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美國人重溫二戰時鮮血凝固的中美友誼，提醒他們臺灣在冷戰中為你付出的不小代價。3月1日，飛虎，黑蝙蝠及黑貓展覽在臺北駐洛杉磯華僑文教中心舉辦。作為主辦者，美國大鵬文教基金會執行理事傅中表達了展出目的。

這是傅中的第二次巡迴展覽，他一直用的是大鵬基金會、華裔美軍互援會、陳納德博物館的名義。華僑文教中心屬於僑務委員會管轄，於是合作方出現了臺灣空軍子弟學校旅美加校友聯誼會。還原幾乎被人遺忘的歷史，讓更多的美國年輕一代瞭解我空軍與美軍長期建立之深厚。該會會長楊賢怡說。

專門執行對大陸偵察任務的黑蝙蝠和黑貓中隊，在中共眼中是不光彩的歷史存在。但對於飛虎隊，中共將其視為一個統戰的小戰場。從最初的全盤否定，到熱情紀念飛虎隊和陳納德，中共的積極舉措已經讓臺灣感到憂心忡忡。在臺灣看來，大陸官方一方面是搶佔抗戰紀念的主導權，另一方面是爭取美國放棄協助臺灣防務的承諾。

就在展覽結束後沒幾天，《人民日報》在3月8日刊登了陳納德博物館的訪問記。

臺灣方面早已自廢武功

臺北新公園內的陳納德半身銅像建於1965年，由飛虎協會捐贈資金，在兩蔣時代被視為台美友誼的象徵。

1996年，時任臺北市長的陳水扁將新公園改名為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定限期遷走銅像。美國駝峰飛行協會、中美空軍退役人員協會曾致信陳水扁，呼籲勿動銅像，駝峰飛行協會理事長在信中不客氣地稱，此事件將對歷史傳承與認可中為一大錯誤。翌年，銅像被遷移到臺北松山機場的航道綠地上，由於無人保養而外表破敗。2006年，空軍花蓮基地接收陳納德銅像並修建紀念館。

陳水扁此舉是一道分水嶺，激怒了美國老兵，他們一度停止了訪問臺灣的活動。大陸就在此時趁虛而入。臺灣知名軍事記者、航空史研究者許劍虹歎息道，深綠人士痛恨陳納德，因為陳納德跟蔣介石和中華民國政府關係深厚，他們常拿陳納德轟炸過臺灣來說事。

2011年，電影《飛虎群英》的導演吳宇森在籌拍階段放棄來臺灣取景，卻去大陸多次勘探場地。這對臺灣是一大打擊，行政院新聞局曾在2010年同意提供支持。好萊塢大片的影響力非同尋常，誰都希望能遵己史觀講述歷史。外界推測，大陸給了吳宇森優渥的條件，廣電總局公佈信息顯示中影集團是投資方之一。

最近的一次打擊是2013年陳納德的遺孀陳香梅女士過88歲生日，有大陸駐美大使出現，卻不見台駐美代表。臺灣輿論視此為，台政府搶奪飛虎隊正統的一次落敗。

馬英九政府各方面施政有回歸中國化的傾向，在飛虎隊問題上不例外。他要求國防部和國史館佔據飛虎隊紀念的主動權，最初通過出版口述歷史、拍攝紀錄片的方式反制大陸。

2013年11月25日，臺灣隆重舉辦了中美混合團成立70周年、空襲臺灣新竹機場70周年活動，陳納德的外孫女以及多名美國老兵被邀請到場。馬英九親自致詞表示，這場戰役是抗戰八年國軍與美軍第一次結合，目前空軍的443、427、401聯隊，前身就是中美混合團，延續這份虎鯊兄弟情。綠營媒體《自由時報》指責馬政權妄圖標榜與美國合作，來分享光復臺灣的功勞。

除舉辦活動，馬英九展開多方紀念攻勢。生於1912年的李學炎，曾在中美混合團裏擔任過轟炸機大隊大隊長，1968年以少將軍銜退役，後移民美國。2013年，在他的102歲生日時，臺灣駐美代表金溥聰上門祝賀，馬英九則贈予寫有忠藎懋績的壽軸，國防部長高華柱、空軍司令劉震武等人也托人帶賀禮上門。李學炎在2014年2月9日去世，國防部頒發了旌忠狀。

2014年元旦，馬英九身穿飛虎隊的A-2飛行員皮夾克亮相，這是飛虎協會前一年送他的紀念品，衣服上有顯眼的徽標。身處皆穿正裝的人群中，馬英九的著裝格外耀眼，引起小小轟動。馬英九政府試圖彌補李登輝、陳水扁冷落飛虎隊造成的不利影響，通過軍方主辦不少紀念活動，但許劍虹並不看好：軍方再怎麼紀念飛虎隊，影響力出不去這小圈子，老百姓不喜歡軍隊。

臺灣紀念飛虎隊的優勢在於，台美長期軍事合作使雙方積累深厚私交。2013年12月，傅中在美軍一陸戰隊基地舉辦了第一次展覽，即遇到了戰死的飛虎隊成員的後裔，攜全家前來瞻仰先人的感人場面。

