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越南新一屆國家主要領導人的構成來看，南派、北派之分已不那麽明顯，未來由此造成的政局阻力有可能得以消減。

随着越南新當選的政府總理阮春福宣誓就職儀式的圓滿舉行，越南新一屆國家主要領導集體於4月初塵埃落定——阮富仲擔任總書記，陳大光擔任國家主席，阮春福擔任政府總理，阮氏金銀擔任國會主席。

新一屆領導集體的影響力體現在幾個方面：一是政治局決定國家大政方針；二是國家主要領導人直接對政治局負責，受國會監督；三是國會的監督力正在逐步加強。此外，越南的國家主要領導人以及各省市地方的領導人都必須是國會代表，否則將無資格參加選舉活動，即不是國會代表的人就不能具有被舉薦爲國家領導人的資格。從這個層面看，越南國家領導人是在國會領導下的一員，具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越南憲法賦予國會監督國家主席、國會主席、總理的權力。其監督權體現於任期的中期、末期對擔任這三個職務的領導人進行信任投票，若「低信任」票超過國會代表總數的2/3，就必須辭職。因此，未來的「中期」信任投票（任期兩年半），顯得十分關鍵。如何看待和評價這四位越南國家主要領導人，也成爲近來越南國會和全體人民最爲關心的事。

宣誓的門道

2013年越南憲法修改時增加了一條規定：「當選之後，國家主席、國會主席、政府總理、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必須宣誓忠誠於祖國、人民和憲法」。據稱，增加這條規定是越南歷史學會副會長、屬同柰省國會代表團的國會代表楊忠國的建議。

今年3月31日，越南國會新任主席阮氏金銀宣誓就職；4月2日，越南新任國家主席陳大光宣誓就職；4月6日，越南新任總理阮春福宣誓就職。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則要等到6月完成選舉後宣誓。

一般來說，上述領導人的宣誓儀式在國會主席台舉行。主席台中央前段擺上一個宣誓台，禮前由三位護旗手護衛國旗站立於宣誓台之後，禮儀人員將一本紅色硬皮、裝幀精美的越南《憲法》置於台上。宣誓人從主席台的左側走到國旗之前，先行一次鞠躬（向國旗），之後登上宣誓台，左手撫按在越南憲法之上，右手掌心朝前向上舉起。朗讀誓詞後，宣誓人右手撫於左胸前再行一鞠躬（向國會全體），禮畢，走向主席台右側的發言席接着發表就職演說。這期間，樂隊演奏越南國歌。

這套宣誓儀式，在越南歷史上是沒有的。從上述流程來看，總的來說比較簡略，花費時間在5分鐘左右，加上就職演說，總共10分鍾左右。儀式中所用的道具包括《憲法》讀本、國旗、宣誓台、國旗護衛隊、樂隊等。

宣誓詞一共兩句話，第一句是「絕對忠誠於祖國、忠誠於人民、忠誠於憲法」，連續三個「忠誠」，顯示出宣誓的保證力、公信力。前面兩個「忠於」不必多言，第三個「忠誠於憲法」值得一提。越南政府上一個任期的重要工作是普及越南憲法知識、修改憲法使之符合社會發展的需要。對於國家領導人來說，「忠誠於憲法」就要依照憲法所規定的權利和義務，管理國家，不可違憲。突出憲法在治理國家中的作用，是越南國家主要領導人宣誓儀式的一項重要内容。

除了口頭上承諾「忠誠於憲法」，宣誓人的左手掌還需按在《憲法》讀本之上，口念手撫，於心於體，全面感知憲法的威嚴。

如果拿這套程序與美國總統的就職典禮相比，越南典禮整體樸素簡約、省時省力，不像美國那般豪華精美。美國的典禮由最高法院大法官來主持，越南則由國會主席來主持；美國隻有總統、副總統要宣誓，越南則是國會主席、國家主席、總理和最高法院院長都要宣誓。美國總統的宣誓場合在開放的華盛頓公園，廣大民衆可以現場聆聽新任總統的就職演說；越南的宣誓在封閉的國會大廳，民衆可以在電視和廣播的直播中聽到、看到領導人們的誓言。

總體來看，這套宣誓儀式不僅豐富了越南的政治文化，而且即將帶來可以預見的對於憲法的共同尊重和依法治國理念的普遍認同。這對越南建立一個法治國家大有裨益。 

越南的「黨指揮槍」

本次越共「十二大」的選舉結果，用阮富仲的話說「是個意外」。已經72歲的他再次當選越共總書記。之所以能跨越年齡障礙，得益於去年10月越共十二屆九中全會對於在任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年齡的「特别」規定。未來阮富仲是否會任滿第二個任期，即到2020年才退休；還是在中途的2018年或者2019年就退休，仍是未知數。五年後，誰是越共總書記的接班人，將成爲新的政治難點。

