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情色禁書的中國遭遇

上世紀80年代中期,從“文革”噩夢中走出的中國人,充滿著興奮與激情,急切地想瞭解外面的世界。

整個知識界都在探索著從西方尋找資源和改革的動力,不僅僅是波及全國的哲學討論拉開帷幕--薩特的存在主義、佛洛德的性欲論、尼采的超人哲學等等都成了人們的討論熱點,同時大量西方著作也被翻譯和出版。

正是在這個背景之下,湖南人民出版社計劃出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

出版禁書:“就像遇到大風暴”

《查泰菜夫人的情人》這本小說與佛洛德等的學術著作不同,它在國外曾被作為色情文學的代表。在中國的“文革”中後期,那個禁欲和“無私”的年代,生活極端封閉,《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這種小說是社會中的禁忌,只能靠手抄本來流傳。

1975年,手抄本《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少女的心》等,在民間的知名度頗高,它們被禁欲已久的知青們稱為“很流氓、很流氓”的書。

在那個年代,性不僅是一種文化禁忌,而且是一種政治禁忌,在中國,它從來都帶有濃厚的意識形態色彩。

但是這回,時代變了,湖南人民出版社想出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完全是因為經濟原因,與政治無關。

2007年末,在北京一個寓所裏,湖南人民出版社前總編輯朱正對記者說:“當時湖南人民出版社也沒有什麼賺錢的書,經濟壓力非常大,不光是我想賺錢,其他同事也想賺錢。譯文編輯室的主任唐蔭蓀想出這本書,他就和我來商量。”

1987年1月中旬,書印出來了。當時的場面真是壯觀,訂了貨的書商安排汽車在印刷廠門口等侯,書裝訂好一批就運走一批--這種場景在出版界,大概很難再現了。

但沒有幾天,查禁的命令來了。

“當時的情形就像遇到了一場大風暴一樣,社裏派人四處追回已發出去的書。當時有入提出把全部存書銷毀。我說,只把還沒有來得及裝訂的化漿吧,已經成書的都封存起來,聽候處理。”朱正回憶道。

隨後,當時主管意識形態的湖南省委副書記劉正找了省出版局長李冰封、副局長黎維新、湖南人民出版社社長戴超倫和總編輯朱正四個人去談話。

盡管朱正據理力爭,說明勞倫斯和《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在世界文學史上的地位,但最終也救不了湘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因為出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李冰封、黎維新受黨內警告處分,戴超倫受黨內嚴重警告處分,朱正不是黨員,受行政記大過處分,他不久就因此不再擔任總編輯。

今天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早在上世紀30年代,《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剛間世數年,它的多個外文版本開始就開始傳人中國,在當時的北平、上海、南京等大城市專門賣西方作品的書店裏很容易買到。

同時,有關評論也開始出現在報刊,其中以1934年鬱達夫和林語堂兩位作家的文章最有影響。他們不約而同地把這部作品與《金瓶梅》做比較,認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中的性描寫是全書不可分割的部分,有著鮮明的時代背景和象徵意義,不能將其看作是“淫穢”。

兩年後,《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中譯本開始在雜志上連載,連載吋由於版本問題,有多人撰文進行討淪和爭辯,熱鬧了一陣,但因雜志停刊,小說只連載了九章,這個譯本也成了一個殘本。這年8月,饒述一根據法譯本轉譯的新譯本在上海問世,這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第一部完整的中譯本,隨後譯者自費出版了小說的中文版,雖然印數有限,但還是在中國流傳開了。

其實,饒述-的《泰萊夫人的情人》詮釋本在當時也不過式小眾讀物。但它可能為數十年後中國流傳開來的手抄本,埋下了種子。

1960年,是勞倫斯逝世30周年。英國企鵝出版社決定在此之際出版勞倫斯全集,其中包括了《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全本,但遭到法庭控告,被指為“宣傳肉欲,贊揚通姦……腐化讀者心靈”。於是,出版社從各界名流中選出35位著名作家、出版家、評論家、神學家、心理學家、社會學家等,為該書作証。經6天激烈辯論,法庭判決出版社無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終于在西方取得合法化出版的權利。

1987年,在湘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遭禁時,朱正曾把《不列顛百科全書》和《中國大百科全書》抱去給經辦這一”案件”的人看,他指著上面關于《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詞條說:“這是世界文學名著,有定評的。”

2004年1月,作為人民文學出版社“廊橋書系”中的一本,這部世界名著再次出版,譯名為《查特萊夫人的情人》,第一版印數50000冊。

“評論界和出版界都很平靜,畢竟20多年過去了,國情也不一樣了。”該書責任編輯之一的吳繼珍對記者說。

較之此前湘版的4元定價,這個版本的《查特萊夫人的情人》漲為6倍,定價為24元。

(陳曉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