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風情

夏日悶熱的臺北

2009年夏日,我已經是第四次去臺灣了。前三次都是在冬日來到那裏,和風拂面,如同春日。這一回在盛暑時節來到臺北,畢竟這裏是海洋性氣候,氣溫要比上海略微低一點,但臺北是盆地,往往給人以悶熱之感。夏日的臺北,上午總是驕陽當空。到了午後有時雷雨交加,俄頃雨過天晴,不像上海的雷雨總是在傍晚光臨。

相比而言,臺北的小姐袒胸露背者比上海少。令我驚奇的是,進出“捷運”(也就是上海人所說輕軌)或者“公車”(也就是上海人所說的公共汽車)的時候。我常見有人穿了兩用衫。原來,車廂裏的冷氣很足,體質差一點的人就得“禦寒”。

剛剛開通的南港至動物園的捷運,在上、下班時人滿為患,我只好錯開高峰,在上午9時光景前往沿線的新景點——大湖公園。一走出捷運站,迎面就是一大片蔥蘢的草坪,一個碩大的銀鏡般的大湖,一座蓊鬱的大山,令人心曠神怡,遠離都市的喧嘩。清波之上橫臥著紅色的玉帶橋。湖邊,樹蔭下,三三兩兩的退休老人在那裏垂釣。其中的一位,戴著一頂傘狀的遮陽帽,獨坐在陽光下專注地釣魚,仿佛忘卻四周翻騰的熱浪。

週末,由長媳開車,全家前往離臺北大約六十公里、位於桃園縣的六福村遊樂場。那是一座類似於迪士尼的大型遊樂場。原以為驕陽似火,不會有太多遊客,誰知到了那裏,在偌大的停車場裏打了一個圈圈才算找到一個停車位。在遊樂場,到處是陽傘、草帽,遊客的熱情比烈日更熾烈。那裏還附設野生動物園,等候遊覽車的民眾排隊長達兩公里長!

對於臺北來說,颱風如影隨形一般跟著炎夏。不過,臺北已經“久經考驗”,早已習慣於風狂雨猛的颱風。颱風除了挾持著豐沛的雨水之外,還掃蕩了赤日的威風,難得清涼數日。颱風過去,酷暑依舊。

夜幕降臨之後,臺北顯得比白天更加活躍,到處閃耀著五顏六色的燈光。特別是從高高的行進中的“捷運”的視窗望出去,如同電影的橫移鏡頭。出現在眼前的是長長的光怪陸離的長卷,每當經過一個街口時,成串轎車的前燈如同珍珠項鏈撒在地上。位於大直美麗華商場頂樓的巨大的摩天輪,光芒四射,徐徐轉動,最高處離地面100米,成為俯瞰臺北夜景的絕佳去處。

乘著夜色,我陪小孫女來到游泳館。波光粼粼的游泳池,是清涼世界,一條條泳道 “道無虛席”。走訪附近的健身房,也幾乎爆滿。特別是練瑜珈者,最為踴躍。

臺北是小吃之都。在炎夏的夜晚,小吃攤熙熙攘攘,生意興隆,免掉“買汰燒”之累。我漫步臺北火車站的微風美食廣場。漫步在SOGO大樓裏的小吃世界,我喜歡台南的蚵仔煎、虱目魚米粉,也愛喝臺灣奶茶。在這裏,還可以隨處見到上海的小籠包、小餛飩、四川抄手、蘭州拉麵、新疆牛肉麵。最受歡迎的當然是霜淇淋、冰咖啡之類冷飲。

臺北夜晚的好去處是書店。上海女作家張愛玲的《小團圓》在這裏暢銷。美國新總統奧巴馬的傳記以及關於熊貓“團團”和“圓圓”的圖書也隨處可見。與往日不同的是,如今臺北幾乎家家書店都設有簡體字專櫃,來自大陸的圖書頗受歡迎,很多臺灣讀者能夠順暢閱讀簡體字圖書。來自大陸的電視連續劇DVD,格外受歡迎。其中有兩類DVD最暢銷,一是宮廷戲,二是反腐戲。

夜深,守在電視機前。這裏的電視臺有藍有綠,各種各樣的政論節目,各色名嘴在那裏滔滔不絕地進行評論,唇槍舌劍。我還是喜歡看新出的美國卡通大片《料理鼠王》,很佩服編劇那別具一格的構思。原本一夜無夢的我,居然在夢中進入鼠王在巴黎開設的餐廳,品嘗法國名饌……

感人的細節

喜歡集郵的我,見到臺灣郵局,總是進去買紀念郵票。那天,我在臺北松山機場一口氣買了兩千多元新臺幣的紀念郵票,一抬頭,驀然見到一個有機玻璃的架子上寫著 “松山機場郵局關心您”。下面擺放著四副老花眼鏡,分別標明150度、200度、250度、300度。我頓時有一種溫馨感,這小小的“關心您”,確實會給在郵局填寫匯款單、包裹單而又忘了帶老花眼鏡的老人提供方便。我以為這是作為臺北的對外視窗——松山機場特有的。後來我在很普通的西門町漢中街郵局也看到這樣的“關心您”,這才明白這是臺灣郵局統一配製的,安放在每一個郵局。

