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大陸推動「一帶一路」的經濟戰略意涵

「一帶一路」(One Belt and One Road)是「絲綢之路經濟帶」(Silk Road Economic Belt)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簡稱(21st Century MaritimeSilk Road),是中國大陸提出的區域合作倡議。「絲綢之路經濟帶」旨在推動中國大陸與中亞、西亞的經濟合作,藉由沿線基礎設施建設,帶動大陸西部的新疆、青海、甘肅、陜西、寧夏,西南的重慶、四川、廣西、雲南以及內蒙古等的開發,並連接亞太及歐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係指大陸沿海的絲綢之路,旨在推動中國大陸和東南亞、南亞、中東、北非及歐洲的經濟合作,涵蓋大陸江蘇、浙江、福建、廣東、海南及山東等6個沿海省份。「一帶一路」沿線有44億人口、26個國家,經濟規模達21億美元,所形成的區域經濟勢必會重整全球經貿板塊。

一、「一帶一路」倡議之提出

「一帶一路」倡議始於2013年9月間習近平訪問哈薩克時,提出的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以及10月間在印尼時提出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而在12月大陸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首次出現「一帶一路」一詞。2014年11月北京的APEC高峰會,納入「加強全方位基礎設施與互聯互通建設」,而在中國大陸倡議的「加強互聯互通夥伴關係對話會」上,習近平則進一步闡釋互聯互通將不僅是基礎建設的「硬聯通」,亦將包括制度法規的「軟聯通」,和人員交流的「人聯通」,將經濟層面的互動,提升至文化、人才等的全方位交流與互動。與此同時,為籌措互聯互通建設所需資金,中國大陸倡議設立「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Bank; AIIB(簡稱亞投行))1 ,並獲得東協、印度、中亞等多國支持,資本額為1,000億美元。「一帶一路」倡議進入實質推動階段。

二、「一帶一路」規劃內容

大陸發改委、外交部、商務部於2015年共同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願景與行動》(以下簡稱《規畫》),提出一帶一路具體規畫。根據《規畫》,「一帶一路」旨在建構亞歐非及周邊海洋的互聯互通網絡,發掘區域市場潛力,促進投資和擴大消費,以創造需求和就業機會,同時促進人文和文化交流,營造政治、經濟與文化的利益共同體。在陸路方面,將藉由運輸網絡建設,帶動沿線城市發展,並以經貿產業園區為合作平臺,打造亞歐陸路、「中」蒙俄、中國大陸─中亞─西亞、中國大陸─中南半島等區域經濟合作走廊;在海上則以重點港口為樞紐,共同建設暢通安全高效的運輸交通系統,連結「中」巴、孟「中」印緬等經濟走廊,推動區域整合。《規畫》的區域合作將著重於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便捷、資金融通與民心相通等五大層面。茲簡述內容如下:(一)政策溝通層面:加強各國經濟戰略和對策交流,共同籌劃區域合作模式,並共同解決有關問題,以及制定務實的合作與大型投資專案之發展戰略、對策與政策誘因等。

(二)設施聯通層面:在各國主權維護和國家安全上,共同建設跨國運輸幹線,建立相容的運輸體制,推動跨境通關、轉運、聯運的有機連結,實現跨境運輸的便捷化。推動海陸聯運,強化港口建設與海上物流合作,並提升空運基礎設施水準。另外,建設電力、石油、天然氣等運輸管線,共同維護運輸安全,提升區域輸電網絡等,以推動能源基礎設施之互聯互通。此外,共同建設跨境光纖網路,籌建洲際海底光纖網路,改善衛星通訊系統等,促進通信之互聯互通。

(三) 貿易便捷層面:削除跨境投資和貿易障礙,建構區域各國之良好經商與通商環境,推動自由貿易區,加強海關關務合作,以及檢驗檢疫、認證、標準計量、統計資訊等相互承認與合作,降低技術性貿易等之非關稅障礙,發展電子商務等新興服務貿易型態,促進相互投資,推動新興產業合作,結合投資與貿易,強化產業供應鏈之建立,推動以投資帶動貿易等。

(四) 資金融通層面:加強金融合作,擴大換匯與結算;籌設亞投行、金磚國家開發銀行與絲路基金等,推動銀行團放貸、授信等之多邊金融合作,引導資金參與重點建設項目;擴大發行人民幣債券或外幣債券;建構區域性金融預警系統,加強跨境金融風險和危機處理之交流合作等。

(五) 民心相通層面:擴大留學生交流,加強旅遊合作、疫病資訊與防治交流,以及科技合作等,廣泛性展開文化、學術、人才、媒體、青年和婦女等之交流合作,以穩固區域合作根基。

三、中國大陸推動「一帶一路」的政策思維

從中國大陸的觀點,「一帶一路」具有對內與對外的政策和戰略意涵。對內方面,是中國大陸實現「調結構,促增長」的政策手段,對外方面則可建構以大陸為核心的區域經濟體,並反制美國的「重返亞太」與「亞太再平衡」戰略。

