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素梅:在逆境中求的善緣

在台灣政壇,很難找到像她一樣,如此充滿戲劇性和話題性的人物。從事演藝事業18年後,經營婚紗事業卻遭遇火災奪取6名員工的生命,在人生的低谷被查出罹患肝癌。當她走出病痛,仿似才找到真正的自己。那一天,她從金素梅變成了高金素梅、也變成了吉娃斯‧阿麗。此後投身政壇或許意外的成分更大,但她卻一步一步走得努力而精彩。

2001年,高金素梅當選“立法委員”,12年間,人們看到她站在“立法院”質詢時的奮起、看到她面對日本右翼時的怒吼,看到她帶領台灣少數民族同胞歌舞在鳥巢時的光芒、看到她面對感情生活緋聞時的淡然、看到她求學北京中央民族大學過程中的成長。采訪中,她提及証嚴法師所說的逆境觀。“在逆境中求得善緣,這是一句很好的話。如今我才真正體會到其中的涵義,很多人一生平淡,可是我卻非常精彩。”

傳承部落文化

這次采訪,源自高金素梅帶領剛剛成立的“部落行銷”來北京參加第八屆文博會,盡管這次設展只有4天,卻絲毫未影響她對完美的堅持,一切工作親力親為。開展前一天,她還和團隊成員一起忙到深夜,連音響、燈光也要反復調試,“我希望給大陸民眾帶來和臺北一樣高質量的展覽”。

采訪中,高金素梅如數家珍地介紹“部落行銷”裏的特色產品:結合現代與台灣少數民族傳統器具捕魚簍製成的現代燈具、結合噶瑪蘭人傳統技藝用香蕉絲編織的時尚挎包,還有環保實用的漂流木餐具和鵝卵石狀的手工皂,每一件產品皆從部落文化出發,又融入現代生活的實用功能,讓人反復端看。當然除了這些結合文化傳統和設計創意的產;品,還有台灣少數民族特色的伴手禮,最常見的牛軋糖、高山茶,同樣是來自台灣少數民族部落的族人親手製作,綠色天然,沒有任何污染和添加。“鳳梨酥已經是台灣伴手禮的同義詞,我們的鳳梨酥上加了一粒部落山野中的胡椒,不但提神醒腦、激發活力,而且還能感受到台灣少數民族彪悍勇猛的性格。”她坦言,希望藉由“部落行銷”向大陸的朋友展示祖先留下的傳統文化,也可以創造部落的新生機。

“部落行銷”今年4月成立於臺北。自認“代言人”的高金素梅自願擔任起橋梁的角色,將部落裏的藝術家與社會上的商家連接起來。她說:“希望通過 ‘部落行銷’這個平臺,能讓部落裏出色的產品經過專業的包裝設計,被更多人看到。大眾對台灣少數民族的認識還遠遠不夠。不僅是不瞭解,甚至還有誤解。”從政12年來,高金素梅自始至終的一個目標就是“找回歷史”。現在許多部落子弟缺乏對部族歷史的認知,她就組織“送歷史回部落”的活動,幫助下一代建立正確的史觀;她在部落培訓幹部,帶他們去日本參與“還我祖靈。活動,讓他們瞭解近現代歷史,她協助部落培育勞動合作社、青年協會、婦女協會等,希望借此吸引更多的年輕人回到部落。當選“立法委員”的12年中,也讓高金素梅更深地體悟到部落之美與部落之痛。“失去靈魂最典型地表現在各部落的‘豐年祭’上。‘祭’是族人與神祇、祖靈、土地的‘對談’,但在各縣市鄉政府‘拔苗助長’的‘推廣’之下‘祭’沒有了,徒有‘觀光節’,甚至成為選舉動員活動。”我們要實實在在地回到部落去做文化傳承和找回靈魂的工作,她如是說道。

兩岸的彩虹橋

困苦與厄境,是上天的恩寵。對於勇敢且負有使命的人而言,更是如此。大者如搖撼全台灣的“九‧二一”大地震,小者到高金素梅自己經歷的“梅林大火”與罹患肝癌,接連出現的打擊與苦痛,讓她對人生有了新的理解。

2008年四川汶川特大地震發生後,高金素梅在四川省台辦的協助下,選定20名北川災區的羌族學童作為助養對象,並承諾資助他們直到大學畢業,過去的5年中,她每年定期到汶川看望這些孩子,捐助了幾十萬的助養金。今年,這項資助活動邁入了第6年,這20名孩子來到了台灣,來到了“高金媽媽口中的美麗豐饒之島。在台灣的4天中,孩子們到了日月潭,參觀了阿里山鄒族文化村,還去了木柵動物園探望赴台大熊貓“團團”和“圓圓”。看著高金素梅拿來和孩子們在台灣的合影,聽她講述照片中孩子們的故事,感動而溫馨。