在臺北火車站,我向服務小姐詢問了臺北至台中的高鐵班次之後,又問臺北至台中的飛機班次。可能由於她不熟悉飛機航班的緣故。用電腦查了幾分鐘之後才查出來。她把結果告訴我,然後說:“您久等了,不好意思!”她拿出四張漂亮的臺灣風光明信片送給我,以表達這“不好意思”。

臺北火車站還設有“誤點證明機”。那是在火車晚點時,旅客只要摁一下“誤點證明機”上的紅色按鈕,機器馬上就自動列印出一份“誤點證明”。這對於因火車晚點而遲到的上班或者上學的人們,是很需要的證明書。

在臺北SOGO百貨商場的食品超市,我見到一台“商品價格查詢機”。顧客如果對於收銀條上開列的價格有疑問,把條碼在“商品價格查詢機”上刷一下,就可以查得商品的價格,以進行核實。

在臺北捷運站的地上,我見到標明“夜間婦女候車區”。那裏在夜間有專人看管,以保護婦女的安全。

在臺北桃園機場,我見到“會麵點B3”黑底白字標識,不知何意。打聽之後,這才明白,由於航廈(也就是候機室)很大,朋友會面往往找不到地方,這“會麵點B3”就是B3出口的會面之處。有了這個標識。縮小了範圍,需要會面的朋友就很容易找到對方了。

在桃園機場的登機口,我見到螢幕上出現“登機時不需出示護照”的提示語,感受到機場管理人員的細心。旅客登機時手持行李,又要拿護照、登機牌,在忙亂之中很容易丟失護照。見到“登機時不需出示護照”的提示語,登機前可以早早把護照收好,那就不大會丟失。

在臺北銀翼餐館的入口處,我見到安放著酒精消毒機,上面寫著提示語:“請靠近我,噴一下。”顧客在就餐前這麼“噴一下”,可以殺滅手上的病菌。

臺北的公共場所嚴格禁煙。我注意到,商場裏的禁煙提示語“很客氣”:“謝謝您,室內不吸煙。”“不吸煙,大自由。”“人人有權拒吸二手煙,維護健康是您的權力。”在計程車上張貼的禁煙提示語,那口氣就很嚴厲:“違規吸煙者,最高罰款一萬元。”

在新竹街頭,我看到“舊衣回收櫃”。上面貼著“舊衣回收助殘胞”的標語。

臺灣有許多公益廣告,不僅畫面精美,而且廣告詞妙語如珠。告誡人們不要酒後開車的“帶醉羔羊”的公益廣告,生動活潑。“開車不喝酒,平安到久久”,這樣的“臺北市政府提醒您”,顯得非常親切。在一張嬰兒的可愛照片上,寫著“一路,寶貝你的寶貝!”一則公益廣告上印著一顆紅心,旁邊寫著一句“我們急須您的加入”,鼓勵 “熱心捐血人士”加入義務獻血的行列。消防隊門口,寫著醒目的廣告語:“消防用心,民眾安心。”

由於小孫子喜歡觀看臺北儀仗隊兵士的操練,我一次又一次帶他去觀看。正值酷暑之際,那些“阿兵哥”全副武裝,頭戴鋼盔,足蹬高筒皮靴,在烈日下正步走,每小時表演一次,每次二十多分鐘,可謂熱不可耐。但是,他們依然一絲不苟地操練,儘管大汗淋漓,也沒有半點馬虎。

最感人的是在臺灣諸多公眾場合的志工(也就是大陸所說的志願者)。我在許多展覽館看見他們辛勞的身影,在街頭、車站也都見到他們在熱情地服務。他們獻身社會、服務大眾的精神,顯示了臺灣民眾的良好形象。

在離開臺灣的時候,我乘坐的是經停香港飛往上海的班機。在長榮航空公司的櫃檯托運行李,我強調行李是直接托到上海,不是托到香港。長榮航空公司的小姐在辦好托運手續之後,給我一張名片說,如果在上海取不到行李,請直接給她打電話,她一定會幫助查清行李的下落。她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給我留下難忘的印象。

臺北老街風情

走訪了一座又一座城市,堆滿高樓大廈、玻璃幕牆的新城千篇一律,而舊城老街則千姿百態,各有韻味。我喜歡尋訪舊城老街,那裏積澱著城市的歷史,那裏蘊藏著都市的文化。

一次次來到臺北,總是去凱達格蘭大道,去101大樓,去新光三越,去美麗華,卻一直沒有機會去尋訪臺北舊城。我請在臺灣長大的長媳帶我和妻去逛臺北老街。她駕車直奔“迪化街”。她說,每逢春節將至,這裏是臺北最盛大的年貨街,是臺北人買年貨必去之處,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人來此爭購南北貨、伴手禮、過年食品以及形形色色的零食。

