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戰的兒子連勝文正面臨著和自己昔日的救命恩人一決勝負的尷尬局面。臺灣大學醫學院的柯文哲醫生,現在是他競選臺北市市長的最主要對手。
連勝文以國民黨中央委員身份來參選臺北市市長,這座城市的市長由直接選舉產生,在最近的16年裏,臺北市長一直由國民黨籍人士擔任。在馬英九“收復”臺北市市長位置之前,臺北市的市長是陳水扁。
臺北長期以來被賦予政治梯隊和備胎的角色,青年政治家希望一展身手在臺北市證明自己,沒有機會成為臺灣地區領導人的老政治人也希望獲得臺北,繼續挑一些比較重的擔子。
人們在這樣的選舉上結盟或者背叛,各種策略可能會影響到未來幾年的島內政治走勢,馬英九在競選臺北市市長的前夜,就受到了藍營老前輩、親民党主席宋楚瑜的支持,獲得壓倒性勝利。
和秘書出身的馬英九相比,連勝文是真正的世家子弟。他的父親、中國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在島內政界的影響力仍然巨大,連勝文本身也一直公眾形象良好,被這個党寄予厚望。這位公子哥擔任了臺北悠遊卡公司(臺北的交通卡)的董事長之後,公司扭虧為盈,這讓臺北市民對他有了好感。 2010年11月26日晚,連勝文在選前之夜演講時遭到槍擊,柯文哲是當時搶救他的醫生之一。
連勝文也對這個黨盡心盡力,幾乎搭上了性命,2010年的“五都選舉”是國民黨和民進黨對決的一場大仗,連勝文以中央委員身份幫忙造勢,被一位幫派分子持槍打中面部。
從太陽穴旁穿出的子彈一度讓人覺得連勝文必死無疑,連公子被送進台大醫院急救。
搶救他的是名醫柯文哲,這位善於急救的大夫當年也許沒想到醫患二人會同台競選。連勝文在柯文哲和他的同事們的搶救下,三天就已經恢復了進食,這一度引起了民進黨關於國民黨造假傷情的陰謀論。
這時柯文哲站出來告訴所有人連勝文的病情,他證明槍傷是真的,情況很危險,但恢復得很快,這也是事實。因為他本身的政治態度是“深綠”,綠營各派很快就閉嘴了。
為黨流過血的連勝文也得到了黨內的回報,國民黨內很多人支持連勝文參與競選。1970年出生的連勝文比現任的臺北市市長郝龍斌小18歲,郝龍斌是曾任“行政院長”的國民黨元老郝伯村的兒子,和連勝文一樣是一位世家子弟。
“臺灣這種首長選舉,今年不選就要等到8年以後了,也沒有機會了。連勝文現在快45歲,45歲在西方來講都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大陸一些年輕一輩的領導也都是40多歲吧。” 國民黨中央委員、連勝文競選團隊成員李德維告訴《博客天下》。
和連勝文的“早有盤算”相比,柯文哲醫生走進政治似乎有點率性而為的色彩。2011年,台大醫院發生誤植艾滋器官醜聞,柯文哲也因此受到影響。眾多媒體追問他是否參選臺北市長,柯文哲只是丟下一句“選市長啊,失業我就去選”,之後騎上他的老舊自行車緩緩離開。
連勝文盡力把自己的資源發揮到極致。2014年2月24日上午11時,在連戰和連方瑀夫婦訪問大陸時,連勝文宣佈正式參選臺北市市長。
連勝文選擇宣佈參選的地點是臺北大同區“臺北圓環”一樓中庭,此地曾是熱鬧的夜市聚集地,後來卻因為火災和城市中心向東移動而失去了人氣,和昔日北京的隆福寺非常類似。
圓環是連家在臺北的發源地。“這是我們連家從南部遷到臺北的第一個落腳點。”
他試圖恢復圓環當年的榮光,提出“臺北雙核心”的競選主軸,他說,“在一個城市當中,不能一邊興盛、一邊沒落,政府應肩負起區域發展均衡的責任”。
對連勝文選擇圓環的良苦用心,柯文哲說,他不曉得連勝文為何選擇在圓環發表宣言,因為“這座玻璃建築物,是馬英九擔任臺北市長時失敗案例裏最經典的個案”。
和連勝文追求意義的策略相比,柯文哲直率到了令人有點受不了的地步。
柯文哲曾表示自己“不會看人臉色、說話很白目,小時候我就是一個怪咖”。柯文哲有“亞斯伯格症”,這種疾病甚至被稱作“沒有智能障礙的自閉症”。
亞斯伯格症患者有時候可能很愛交朋友,但是不得要領,說話得罪人自己不知道。柯文哲對自己的評價就是“常弄不懂人情世故,講話得罪人也不知道”。
這可能是移植艾滋器官事件發生後,醫院要在柯文哲的辦公室門口放一個保安的原因—怕他說出什麼來。
