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林彪出逃的前前後後

我是1965年11月入伍的,新兵訓練結束後,被分配到中央警衛團8341部隊衛生隊,1967年4月調入二大隊6中隊。二大隊是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國防部長林彪的警衛部隊。1968年5月,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同年9月被任命為6中隊一分隊隊長,是林彪的“隨衛”警衛員。林彪出行時,其前衛車和後衛車(林的車在中間)都由我管理,並同時跟隨警衛。1969年春,我參與了國防部長辦公室(簡稱林辦)機關工作,除了跟隨做警衛工作外,還是“林辦”主任葉群的游泳教練,並負責她的游泳安全。對林彪的出逃,我即是攔截者,又是追擊者,那是的情節,至今歷歷在目。

一些反常的變化

1970年9月九屆二中全會在廬山結束後,林彪和葉群於9月7日早晨離開廬山,直接回到了北戴河96號樓。

一年多來,林、葉絕大部分時間住在這裏。林的性格是寡言少語、深居簡出;其身體狀況是怕風、怕光、怕水。回北戴河後,他更是整天把自己“鎖”在屋裏,下樓就鑽進車裏,極少有人見到他的真面目。葉群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往日趾高氣揚、整日忙出忙進、見誰批誰的態度和做法,有了很大的收斂,隨之而來的是情緒低落、愁眉苦臉。對這些變化,我們並沒感到很大意外,因為我們當時知道了一些消息,他們在二中全會上受到了毛主席的嚴厲批評。同時,社會上也有許多傳言,說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寫在九大《黨章》上的接班人林彪,已產生了很大裂痕。他們心情不好,是很自然的。

但是,1971年8月,當他們得到毛主席南巡時的一些談話內容後,更加反常了。我們這些工作人員暗地裏已多有察覺,也在背後議論。一是葉群的電話特別多,她往林彪屋裏跑的特別勤;林彪脾氣特殊,他最喜歡一個人呆在屋裏,任何人進屋,都必須報告完後迅速離去。葉在他那裏呆的時間長,這說明,他倆商量的事情很重要。二是林的汽車司機楊振剛一天幾次修車、試車。該車是“保險紅旗“轎車,安有防彈玻璃,是當時國內一流車,性能特別好,並不需要天天試車。楊的舉動說明,首長可能隨時會急用車;三是林出逃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大約11點多,我正陪葉群在室內游泳池游泳,林彪之子、空軍作戰部副部長林立果突然闖入室內,臉色十分難看,情緒非常緊張,他站在池旁說有急事。葉群一見兒子“破常規”地闖進來,顯得有些吃驚,她馬上問我“小呂,你懂不懂俄語?”我立即回答:“我什麼語也不懂——不!俄語、英語我都不懂。” 於是,他二人開始了咿哩哇啦的對話,可能是用俄語吧!他倆大約談了一二十分鐘,我雖然聽不懂他們對話的內容,但從他們那聲調、表情和不斷揮手的動作看,二人可能有不同的意見,爭論很大、很激烈。最後,林立果憤怒地轉身離去,葉群也中斷了游泳,並冷冷地對我說:“最近幾天,我不游泳了,你也不用準備了。”這使我猜測到,近幾天可能有大事。四是林、葉突然把兒子林立果(乳名老虎)、女兒林立衡(乳名豆豆)及林立衡的未婚夫張清林(軍人)等一齊招到了北戴河;  最最引起我們工作人員懷疑的,是葉群的一些自相矛盾的言論和行動。一方面,她在工作人員中說,“首長想動一動”,“要利用坐飛機運動運動”,“準備去大連”,“女兒在國慶節要結婚”等等,讓人們覺得,林彪這裏一切正常,太平無事;可另一方面,她又讓人從北京取來大批文件和生活用品,並出現了非常緊張、惶惶不可終日的表情,有人聽到她在林彪房間裏哭泣,看到她的眼睛紅腫了。當時我們這些工作人員嘴上不敢問、不敢講,但心裏都感到,近幾天可能要出什麼大事了。

拿婚禮打掩護

12日上午,葉群突然對工作人員說:“今天在這裏給豆豆舉行婚禮。”她讓林的秘書為林彪、葉群、林立衡和張清林照了紀念照,還讓女兒、女婿到室外與全體工作人員合影留念。為了慶賀豆豆結婚,晚飯後,葉宣佈放映香港電影《甜甜蜜蜜》。於是,整個96號樓裏充滿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葉群曾多次對工作人員說:“豆豆身體虛弱,神經不太好,言談無度,沒有邏輯性。對她說的話,你們一是不要信,二是聽到後要及時向我報告。這要成為一條紀律,必須嚴肅對待。”聯想到林立衡的婚禮這樣的倉促,當時我就想,這裏邊大有文章。

緊急部署,進入戰備狀態

在8341部隊第二大隊隊部裏,林立衡先後向薑大隊長和張洪副團長報告了緊急情況,她說,“從我偷聽和觀察到的情況看,老虎和主任要把首長帶走,他們可能要逃跑。老虎在外邊幹了不少壞事,他還說要謀害毛主席,害不了就跑。你們趕快向北京報告,不要讓他們上飛機跑了。今天下午,林立果已經從北京帶回一架256號三叉戟飛機,現在停在山海關機場。”林立衡要求薑大隊長把她藏起來,並進行嚴格保密,決不能讓葉群他們知道她來過這裏。薑大隊長毫無遲疑,立即打電話向北京作了報告。後來才知道,她先報告了中共中央辦公廳的張、汪主任,並由汪東興報告了正在開會的周恩來總理。