在中國大陸,“迪化”這名字早已被扔進歷史的垃圾堆。今日大陸的年輕人,幾乎沒有聽說過“迪化”。“迪化”是烏魯木齊的舊稱。“迪化”,也就是啟迪、教化。清朝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取了這個名字。新中國充分尊重維吾爾族,自l954年2月1日恢復烏魯木齊市名。烏魯木齊是維吾爾族語的音譯,意即“水草豐盛的地方”。至於臺北的迪化街,初建於1850年,原本叫南街、北街。日本統治時期改名“永樂町”。蔣介石來到臺灣之後,廢除日式街名,改用大陸的城市和省份名字命名臺北街道。由於永樂町地處臺北西部,便以大陸西部的迪化命名,一直沿用至今。儘管大陸已經把迪化改名為烏魯木齊,臺北這條迪化街並沒有改稱“烏魯木齊街”。

迪化街不長不寬,長只有800米,寬不過8米。在這窄短的街道兩側,擁立著密密麻麻的商店。這些商店大都門面狹小而開間深,屋小幽長深邃。據說,這是歷史所形成的,這裏鄰近淡水河的大稻埕碼頭,運輸方便。大稻埕的原意是 “一大片曬穀廣場”。迪化街就在大稻埕的中心。貨物在大稻埕碼頭卸下之後,運往商店的後門,經過整理、加工之後,送往商店前鋪,開間深是便於容納大量貨物,而門面狹則是因為沿街的商鋪寸土寸金。這裏的商店建築四代同堂,既有閩南式古老建築,也有洋樓式建築,還有仿巴羅克西式建築以及現代的建築,凝固了迪化街在將近一百六十年間的歷史。在1978年,臺北市政府曾以迪化街建築陳舊雜亂為由,主張全部拆除重建,打算把街道拓寬為20米。由於業主的抗議,拓寬令無法執行,至1996年終於定案維持原狀,使這條臺北老街的原始風貌得以保留。

迪化街兩側,鱗次櫛比的是南北貨店、茶葉店、中藥材店以及布行。據統計,如今迪化街一帶集中了一百多家的紡織公司、三百多家布行、二百多家中藥材鋪,年產值超過三十億美金。這裏流傳一句話:“沒在迪化街打過滾,就沒有資格談生意。”臺灣諸多赫赫有名的企業家都是由迪化街起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吳火獅,原本是迪化街一家日本商行的小雇員,後來成為臺灣新光集團老闆,著名的新光三越百貨公司和“新光人壽”保險公司都屬於吳氏旗下。

作為女性,長媳和我的妻子最感興趣的自然是迪化街的布行。我隨她們步入永樂市場,簡直令我眼花繚亂。在二樓、三樓,集中著數以百計的布行,我走過堆滿各式花布的長長的甬道,仿佛遨遊在色彩的世界。論品種,有紗、布、燈芯絨、絲絨等等;論產地,除了臺灣本地布之外,還有印度、泰國、歐洲、美國的,其中最多的是日本布;論用途,有做服裝的,也有窗簾布、沙發布、桌布;論色彩,彩虹上的任何顏色都可以在這裏找到,而且還有夾金絲、銀絲的布。我的小孫女雖然還不到六歲,居然對種種布料發表評論:“這太老氣!”“這醜斃了!”(即醜死了)她終於看中一塊五顏六色的紗,以為“酷斃了”。她的媽媽當即給她買下。

與布行並肩而立的是成衣鋪。這裏既有專業的“旗袍工作室”、“西服工作室”,更多的是什麼都做的時裝鋪。我打聽了一下,這裏的臺灣產的布料大都不貴,但是工錢頗貴,做一身女式套裝的工錢是三千多元新臺幣,相當於七百來元人民幣。如今,在上海布行幾乎絕跡。記得,前些日子妻在上海真絲大王買了料子,花費好多時間才算找到一家裁縫鋪。批量生產的現成服裝,已經淘汰了布行和成衣店。想不到,在臺北老街居然可以這樣自由選擇心儀的布料,按照喜歡的款式量身定做,實在難得。

走出永樂市場,不遠處是一座小巧精緻、香煙繚繞的寺廟,名叫霞海城隍廟。這座城隍廟興建於1856年,已經有一百五十多年的歷史。長媳告訴我,霞海城隍廟最“靈驗”的是婚姻解疑,她在跟我的長子結婚之前就曾經到這裏求神拜佛,據說是保佑婚姻美滿,後來果真如此。

迪化街的懷舊之旅,使我如同穿越時光隧道,見到了昔日的臺北。幸虧這條原汁原味的老街當年沒有被“改造”,使臺北這座現代化的都市仍然保留了一道遺世獨立的絕版風景線。

(葉永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