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澳門賭場貴賓廳昔日輝煌:內地官太太電話指揮投注

“不正常”的澳門賭場貴賓廳

貴賓廳貢獻了澳門博彩業毛收入的65%,但2014年後三個季度,貴賓廳的收入分別同比下跌了6%、19%、29%。

曾在賭場江湖闖蕩的蔡其仁參與創辦了追債網站“美好世界”,專門公佈輸了錢不還的內地賭客黑名單。2013年底初創時,黑名單裡的“老賴”有七十餘個,到了2015年2月,數目擴充了10倍。

星際酒店貴賓賭廳的荷官阿黎說:“我們賭場的貴賓廳關了三個,一個是因為中介人跑路了,另兩個招不到客人。”

在澳門最老牌的博彩企業,澳門博彩控股有限公司下屬的新葡京賭場,金碧輝煌的一樓大廳,賭客們簇擁著一尊馬首銅像,銅像來自圓明園,由賭場的老闆何鴻燊博士以6910萬港幣購得,一旁的說明上寫著,這是清代雕像的世界最高拍賣價。

這是在澳門會發生的事情:賭場裡的動物,也有金錢的重量。與新葡京隔路相望的永利娛樂城,賭場大廳,盤旋著一條富貴水晶龍,披著如金幣一樣的鱗片,讓賭客歡喜。

這些舉動,混雜著豪氣和澳門人的自信。作為中國唯一賭博合法化的城市,澳門有著全中國最龐大的博彩業:6大世界級博彩公司,遍佈全澳的35家賭場,5711張賭台(2014年底數據)。澳門博彩監察協調局的數據顯示,到2013年底,澳門博彩業年收入已經是美國拉斯維加斯的7倍,其一個月的收入,就比對方一年收入的一半還要多。

這才是真正的世界第一大賭城。

但2014年6月,形勢卻急轉直下,長期超高速發展後,出人意料的,澳門幸運博彩同比收入下降3.7%,出現了負增長。

這成為動蕩和轉折的開端:賭城被罩上了陰影。

“無法理解”的增長與下滑

在銀河娛樂集團下屬星際酒店的一間貴賓賭廳,荷官阿黎有時會和同事回憶起那個體格粗壯的內地賭客,她們不知道他的名字,給他取了個外號“大只佬”。“大只佬”是貴賓賭廳的常客,賭風與他的體格一樣豪邁,每一局的下注,往往都要達到賭桌上的最高限額:三百萬港幣。

但“大只佬”好久沒來了,同樣消失的,還有許多貴賓廳的客人,他們有著一個共同點:都來自內地。

澳門幸運博彩業由貴賓廳、中場和角子機組成,前者是專供豪富之人博金的戰場,每注投注額必須高於1萬澳門幣,後兩者則是普通人的遊戲。《新京報》報道說,歷年統計數據顯示,貴賓廳貢獻了澳門博彩業毛收入的65%。

從數據上,這正是澳門幸運博彩業從2014年6月起,連續八個月下滑的原因:貴賓廳業務急劇收縮。在2014年第一季度,貴賓廳收入在保持了同比12%的高增長後,接下來三個季度,分別同比下跌了6%、19%、29%。

“我今天只開了十局。”阿黎的賭桌玩的百家樂,是澳門幸運博彩業中占比最大的賭戲,深受內地賭客喜愛:押莊押閑,近乎全憑運氣。

往常,她的賭桌前總是圍滿了內地賭客,可以開出兩三百局,如今,她和她的貴賓廳同事們,往往困頓在空蕩蕩的賭桌旁。

“因為內地打貪嘛。”阿黎毫不遲疑地說。這一年來,無論是新聞媒體還是投資機構,都將內地如火如荼的反腐運動列為影響澳門博彩業的一大因素。

阿黎有自己的猜測,原先,貴賓廳常常有代理人投注,一些二十來歲的男男女女,操著內地口音,一手握著電話,一手下注,為電話那一頭的真正主人匯報賭桌情況,聽其指揮。這時,阿黎就想,這些不敢自己來澳門的,大概是貪官吧,若傳出的是女聲,那就是官太太了。

但據《澳門日報》報道,中央政府駐澳門辦公室主任李剛表示,中央反貪並非主因,而是“內地經濟下行,周邊賭場競爭”等多種原因造成的。值得注意的是,根據澳門博彩監察協調局公佈的數據,除了幸運博彩之外,通常被認為內地“豪客”較少參與的賽狗、賽馬、籃球博彩、即發彩票等博彩項目,在2014年也都出現了毛收入顯著下滑的跡象。

2015年1月19日,當傳出公安部門將實時監控所有通過中國銀聯卡發生在澳門的資金往來後,六隻澳門博彩股在一天之內蒸發了265億港幣市值。

澳門大學博彩研究所馮家超教授坦承,對於導致博彩業下滑的原因,包括反腐在內的各因素肯定起了作用,但到底影響幾何,則難以量化。人們不能量化解釋博彩業的下滑,正如人們同樣無法清楚解釋,澳門博彩業從2005年起,保持年均29%的增長。即使2008年出現了“金融危機”,澳門博彩業收入依然大幅增長了30.5%。

“百分之一的國民收入的增加,會引起百分之一點五的博彩毛收入的上升。”馮家超說,這個國際學術界認可的規律對於澳門卻是完全錯誤的:2011年一年,澳門博彩業收入增加42%,即使將內地、香港、澳門、台灣四地的經濟數據綜合起來,也無法解釋。

“我只能說這是一種不正常的增長。”馮家超說,關鍵就在貴賓廳內,發生了什麼。

貴賓廳的秘密

“最好的時候,我一個月賺一百萬。”

