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的政府比MERS更可怕”

6月14日下午，因中東呼吸綜合征（MERS）而門庭蕭條的首爾東大門商業區，少見地出現了一群不戴口罩的客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韓國總統朴槿惠。

韓媒稱，東大門Migliore商業街的本國顧客少了3成，中國遊客少了9成。一名店員告訴朴槿惠：“現在人們乾脆不出門了。”朴槿惠除了回應“我們要呼籲大家不必太擔心”外還主動購物，表示對店家的支持。

除了兩件標價5萬韓元（約合人民幣280元）的連衣裙，朴槿惠還買了頭繩和髮夾。她不斷對店家和圍觀人群強調：“官民正在合力應對MERS，醫院隔離措施也做得很好，（疫情）很快就會結束。”

截至15日，韓國MERS確診患者總數達到154人，其中死亡人數19人，出院患者17人，17人病情尚不穩定。官方15日公佈的隔離人數為5216，加上三星首爾醫院的整體隔離，因MERS被隔離的韓國居民總數已經破萬。

從惟一病例到席捲全國，MERS在韓國的肆虐只用了3個星期。在這個過程中，政府、醫院和官員多次表示“疫情很快會被控制”、“大家沒必要恐慌”，但在民眾眼中，政府的公信力已打上了血紅的問號。

MERS爆發初期，韓國政府的管理缺位無從辯駁，朴槿惠在首例患者發病6天后，才首次接受相關負責人的當面彙報。而首爾市政府和中央政府在疫情初期的爭權齟齬，不僅堵塞了信息通道，還在媒體面前互相拆臺。韓神大學政治哲學系教授尹平重告訴韓國《朝鮮日報》：“本該保護國民安全和幸福的政治權力，卻在強求‘各自謀生’，無能政府比MERS更可怕。”

韓國成立了專門的領導小組應對疫情，卻缺少統領大局的“領頭羊”——前總理李完九5月4日因政治獻金醜聞辭職後，新總理至今難產。

韓國《中央日報》評論員李勳范指出，雖然經濟副總理被推舉出來全權負責疫情，卻是一臉“為什麼是我”的生氣表情。而社會副總理和教育部發起的學校停課倡議，非但對大局無益，還增加了民眾的恐慌。

“在地鐵裏只要打個噴嚏，乘客們就會像水波一樣散開，對政府的不信任迅速傳染成市民間的不信任。”李勳范認為，韓國從沒像今天這樣意識到，總理的存在很重要。“八字命薄的韓國人沒福氣等待優秀的總理出現了。”他認為當務之急是找個勇於擔責的人承擔職責。

政治觀察人士認為，MERS是朴槿惠政府上臺以來最大的危機。為此，青瓦台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推遲了總統原定本月14~18日的訪美行程。韓媒稱，朴槿惠6月12日與奧巴馬通電話時表示：“韓國正處於MERS疫情防控的重要時期，身為總統，無法一走了之，只能延遲出訪時間。”奧巴馬表示理解和支持。

韓媒分析，民心惡化使朴槿惠推遲訪美行程。新國家党一名負責人向《中央日報》透露：“政府初期應對不成熟是MERS擴散的原因所在，朴總統若踏上出訪之路，輿論會進一步惡化。”而“世越號”沉船陰影也可能促成了這次延期。去年5月，“世越號”出事一個多月後，朴槿惠曾短期出訪阿聯酋，遭到了韓國民眾和輿論的批評。

醫院：“接觸者名單”屢屢“漏網”

6月14日下午，位於首爾江南區逸院洞的三星首爾醫院出入口，一名50多歲的男子跟保安發生了爭執。他想看望住院的母親，但保安稱，沒有只給一名監護人發放的“常住證”就不能出入醫院。

不遠處，戴著藍色口罩的保安正在核查醫院訪客的出入證。訪客需接受熱感應器測量體溫，不戴口罩就不讓進。圍著白色柵欄的急診室空空蕩蕩。這是三星首爾醫院成立21年來首次決定封院，此時距這家醫院首次發現二次傳染的MERS病例，已有10天之久。

醫院宣佈限制新患者的門診和住院、除急診以外暫時中止做手術、限制訪問住院患者，這些從天而降的政策讓病患家屬無所適從。一名50歲男子兩天前將肺癌晚期陷入昏迷的父親送來重症監護室，他告訴《中央日報》：“沒聽到關於封鎖以及與MERS相關的說明，一整天都很不安。”