薑大隊長接到北京指示後,立即叫來中隊長肖啟明,和他一起召開了有關人員緊急會議,我也參加了會議。一方面佈置隱藏林立衡、並保證其安全的事宜;一方面命令警衛隊進入戰備狀態,要攔住林彪的汽車,不讓他們離開北戴河。

林彪住在蓮花峰96號樓,位於北戴河北面的高嶺上,只有一條向南的馬路,而在馬路中部的東西兩側,分別是55號和56號等樓群,是警衛部隊的住處。按照規定,在馬路和樓區的適當位置,都有一個固定崗哨,現在增為兩人;還臨時增加了流動哨,3人一組,在“防區”內流動值勤。這些流動哨,主要任務是觀察96號樓的動向,並隨時與58號樓聯繫。同時,在55號和56號樓之間設一個分隊,順馬路向南200多米處再設一個分隊,隊員橫排在大道上,分別形成了兩道“人牆式”的卡哨,以便攔截林彪的車輛,阻止其外出。其他警衛戰士,全部在樓房內,晚上房內熄燈,所有人都不睡覺,隨時準備接受任務。

葉群對林立衡始終不放心,認為她是一塊“心病”。她幾次到電影場察看,當她看到首席位上只有張清林,沒有林立衡時,立即過去查詢,並派工作人員四處尋找。大約夜11時左右,林立果走出96號樓,親自到外邊找林立衡。他轉了個小圈以後,匆匆趕回了96號樓,他可能發現了警衛部隊的異常行動。林立果回去後大約半個多小時,警衛人員看到,林彪、葉群、林立果和林彪的秘書、警衛隊長李文普從96號樓出來,上了汽車,隨後,司機楊振剛開車,快速駛上了向南的大道。這時,不知哪里的警衛戰士連聲喊叫起來:“車下來了,快攔住!”當時我在第一道防線,10多名戰士又打手式又叫喊:“停車,停車!”可是,汽車不但不減速,反而不斷的按喇叭並加大油門,直接沖過了“人牆”。後來才知道,這時葉群在車內對楊振剛下了命令,她說:“8341部隊背叛了首長,要謀害首長,趕快沖過去。”中隊長肖啟明在第二道防線,他在大道的東側,見汽車沖過第一道防線,在戰士們連連叫喊“停車”無效的情況下,他橫向(防止傷害首長)向司機開了槍。可這是防彈車,子彈根本打不進去,汽車又沖過第二道防線。當汽車開出七、八米後,突然急刹車,車上的李文普跳了下來,並向車後跑了幾步,他好像還向後面喊了幾句什麼話,接著車上有人(後來知道是林立果)就向他開了一槍,接著又打了好幾槍,李文普應聲倒下。我們警衛人員飛快地向汽車追去,但追到離汽車三五米遠時,汽車已經風馳電掣般地逃出了北戴河。

此時,早來到警衛部隊的薑大隊長,立即做了緊急部署,讓中隊長肖啟明帶著我們一中隊的六七名戰士,乘上一輛“吉姆”車去追林彪的汽車,他帶著30多名戰士也乘卡車隨即追去。我在第一輛“吉姆”車上,過了北戴河小街後,飛速向北奔馳。過海邊大橋時,我們看到了林彪車的影子,司機加大了油門,拼命向前追去。可是,林彪的車是一等車,我們始終追不上。快追到山海關機場附近的鐵道口時,鐵路值班房已放下欄杆,橫在南北的通道上,示意將有西向的火車通過,禁止南北行人、車輛通行。可是,林彪的車怕後面的車追上,憑著車身的特殊構造,一加油門,撞斷欄杆沖了過去。當我們的車趕到鐵道口時,一輛拉油罐的火車正由東向西開了過去,我們只好停了下來。我們的汽車燈光前,一片塵土,視線模糊。這時我看了看手錶,正好是13日的淩晨13分。當我們的車追到山海關機場時,林彪乘坐的三叉戟飛機剛剛起飛。此時,大約是零點30分左右。

我們進入機場以後得知,這架飛機的駕駛員是航空兵某師的副政委潘景寅。由於飛機起飛十分倉促,油未加,副駕駛員和報務員也未來得及上飛機,在沒有夜航燈光和一切通訊保障的情況下,在一片漆黑中,強行起飛了。原來說飛往廣州,現在是向北面方向飛去,到底飛住何處就不清楚了。當時副駕駛們就下結論說:這架飛機完了,人上去就下不來了。依據是:第一,三叉戟降落時,必須正、副駕駛員一起操作,正駕駛操縱整個機體,副駕駛放下“腳架”,以保證飛機降落時機體的平衡,才能確保飛機安全。但現在只有正駕駛,飛機降落時無法放下“腳架”,著地時無法保證機身的左右平衡,不是損壞機身,就是引起油箱著火、飛機爆炸。第二,如果飛機出了國境,因沒有報務員,不能與他國機場聯繫,非被人家當“敵機”擊落不可。

事實正如他們判斷的一樣,後來我們聽到中央的《通知》才知道,林彪他們乘坐的256號三叉戟,於13日淩晨2時左右,在蒙古國肯特省貝爾赫縣境內墜毀,機上9人全部遇難。這就是林彪叛國外逃的最後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