“這是汪雲霄,你看他多高,可能會是第二個姚明。這是趙琪,去年跟著媽媽從北川去了西藏。這是李玉川,在地震中砸傷了耳朵。這是魏俊傑,地震中他的父親遇難了。”記者好奇的詢問,平日問政、交流工作繁忙的她,居然能記得這群孩子的名字。高金素梅笑著說,或許一次叫齊20個孩子的可能比較困難,但起碼能記住印象比較深刻的人、事,尤其孩子們都會寫信給她述說心事。雖然我沒辦法經常在孩子們的身邊,但給孩子們的承諾就是每一年一定去看他們。“地震中有許多孩子失去親人,電視上看到災區孩子當時的悲傷和堅強,就有了助養災區孩子的想法,因為教育是脫貧的基礎。其實,錢不是最重要的,要讓他們知道,在台灣有一位阿姨關心、關愛著他們,精神上有支撐。”

汶川大地震後一年後,台灣遭遇“八八風災”,當時孩子們擔心著他們的“高金媽媽”,也擔心台灣的情形,甚至把零用錢積攢起來捐給台灣的同齡人。這些,兩岸同胞間最真摯的情感聯結,遠比看到的兩岸經貿數字的不斷攀升更為觸動而珍貴。說起這些,高金素梅眼中微微泛著淚光。“他們也給我精神上的支援,當我遇到挫折的時候,也會想起孩子們的堅強,戰勝挫折。我也在收獲他們的愛,台灣莫拉克台風鳳災後,孩子們寫信詢問我的安危,這讓我很感動。”在她看來,兩岸交流不單是經貿交流,還有兩岸同胞間的情感聯結。這些孩子給她的愛,像天空的彩虹,燦爛美麗,而她也勉勵自己成為聯結兩岸之間的彩虹橋。

文化才是生命

從2001年當選“立法委員”,12年過去了。對于高金素梅與其說是一個輪轉,不如說是一個再發現的過程。“這些年,我走遍台灣大小部落,聽到了很多讓我心痛、感動和成長的事情,這是一個向土地和同胞學習的過程,充實了我的精神內涵。我現在每天花很多時間閱讀,慢慢發現文化才是生命,文化的刀最銳利。”

問政12年,歷經兩次政黨輪替,高金說她搞清楚了一件事,台灣不管藍綠,都把少數民族政策當花瓶,都把相關議題敷衍為“假裝正義或多元”。或者可以這樣理解,她在政治舞臺上的舉動有多強悍、多戲劇,台灣少數民族的委屈就有多深,古老文化與現代文明之間的沖突就有多激烈。“為什麼台灣少數民族的文化今天如此弱勢?因為長期以來沒有被尊重。”高金素梅對記者說,日本殖民台灣時期,推行“番同化教育”,強行消滅台灣少數民族的語言。台灣少數民族長期受到歧視,許多孩子甚至不敢承認自己的民族身份“經過漫長的痛苦煎熬,台灣少數民族朋友開始意識到部落文化散失的嚴重性,開始思考如何找回自己的根。”

在高金素梅看來,政治是階段性的,但文化是可以延續的,它就是生命、生活本身,台灣少數民族文化的核心就是“自然”。采訪時,她和記者說起一件往事。有次,高金素梅帶著錄音筆、照相機,對一個部落老人做訪談。老人說,“吉娃斯,你以後來,可不可以不帶這個,不要帶相機,不要帶錄音機。”她問為什麼?老人說,“當這些器材不見了的時候,你就沒有我的聲音了。”老人的意思是希望她只帶著自己的心、眼睛,還有耳朵來就好。“我當時一下子覺得,老人太有智慧了。我們有語言,沒有文字,它是口耳相傳的。口耳相傳是什麼?就是人跟人之間的互動,是一種溫暖,一種記憶。現在電腦這麼普及,資訊這麼發達,世界如此遼闊,為什麼人反而特別孤獨、特別焦躁了呢?因為沒有跟人的互動了。所有的東西都在通過書本或虛擬世界傳遞,它會變得不確定,也沒有體溫了。”

如今,高金素梅已經不需要刻意身穿台灣少數民族的服裝站在“立法院。中質詢,每個人都知道她代表誰。她至今沒有加入任何黨派,雖然12年間不斷有人向她招手。“我很清楚,不論我在哪一個工作的崗位上,台灣少數民族運動都是我一直會繼續做下去,像是‘自主權’、房屋土地、‘自治區’等等,都是我有生之年的職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