2003年,內地人熊傑第一次來到澳門,是開放自由行後到來的首批內地遊客。第一次進賭場,就贏了幾萬塊,賺錢如此容易,讓他愛上了這項活動。但這當然沒有美好的結局,2010年,賭徒熊傑在累計輸掉四五百萬身家後,終於大徹大悟:十賭九輸,他是贏不回本了。他依然想靠賭博掙錢,但得換一種方式:為貴賓廳拉客。

他當了一名疊碼仔。

不同於世界其他地區,在澳門,賭場和賭客之間,還有一個共生階層:賭場中介人。中介人包括向賭場承包貴賓廳的廳主,這可以是公司也可以是個人,也包括廳主招攬的“疊碼仔”,後者為貴賓廳拉來優質客源,他們才是澳門博彩業得以運轉的真正核心。

如今,官方登記的貴賓廳廳主有兩百餘個,而疊碼仔,即使保守估計,也超過一萬人。

這是一種源於內地和澳門間的特殊情勢而壯大的共生關係。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疊碼仔拉攏的還是香港、東南亞的客人,但隨著新世紀以來,澳門博彩業越來越依仗內地豪客,越來越多內地人躋身其中,他們在內地擁有更好的人脈,認識更多豪客,比起本土疊碼仔更有優勢。如今,大部分的疊碼仔都來自內地。

阿黎對於疊碼仔早就見慣不怪了,每次賭局,他們都站在自己的賭客身後,呐喊助威。有時候,在她的眼裡,這些服務大賭客的家夥,實在有些諂媚:賭客賭得疲憊時,他們上前按摩肩膀,賭客吐痰時,他們也用衛生紙接著。

“我們盡可能服務得讓客人滿意。”熊傑說,這是為了留住客人。但他所說的“服務”,卻要高級許多,他們為客人提供往返的頭等艙機票,接送的豪車,在五星級酒店訂好房間,不賭博的時候,還要陪吃陪玩。甚至,有一次,在陪伴賭客的五天內,熊傑花了四十七萬,其中二十來萬用來給客人買高檔皮包。

高成本,當然意味著更高的收益。五天,熊傑賺了一百萬。

疊碼仔賺取的是回傭,疊馬仔以約99%的面額價格從賭廳取得籌碼,借貸或銷售給賭客,疊馬仔賺的就是這個價差,通常是下注額的1%。而下注額並不只是賭客的籌碼數,而是計算的賭客多次下注後形成的“流水”總額,一般可以達到籌碼數的四到五倍。熊傑能賺一百萬,意味著他拉來的客人,投注總額已經上億。熊傑說,這不算什麼,有的客人,投注總額能夠過百億。

隨之變化的,是賭廳給予熊傑可供放貸的信用額度,從一百萬增長到三千萬。

由於中國內地海關規定,每個離境進入澳門的內地居民不得攜帶超過2萬元人民幣現金。內地客人往往不便攜帶巨額賭資,這就需要疊碼仔為其提供無息借貸。疊碼仔根據賭客的資金實力和信譽度,為其提供一定金額的籌碼,這種特製的籌碼被稱為“泥碼”,只有在投注之後,贏回現金籌碼,才可以兌換現金。

2011-2013年,熊傑進入這一行當的時候,一種樂觀的情緒刺激著所有人,澳門賭場像一個黑洞一樣,吞下所有朝它奔湧而來的資金。一方面,是巨額的熱錢,從中國內地、港澳臺以及海外湧入貴賓廳,作為投資急劇擴大了中介人可資借貸的資本總額,其中,既有正當的借貸,也有高利貸和洗錢。另一方面則是疊碼仔,他們深入內地各處,為富豪們牽線搭橋,如打了雞血般,將客人源源不斷地送往賭場。

為了多賺碼傭,疊碼仔們開始超額借貸。

“如果我評估一個客人有一百萬的實力,這是他的信用額度,那我會借他三百萬。”而在美國賭場,法律規定的借貸金額則是信用額度的5%,“疊碼仔”貸出的額度比這高出了60倍。

另一種推波助瀾的方式是賭“台底”。臺面上每一局有三百萬的下注上限,台底則沒有。這是更瘋狂的對賭,一托二:臺面上三百萬,台底還有三百萬,還可以一托三直到一托幾十。如果贏了,就可以贏取幾倍、幾十倍的收益,當然若是輸了,失去的也會翻倍增加。對於賭客,如此的豪賭當然刺激心跳;對於賭廳,賭“台底”的收益可以避交高額的博彩稅;對於疊碼仔,則意味著遠高於臺面的返傭。

“一個晚上一兩億的賭局,平常得很。”熊傑的語氣裡有著豪氣。

按照亞洲責任博彩聯盟主席蘇國京的計算,雖然澳門博彩業的毛收入保持在三千多億澳門幣,但流入澳門賭場的資金,在2012年已經超過1萬億,若將臺面、台底的賭金都算上,則更加難以估算。

這是一場金錢的狂歡。貪婪、冒險、腎上腺素交織其中,悲歡之際,宛如烈火烹油。這又像是資本的盛宴,賭局成為最佳的投資品,幹柴烈火,熱得燙手。

這也是利潤共享:賭場、賭廳、疊碼仔都賺得盆滿鉢滿,賭客也獲得了最優質的服務。他們有的輸錢有的贏錢,當然最後還是要輸的。

“一般一個客人賭兩年就垮了。”熊傑說,但這不重要,在內地,錢多得不知怎麼花的人有的是,倒掉了億萬富翁,千萬富翁又來了。

後來,一個疊碼仔回憶那段好日子,說,就像泡沫在膨脹。

“美好世界”

“贏了錢拿走,輸了你要還啊。”

年輕時,蔡其仁也曾在賭場的江湖裡闖蕩。他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