難以忽視的是，許多飛虎隊老兵還參加過朝鮮戰爭，與志願軍的戰鬥機交過手，或在駐台軍事顧問團任職過。這些經歷使得他們持堅定的政治保守立場，並多少影響美國的對台政策。在美台斷交後，老兵們依然旗幟鮮明支持臺灣。在世易時移的今天，他們仍然視臺灣為正統，在美國的年會上堅持掛青天白日滿地紅，這曾多次引起過大陸的抗議。

兩蔣時代，國府充分利用這層關係，很多人自願加入為臺灣遊說的院外集團。最有名的事件，是老兵們保下了曾為臺灣駐美官邸的雙橡園，它原本要移交給大陸。

大陸的紀念手段靈活多變

知曉基本事實後，大陸民眾就會本能地喜歡飛虎隊。臺灣獨派民眾對來自中國土地上的任何事物都無興趣。許劍虹分析大陸紀念飛虎隊話語權的優勢，在於擁有遺址。

北京與華盛頓1979年建交，兩岸對飛虎隊紀念的詮釋權爭奪隨之開始。大陸官方的最近一次舉動，是國防部長梁光烈在2012年訪美時會見飛虎老兵和家屬。

陳香梅在1970年代成為能影響美國亞洲政策的政要，她在肯尼迪時代就進入白宮，後成為共和黨重要智囊。1980年12月應鄧小平之邀，陳香梅作為里根總統的特使訪問中國。又鑒於中美蜜月期序幕剛拉開，大陸內部會議決定給陳納德平反。

此後，來訪的陳香梅多次受到中共歷屆最高領導人的熱情接見。從1980年代起，大陸僑務和統戰部門不遺餘力讚美陳香梅，屬下的報紙期刊發表數不勝數、充滿溢美之詞的陳香梅人物報道。又借1995年二戰勝利50周年，陳納德和飛虎隊的功績第一次得到全國範圍的大宣傳。陳香梅、陳納德在大陸的升溫，與他們在臺灣的同期降溫形成鮮明對比。

不過，中共跟飛虎隊老兵的接觸並非一帆風順。1981年，飛虎隊成員第一次來大陸。但上海方面的接待工作發生疏忽，導致預定房間被佔用，他們最後到輪船上過夜。

什麼飛虎隊，你們是紙老虎，不把衣服脫下就不給你們飯吃。一家餐廳的服務員咆哮道。1983年第二批老兵重訪桂林，卻因昔日飛行夾克上的中華民國國旗惹上麻煩。這場誤會讓外國友人很惱火。

大陸官方認為外交無小事，有關部門得悉情況後，加倍努力的協調工作來彌補失誤。時任國防部部長的張愛萍，在1986年訪美時讚揚了陳納德是中美人民友誼的具體體現，他還在美國宴請了飛虎老兵們。美國飛虎協會第一次正式組團訪問大陸是1995年，獲圓滿成功。

大陸官方多年來搜出一切可以跟飛虎隊有關聯的歷史資源。典型如2004年3月，飛虎隊訪華團來到石家莊，河北省省長接見了他們。大陸稱地下黨員曾為美國陸航提供石家莊日軍佈防圖，隨後美軍兩次空襲石家莊。

起初，大陸方面的一些保守做法，令飛虎老兵不悅。比如在美方人員前閉口不提蔣介石、宋美齡和國民政府在組建飛虎隊中的作用，抗戰影視劇裏罕有國軍角色更無美國人，介紹飛虎隊的書籍中消除了中華民國國旗符號如今，中共已經公開做到了接受這一切。傅中表示，現在大陸的各家飛虎隊紀念館裏的解說詞已符合事實，他十年前參觀時發現有許多歪曲和隱瞞之處。

大陸官方起初敵視陳納德，緣於他的反共立場。與史迪威相反，陳納德與國民黨政府的關係頗為融洽。國共內戰時，陳納德組建了民航空運隊，為被圍困的城市和政府軍運輸補給。建政前後，中共痛陳納德為空中強盜，指責他屠殺中國人民、走私毒品。直到1979年出版的《辭海》，陳納德詞條仍顯示是負面人物。

一切恩怨俱往矣，現在除了高調接待飛虎老兵，維護與陳香梅的友誼外，大陸目前有五座飛虎隊博物館，並派人赴美幫助陳香梅做史料的電子化典藏工作，近些年還拍攝了幾部飛虎隊題材的電視劇。這些靈活手段，讓臺灣藍營人士感到更焦慮。

臺灣的中國飛虎研究協會會長翟永華稱，臺灣政府現在不重視抗戰史，民間也不在意；反觀大陸方面很重視，在空軍上主要拿飛虎隊群體做紀念文章。這使得一些留在大陸的國民黨空軍人士自稱是飛虎隊或中美混合團，因一經媒體挖掘，他們就能獲得政府的退休金補助和住房分配。

（陈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