和柯文哲“愛放炮”的性格相比,連勝文也愛批評人,對國民黨黨內的前輩也毫不客氣,但是他在待人接物上要顯得成熟得多。
這和父母的影響有關,臺灣的相聲演員在諷刺臺灣政壇的段子裏,曾經把連方瑀用“鐵臉撕不破小方”來指代,無論多大的事情,連方瑀也是保持微笑。連戰夫婦是做事說話體面的人,這在一人一票的時代顯得近乎無趣。
初登政壇的連勝文隨母親連方瑀登上臺灣著名娛樂節目《康熙來了》,其間連勝文身穿印有“抗暴英雄”字樣的T恤,說話滴水不漏。
在蔡康永提到最近給一位香港名模的書寫序時,連勝文立刻以“知名時尚工作者”“誠實正直的好人”來指代這位名模,最後將事情出發點回歸到“愛臺灣,愛臺北”的大主題上。在被問到訪大陸時看到小朋友表演自己偷笑被拍到時,連勝文說:“因為覺得小弟弟可愛,所以用比較誇張的方式,表明對他的認同。”
小S也只能說:“你真是超會打馬虎眼,真的很適合當政治人物哎!”蔡康永無奈地對連方瑀感慨:“上次戰哥(連戰)來《康熙來了》還比較可以溝通一點,連勝文簡直刀槍不入。
連勝文說父親連戰在訪問大陸期間對自己的著裝處事要求近乎嚴苛。“領帶有一點沒打緊,露了一點點白,我父親回去馬上就說這個要注意。不要和記者靠太近、講太多話,原則上希望我不要發言。” 和連勝文拘謹的廟堂接觸相比,柯文哲的大陸經歷更加江湖。柯來過大陸18次,主要是醫學上的業務交流。柯文哲長於葉克膜技術,這是一種體外心肺循環系統,是一種合併呼吸及循環輔助器的急救裝置,及時採用葉克膜,即使心跳停止一小時,病人還有17%的存活機會。柯文哲說大陸很多使用葉克膜的醫生都要叫他老師。
柯文哲曾經在2006年用這種技術把台中市市長胡志強的妻子邵曉玲從深度昏迷當中拯救過來,當時的胡志強夫婦在為國民黨競選造勢途中出了車禍。
無論連勝文還是柯文哲,兩人都沒有公務員工作經驗。島內媒體把他們稱作“政治素人”。不過世家子弟和妙手名醫,無論在武俠小說還是真實的政治鬥場上,都有自己的天然優勢。世家子弟身邊充滿著優質的指導者,人脈熟,名醫身邊充斥著優質的患者,人脈也熟。柯文哲曾經是陳水扁的前醫療組召集人,在入獄後多次建議陳水扁保外就醫。
臺灣的醫患關係沒有大陸那樣劍拔弩張,在直接選舉中,普通人可能還是對名醫有更多的好感。拜美劇《急診室的故事》所賜,人們對急診科大夫已經形成了一種印象:態度強硬、直來直去、懂得便宜行事、能指揮一支高效率的隊伍,對“求求你救救他”回應“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是他們最大的成就感。
這看上去都是一個好市長的素質,只要把病人換成一個城市就好了。
世家子弟要想擺脫自己的烙印還是比較難的,連家在臺灣的政治譜系當中被歸為“半山仔”,這指的是臺灣被日本佔領之後,因為反日而遷居大陸,光復之後又回到臺灣受到國民政府重用的那批人,連勝文的祖父連震東就是其中之一。他們算本省人,不過被臺灣本地的草根階層,始終認為是“黨國的人”。
柯文哲雖然家境也很好,但祖父則是“二二八”的死難者,和連家相比,這個背景更能受到本地人的支持。
柯文哲強調與連勝文是“庶民與權貴”的競爭的說法,甚至一度提到連勝文能在中槍後及時得救,主要還是有顯赫的家庭。
連勝文回應,“如果要換爸爸才能選,我做不到”。他表示,“一個人的家世,就好像一對強而有力的翅膀,如果裝在老虎身上,就是會飛的老虎,但裝在蟑螂身上,會飛的蟑螂就更討人厭。自己不能選擇家世,但可以選擇要做什麼樣的人、做什麼事情。”
他也非常得體地由夥伴回應,說自己一直尊重和感激柯文哲醫生。
連勝文宣佈參選後第二日,臺灣《聯合報》最新選情調查發現,連勝文支持度上升到四成五,柯文哲維持三成九,但柯文哲則認為自己和連勝文的支持度差不多,最後結果應該會很接近,“如果最後我選贏,一個人打贏兩大黨,那真的是奇跡!”
民進黨一直在到底怎麼使用柯文哲上表現得非常糾結。
民進黨內部無論聲望還是民調最高的都是前副領導人呂秀蓮,目前的各項民調中,綠營中只有柯文哲能夠領先連勝文。這讓民進黨陷入兩難:要不要讓柯文哲入黨?如果柯文哲堅持不入黨,民進黨是否還要堅持提名?
(王致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