目前中國大陸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一大貿易國,工業產能與資金雄厚,但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和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相繼爆發後,歐美等先進經濟體成長趨緩,貿易需求疲軟,中國大陸急須拓展新興市場,以消化其過多的產能,維持經濟持續成長,拓展中亞、西亞及非洲等新興開發中市場成為消化大陸過剩產能的必要措施。然而,這些國家通常面對基礎設施薄弱,電力、通信、道路、運輸等設施都相當薄弱,消費需求無法充分發揮,此係「一帶一路」以基礎建設為優先戰略之成因,既能協助建設良好的硬體環境,亦有利於大陸產品的出口,解決過度投資導致的嚴重產能過剩問題,特別是鋼筋、水泥等基礎建設的原物料,進而可減輕國內社會壓力。「一帶一路」是中國大陸「促增長」的經濟發展戰略。另一方面,透過「一帶一路」的建設,可帶動大陸內陸地區的發展,加速產業西移,優化產業發展空間和格局,是「再平衡」大陸的「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戰略。而且,藉由與沿線國家物流、金流與人流的互動,可建立「睦鄰、親鄰」形象,甚至可樹立以中國大陸為「領頭」(flying geese)的雁行發展體系,促進中國大陸產業和經濟結構的調整。除此外,中亞地區能源、資源蘊藏豐富,亦有助於多元化大陸能資源的取得管道。中國大陸亦可藉「一帶一路」整合目前所推動的區域合作計劃,包括中印緬孟經濟走廊、大湄公河次區域經濟合作、兩廊一圈、上海合作組織等,落實中國大陸推動區域化的決心。

在政治層面,中國大陸推動「一帶一路」,意在反制美國在中東和中亞推動的「新絲路」戰略,以及抗衡在東亞的島鏈戰略。美國的「重返亞洲」戰略,會影響中國大陸作為崛起大國的戰略佈局,透過「一帶一路」的整合歐亞非大陸,尤其是高鐵形成的聯通與區域化,反而可能邊緣化跨海的美洲地區。

更重要的戰略意圖是,「一帶一路」的運作表態中國大陸在國際經貿遊戲中,將由「規則接受者」轉型為「規則制定者」。世界貿易組織(WTO)、國際貨幣基金(IMF)是主導國際經貿規則之制定與執行的機構,一直以來規則多是由美國與歐盟主導制定的,雖符合已開發國家之期待,但開發中國家在配合上或極具挑戰或成本負擔高等,是多邊協商不易取得共識的主因。中國大陸主導的「一帶一路」則是強調各國在平等參與和共同協商的環境下,制定符合各國需求的經貿規則,顯示中國大陸主導國際經貿規則制定的企圖心。

四、「一帶一路」發展前景

「一帶一路」雖對中國大陸具備經濟與外交戰略意義,但其發展前景仍存在不確定性。首先,大陸既希望其能成為過剩產能的出海口,但又冀望藉由「走出去」之投資戰略,發展出以大陸為首的「新雁行」體系。然而,過去中國大陸因擁有大量低價勞動,而吸引外資進入,並成就其經濟發展,「一帶一路」(尤其是中亞地區)能否複製值得觀察;另一方面,投資通常係為出口的替代方案,大陸如何在消化過剩產能和「走出去」間取得平衡,尤其是面對「一窩蜂」心態。

其次,對尚未與世界接軌的中亞各國,若能落實推動區域合作,確實可促進其經濟發展。然而,《規畫》在合作機制方面,提出將加強雙邊與多邊合作,建立多元溝通機制,以簽署合作備忘錄,強化區域、次區域國際論壇、博覽會等功能(如博鼇亞洲論壇、中國大陸-東盟博覽會、中國大陸-亞歐博覽會、歐亞經濟論壇、中國大陸國際投資貿易洽談會等),以及舉辦高峰論壇等,頗似亞太經合會(APEC)的開放性區域主義(open regionalism)合作模式。一直以來因APEC的協商結果對各國不具拘束力,因之在推動區域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上,僅發揮對話平臺功能,促進自由化成效極為有限。中國大陸主導的「一帶一路」如何藉由對話發揮成效值得觀察。

加上,「一帶一路」的推動,可能會面對美國與日本等的抵制,亞投行即是明顯的案例。亞投行係由中國大陸主導成立的機構,旨在提供資金融通,促進亞洲區域的互聯互通,創始成員國雖達57國,但不包括當前主導亞洲事務的美國與日本,明顯地為「一帶一路」推動帶來不確定因素。

五、結語

「一帶一路」提出至今,不少歐美學者稱其為「中國大陸版馬歇爾計畫」,雖引起大陸官方與學者的強烈反彈。不過,從戰略意義,「一帶一路」將是中國大陸經濟產業結構調整的重大戰略,亦將是經濟外交戰略的重要一環,同時也肩負著考驗習近平領導體制穩固性的意味。同時,符合過去大陸推動區域整合,強調經濟性考量外,更重視非經濟目標達成之原則。更值得思考的是,若結合「一帶一路」與2014年APEC之「北京路線圖」的最終目標─建構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中國大陸的「全球化」戰略思維似已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