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到4月10日，臺灣地區的一群大學生以反對“立法院”通過《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服貿”）為由，沖進了“立法院”，摘牌子、踩桌子，並向馬英九喊話：“如果不能滿足要求，抗議不會結束”。這場持續了24天的“太陽花”學生運動，除了佔據“立法院”，還衝擊了臺灣的“行政院”，更在3月30日那天召集了30萬的遊行集會。

24天的時間，圍繞著“太陽花”運動，臺灣地區輪番上演了一場場政治大戲，最終的結果卻是沒有一家“得大利”：國民黨已有的裂痕加大了、民眾間出現了代際裂痕、以民進党為代表的“台獨”陣營也出現了裂痕。

兩岸服貿協議是什麼？

“服貿協議”就是指《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其由來要追溯到4年前。2010年6月29日，海基會與海協會簽署歷史性的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框架協議（ECFA）。據此，2013 年 6 月 21 日，海峽兩岸又簽署服貿協議，意在加強海峽兩岸經貿關係，促進服務貿易自由化。

由於服貿協議涉及臺灣產業多個方面，簽署後便引發各界關注。與國民黨對立的民進黨首先站出來反對，並採取拖延戰術，使協議遲遲不能在“立法院”通過。臺灣的個別學者也稱，服貿協議會使臺灣中小企業倒閉、臺灣勞工失業。“台獨”分子更是利用社交網絡製造謠言，渲染大陸人蜂擁移民臺灣的後果，他們打出“花4.8萬元即可移居臺灣”的海報，加劇人們的恐慌。

事實並非如此。臺灣淡江大學教授潘錫堂指出：“從服貿協議的內容看，表面上臺灣方面承諾對大陸開放64項，但其中27項早已開放，反倒是大陸不計較臺灣加諸的不對稱待遇，仍給予臺灣80項高於WTO的開放承諾，是立足於對台‘讓利’的思維。”至於臺灣部分民眾擔心的，大陸人會因此爭搶他們福利的情況，也根本不會發生。

在民進黨等力量的阻撓下，服貿協議在“立法院”躺了近9個月。而立法院院長王金平在黨籍官司案上，與馬英九對薄公堂，加深了國民黨內分裂態勢，削弱了國民黨在通過服貿協議上的話語權。

其實，除了反服貿本身，“太陽花”運動在一定程度上也象徵了臺灣人對兩岸關係的定義已經像鐘擺一樣，從“統合”的一端開始擺向另一端。馬英九2008年以近60%得票率當選，代表了當時臺灣民眾對陳水扁8年間不斷製造兩岸對立衝突來撈取政治資本的否定。馬英九上任後順應民意，著手改善兩岸關係，但隨著兩岸經貿關係日益密切，越來越多臺灣人開始擔心大陸“以經促統”，特別是經歷了2008年金融風暴後，臺灣經濟對大陸市場的依賴程度日益提高。大陸數據顯示，2013年兩岸進出口貿易總額超過1972.81億美元，其中臺灣向大陸的出口占了1566.37億美元，同比增加18.5%，貿易順差猛增21.6%，達到1160億美元，再創歷史新高。一旦通過服貿，依賴程度勢必加深。這是反服貿“恐陸”的心理背景。此外，臺灣社會貧富差距擴大，兩岸經貿交流的好處沒有為全社會所分享，也是民眾不滿的原因。

服貿協議對誰有利？

摒棄政治立場，服貿對誰有利？4月10日，馬英九重申，如果不通過服貿，對臺灣影響非常大，他強調，“不論是誰當政，都必須要走這條路”，又承諾協議通過後，只會增加就業，不會減少就業。

《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是基於經濟自由化的前提下，大陸和臺灣各自開放若干服務產業，從經濟學角度說，服務貿易的簽署將降低雙邊市場進出障礙，同時就服務業、運輸等項目擴大便利措施。這份協議最關鍵的部分，就是附件裏的開放承諾書。

如果只算經濟賬，這個協議的確如同很多臺灣青年所說，是個“不平等”的協議，只是深究起來，那卻是對大陸頗為不平等。首先，僅從絕對數字來看，臺灣對大陸開放64項，大陸對臺灣開放80項，考慮到大陸的經濟規模遠大於臺灣，這個數字對比並不驚人。大陸還是有這個雅量讓利於人。但細節在於，兩岸都是WTO會員，可大陸開放的項目，大部分都超過WTO對其他國家的承諾，相反，臺灣開放的項目，大部分則低於WTO的承諾。臺灣雖然承諾開放64項，但有27項是之前早已經開放了的，這次把它們加上，不過是充數而已。

根據服貿協議的附件一，雙方共同開放了商業、通訊、建築、分銷、環境、健康和社會、旅遊、娛樂文化和體育、運輸、金融等行業。可問題是這些都開放的行業，彼此開放幅度也差別太大。以普通商品的商業服務為例，雖然雙方基本對等開放，但大陸市場遠大於臺灣市場，可想而知，大陸開放廣袤的市場，其實就讓本來就在營銷上領先的台商更加便利地進軍大陸，而相反，臺灣對自己的市場保護較嚴，對大陸企業來說則構成了相當限制。台商來大陸賺錢當然比大陸企業去臺灣賺錢要容易。

