,忽似壯士如牛,筋骨湧現。’這些我都同意。” 兩人相談甚歡。

1959年的一天,舒同陪毛澤東去看濟南郊外一座古寺,那裏有一些古人墨蹟,兩人又侃談起來。舒同問:“主席,您的書法墨寶,中國人到處都可看見。您把草書藝術推到了一個劃時代的高峰,堪稱中國近代狂草第一人。”毛澤東沉思後回憶道:“我練字歷經了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21年以前,打下書法基礎;第二階段是建黨後到抗戰爆發,由於流動性和嚴酷鬥爭環境,留下的作品不多;第三個階段是1938年到1949年,我用文房四寶打敗了國民黨四大家族;第四個階段是進北京城後,全國人民興高采烈,我的書法也就歡快飛動了。”

還有一次,舒同陪毛澤東遊濟南大明湖,二人坐船在湖中遊蕩。舒同又問:“主席,您見多識廣,想必收藏了很多古人書法作品吧?能否評論一下?”毛澤東笑道:“我收存了600多種拓本和石刻影印件,看過400餘種碑帖。我特別喜歡王羲之、王獻之的行書帖及懷素的草書帖。對於乾隆的字,雖然到處都有,但它有筋無骨,我不喜歡。乾隆時期提倡趙書,代表人物是張照。弘曆的書法功底較深,但氣格不高。那個時期風行‘館閣體’,評價不一,有人就認為是鑽進了書法的死胡同。”毛澤東這番話,使舒同大長見識,豁然開朗。他回到家中,久久思慕,無法入眠,一方面深感主席以非凡的造詣駕馭書藝,成為中華民族的書法大家,無怪乎柳亞子曾說:“中共方面,毛潤之一支筆確是開天闢地的神手。”另一方面他回憶自己走過的書藝道路,覺得主席的每句話,都為舒體字今後的發展指明了方向。

舒同不僅書法自成一體,而且文章也寫得特別漂亮,文采飛揚。劉繼興考證,毛澤東早在鄧小平主編的《紅星報》上,就經常看到舒同發表的消息報道、時事評論、詩歌散文等各類文章和作品,所以在江西時曾對舒同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在《紅星報》上讀過你的文章,像你的書法一樣,寫得很好啊!”後來在延安,毛澤東在一軍團司令部看到舒同用小楷寫的調查報告、工作總結,又大大讚賞了他的文采與功底。

1936年紅軍到達陝北邊區政府管轄的旬邑縣時,為團結抗戰,中共擬請當地一位前清翰林出任邊區參議員。那位老夫子說,“我和沒文化的人談不來”,拒絕參加。毛澤東知道後,就讓舒同以中央名義給他寫一封信,宣傳我黨抗日統一戰線的主張。這位前清遺老讀了信後連聲稱服:“字美文雅,想不到共產黨內也有人才啊!”隨即出山參政。

抗戰開始後,舒同擔任八路軍總部秘書長,後又調到延安中央軍委總政治部任職,長期從事文字工作,因而當時黨內和軍內一些重要文章都是出自他的手筆。他起草的文件,語言精煉準確,文采飛揚,深得周恩來、朱德的賞識。有一次,毛澤東在總政視察工作,當談到我軍幹部自學成才時,興奮地說:“舒同是黨內的才子,是黨內一支筆,他的東西一半是過去的,一半是自學的,而胡耀邦完全是自學的。”

1939年9月17日,舒同在《抗敵報》上發表的一篇短文中寫道:“中日兩大民族屹然立于東亞,互助則共存共榮,相攻則兩敗俱傷。此乃中日國民所共知,而為日本軍閥所不察。……”又如後來他在“文革”中橫遭林彪的迫害,寫了一篇震驚世人的《致專案組的新年賀詞》:“專案組的迫害者們,值此專案審查第二個新年,我祝賀你們在專案審查方面——不,在專門陷害方面取得了偉大成就,你們完全不顧事實根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把一個經過42年長期考驗的党和毛主席的好幹部,打成各色各樣的反革命,你們的本領比秦檜還要高明。祝你們在捏造陷害事業中,創造新的奇跡。”舒同的如此犀利文筆,真不負“黨內一支筆”之美譽。

1998年5月27日,走過近一個世紀風雨的舒同病逝,享年93歲。

(劉繼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