另一患者家屬看了新聞才知道，醫院會關門。她買了飲料匆匆奔回病房時告訴韓媒：“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非常擔心。”提到轉院她顯得憂心忡忡：“如果說是從三星首爾醫院轉院的，我怕會受歧視。”

近5000名預約就診的患者從14日開始接到預約取消的電話通知。一名患者透露，不能就診，之前醫生開的藥又吃完了，他希望醫院將處方傳真過來，卻接到醫院方面直截了當的拒絕。

被封閉的醫院裏，氣氛緊張又寂寞，曾經門庭若市的掛號室前只有四五人遠遠等待。到了14日晚上，駐紮在醫院的韓國記者也被請了出去。

據《中央日報》透露，三星首爾醫院醫療團隊的負擔正在逐漸加碼。837名住院患者中，有218人被隔離；3890名醫護人員中，有291人被隔離。急診室本是8小時換一班，現在改成12小時一班。“預約手術的患者中有2/3是重病，很難更改日程。”醫院負責人解釋稱，“癌症或移植手術很難轉到其他醫院。”

韓媒稱，MERS防禦網到處都是漏洞，從三星首爾醫院的運作就可見一斑。5月29日，第14例感染者在該院接受救治後，醫院按照保健局的要求，列出了確定接觸者名單，以便隔離。事後證明，保健局並未審核名單，而醫院給出的名單中主要是醫生和其他病患，漏掉了患者的監護人和親友等。

該院二次傳染病例有71例，而醫院提供的名單上只有27人，另外44人“漏網”。醫院一名沒被列入名單的保安，被感染成為第135例患者。第137例病患也是該院的工作人員，曾負責將病人從急診室送到病房，卻沒登上隔離名單。他從6月2日開始出現MERS症狀，卻一直工作到10日。這8天中，他接觸了164名患者、52名醫療人員。

這兩人都是被第14例患者感染的，此人被韓媒稱為“超級傳染者”，傳染了37人。由於醫院遏制不力，被他感染的患者擴散到了釜山、昌原、浦項、金堤等全國範圍。

此前，韓國政府以國外病例和統計為依據，宣佈“平均每名患者只會傳染0.6~0.8人”。事實上，這個論調早已被推翻，韓國首個MERS患者就感染了30人。

韓媒指出，從第116例患者到第145例出現的4天內，三星首爾醫院中二次傳染病例的17名患者都在名單之外。而醫院和政府部門卻多次表示該院的“第二次大規模傳染已進入穩定狀態”。事後問責時，保健福祉部保健醫療政策室的權德哲室長將責任推給醫院：“院長是感染內科專家，我們認為，他肯定充分掌握並管理著醫院內部員工的情況。”

“對健康人來說，MERS就像感冒一樣”

6月13日，世界衛生組織與韓國專家組成的聯合調查團經過4天的現場考察，認定“病毒集中于醫療機關周圍，並沒發現向各地區擴散的證據”。

然而，病患的類型和傳播速度已超過了政府預期。

11日新增的確診人群中有一名39歲孕婦，是韓國首例孕婦感染MERS病例。韓聯社稱，她在5月27日前往三星首爾醫院急診室探望生病的母親時受到了感染。

12日，一名7歲小學生也被確診，成為首例未滿10歲的MERS患者。據《朝鮮日報》推測，他也是在5月27日隨父親前往該院探病時被感染的。這名男孩的父親近日也被確診為MERS患者。

13日出現了兩名四代感染者。他們是救護車工作人員，將一名三代感染者從三星首爾醫院轉至江東慶熙醫院時被感染。

雖然MERS的傳播性很強，但資深醫生告誡普通人無需“談M色變”。

2012年，韓國國立中央醫療院呼吸器官中心主任趙俊成曾參與治療一個疑似感染MERS的中東建築工人。“我當時就想，總有一天MERS會找到我的。”趙俊成告訴韓聯社。

MERS肆虐韓國後，他一直戰鬥在“最前線”。“我不是沒想過自己每時每刻都可能被感染，但現在不怕了。”他自稱這份勇敢“並非刻意裝出來的，而是因為有了過去積累的經驗”。

“如果感染者年紀較大或患著病，可能會（因MERS）演變為恐怖的疾病。但對健康人來說，（MERS）就像感冒一樣，適當治療和管理就能康復。”趙俊成雖然並不恐懼，還是“希望一切快點結束”。

（張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