臺灣有沒有受損的產業呢？有，比如美容美髮業，印刷業等，但這些產業只是名義受損，實際無損。因為這些行業，其實也只能是中小企業，大陸巨大的資本優勢並不起作用。大陸的理髮師，有多大可能去臺灣給人理髮，搶人飯碗？大陸的洗剪吹一般在20元左右，臺灣最簡單的理髮也在100元新臺幣，二者服務幾乎等價，有多少大陸的理髮師會帶著幾百萬台幣去臺灣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開理髮店？再說印刷業，臺灣市場所限，一本書能印多少冊呢？像印刷這種行業，是講究規模優勢的，市場太小就必然虧本，這種開放，名義上是開放，實質上卻無意義。

其實，臺灣反服貿的最終惡果還得臺灣人自己吞咽。臺灣媒體4月6日報道，華府智庫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CSIS）亞洲資深顧問葛來儀（Bonnie Glaser）在《外交家》雜誌網站視訊訪問時說，如果兩岸服貿協議未能獲得通過，有可能阻礙臺灣加入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和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CEP）的步伐。

反服貿的運動也開了一個壞例。新任臺灣駐美代表沈呂巡日前在華府說，不會懷疑馬政府的經貿自由化決心，但是如果臺灣走向民粹，外界可能因此而顧忌，擔心臺灣在談判桌上答應的事，回到臺灣會不會就變卦了。而針對美國與臺灣敏感的經貿議題，沈呂巡說，服貿鬧這麼大，花這麼多功夫 “如果你是美國政府官員，看到服貿，再想想豬肉，再想想牛肉，你會什麼感覺？”

傳統的台獨勢力出現裂痕

在這場反服貿的運動中，民進党的“天王”蘇貞昌、蔡英文、謝長廷和呂秀蓮等都在30日的集會中現身“總統府”前的凱達格蘭大道，以示對學生運動的支持。

與此同時，民進黨的另一位實力派人物、高雄市市長陳菊卻有微妙的表態。

高雄市議會第一屆第七次議會3月31日由市長陳菊作施政報告，國民黨議員陳麗娜詢問陳菊是否支持服貿案，對於陳菊第一次的答詢不滿意，陳麗娜再問陳菊，“不能夠回應嗎？你說過的話，沒辦法重複第二次是不是？”陳菊回應，“謝謝，如果對臺灣好的部分，對產業好的部分，我會支持，謝謝。”

當然，陳菊也不會忘記加上一道保險：兩岸服務貿易對臺灣的產業會有結構性改變的影響，對人民生計也會有重大衝擊，因此必須做好整體性的評估，規劃具體而完整的補償配套，並在國會有法制化的監督專法下，逐條實質審查，才是對臺灣產業最大的保障。

臺灣淡江大學副教授李大中4月2日在接受媒體採訪說，陳菊的表態是重要風向球，顯示即便是反對黨，民進黨內部也有很多人主張從長遠來看，簽訂服貿是必須走的一條路。

李大中坦言，不管是TPP或是RCEP，都有政治、經濟與兩岸因素，臺灣當然希望能夠齊頭並進，但如果不在兩岸間先取得突破，不太可能在其他地方有明顯進展。

其實這已經不是民進黨首次在涉及兩岸事務問題上出現的不同意見。2012年10月，謝長廷以“維新基金會董事長”身份登陸，展開了“五天四夜”的行程。返台後，謝長廷在10月9日臺灣的電視節目中談到了他的訪陸感想，認為大陸近年來經濟繁榮，共產黨對自己很有信心。又說大陸對台研究非常徹底，變動也很快。10月11日，謝長廷接受香港媒體採訪時認為，他此次登陸至少在民進黨和大陸這銅牆鐵壁之間，走出一條路。

為了2016年的選舉，民進党幾位領導人都正在積極調整自己的兩岸思維，試圖改變以往的論述，以期民進黨能在兩岸關係中扮演有意義的參與角色。但學生用激烈手法挑戰兩岸議題，卻大大壓縮了民進黨調整轉型的空間。

學生在街頭或網路上可以痛快地主張與大陸切割，主張臺灣在經濟上、政治上另覓出路；但是，民進黨有可能跟進學生的主張嗎？在凱道上，民進党可以跟著學生一起鬧，但在學生散去後，民進黨卻得承擔打破兩岸關係現狀的政治代價。

臺灣《聯合報》的社論強調，權謀機詐如民進黨，今天面臨的是：外不受社會公民信任、內則遭青年軍冷落的局面。搖擺久了，竟連自己的虛實都有點分不清。

“太陽花”背後究竟是誰？

這次“太陽花”學運，也讓我們看到了臺灣地區新生代的政治格局，以及新生代對兩岸關係的態度，這很值得我們研究，並拿出相應的對策。

從組織領導來看，臺灣媒體稱這幾個“學運領袖”並非“政治稚鳥”，他們多為綠營“政二代”。近年來島內重大的社運活動中，都有他們的身影。

學運總指揮林飛帆現年25歲，民進黨籍，2012年曾是蔡英文宜蘭競選總部青年軍。4年前，“野草莓運動”興起，當時還是成功大學政治系學生的林飛帆，開闢“野草莓運動”台南戰場，這是他從事“政治活動的開端”。學運的發起人陳為廷也是民進黨籍，2012年任蔡英文、楊長鎮苗栗聯合競選總部青年後援會會長。從“野草莓運動”開始，陳為廷幾乎參加了島內歷次重大社會運動，並逐漸成為“學運頭領”。學運的發言人黃郁芬是新竹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教授姚人多的研究生。這個姚教授可不簡單。謝長廷、蔡英文任民進党主席時，姚人多曾任主席特別助理，蔡英文的重要講稿多由他操刀。而3月23日，自封為進攻“行政院”現場總指揮的魏揚，曾在民進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