越南四位新上任的國家領導人均從基層工作幹起，經歷過各級職務的鍛煉。他們從地方到省，再到中央機關都工作過，能將基層工作與上層的工作有效結合到治理國家的活動當中。

總理阮春福和國會主席阮氏金銀對於經濟工作比較熟悉，特别是阮春福經常深入邊境、海島地區的第一線指導工作，熟悉越南民情，對於越南的宏觀經濟和微觀現實都能把握。阮氏金銀在剛工作時曾從事财政工作，又先後在越南工商部、财政部工作。她到海陽省擔任省委書記期間，主抓該省經濟工作，富有成效。在擔任國會副主席期間，她所分管的國家審計署工作也受到好評。

越南國家主席是越南人民武裝力量（軍隊、警察）總司令，也是越南國防安全委員會主任。越南共産黨對武裝力量的領導是設立在連隊以上單位的政治委員會，在國防部設立軍黨委，國防部長親任黨委書記。越共中央設立的軍事委員會中，越共總書記是主任，國防部長爲副主任，國家主席、國會主席、總理等是委員。

在越南，「黨指揮槍」指的是越共中央對於軍黨委的絕對領導，軍黨委對於軍隊系統的各級黨委的絕對領導。另一支武裝力量是公安部隊，在公安部設立中央公安黨委，由公安部長親任黨委書記，各省市地方的公安系統也都設立黨委。此外，越南國會中必有一位副主席來自越南軍方，國會還下設國防安全委員會。據憲法規定，越南國會具有「對外宣戰的權力」和「全民總動員的權力」，因此國防安全委員會的職責是對可能的戰争狀态進行評估，以便國會做出正确決定。

不過，越南新一屆國家主要領導人都沒有從軍經歷，對於軍人的生活沒有切身體驗。因此，如何建設現代化的軍隊是新一屆領導人需要面對的大問題。

越南國會在2015年底的國家預算審核中，批準了86億多美元的軍費預算，軍費同比增長12%。但是，軍事現代化不僅僅是錢的問題。目前越南陸軍的九大軍區和海軍的四大軍區，要守衛3,500公裏的海岸線及其近海島嶼及與中國、老撾、柬埔寨接壤的近5,000公裏的陸地疆界，100萬的兵力仍顯緊張。不過，與9,300萬的人口相比，兵民占比達到0.93%，相對不低了，因此再增加兵員數量也不太現實。

2016年3月30日，有越南國會代表對時任國家主席張晉創在任期報告中提到「近400名軍官和警官少將」提出質疑：「戰争年代隻有72位將軍，和平年代將軍數量反而達到400位，這是爲何？」顯然，越南軍隊將多兵不廣的問題十分突出。更嚴重的是，越南軍隊除了可以用國家預算之外，還可以與普通老百姓營商争利。軍隊經商問題已是積重難返，可惜越南新的領導集體目前對此問題還不夠關注。

本次國會副主席由原越南國防部副部長、總參謀長杜柏已大將擔任，是一步好棋。國會中的軍方代表黃玉山已由越南國會免任，杜柏已剛好補上這個空缺。他的軍銜高、軍事經驗豐富，爲國會提供有關軍事方面的建議將更有分量，未來國會在軍事方面的決策將更爲妥當。

個性截然不同

國家主席阮富仲對外的形象一向平易近人。他2011年剛當選總書記時，參加學友聚會，據說是從家走路到聚會的地方，沒有車隊、随從，更沒有警車、封路。從這件小事，可以明白爲什麽他在今年的選舉中再次當選。今年1月20日再次當選時，越南網民對其的評論還是「確實沒架子」。

陳大光在民衆心目中的印象同樣不賴。比如，在去年越南輿論界廣泛關注的「裴喬尼事件」中，這位前公安部長處理得當，爲人稱頌。裴喬尼是一個參加了高考的中學生，原本考上了越南人民公安政治學院，但錄取人員在審查她的檔案時發現，她已去世的父親23年前曾因妨礙公務被刑拘，結果決定不予錄取，後來她將此事訴諸報端，引發社會廣泛讨論。

此事涉及到法律問題、檔案管理、培養人才等多個問題。當時陳大光正在澳大利亞訪問，知道此事後，直接對錄取工作進行指導，要求公安部與甯平省公安廳對這個學生的情況進行調查。回國之後，他馬上召開會議，聽取有關調查情況的報告。最後他指示甯平省公安廳幫助這個學生完善檔案，錄取她入學。這樣的處理，使這個女學生最終如願進入大學，陳大光也被坊間評價爲是一個「爲民做主的公安部長」。

阮春福則是個實幹家，兼任西北指導委員會主任時，他常去貧窮的越南西北地區奔走；兼反走私委員會主任時，也常到中越邊境的越南一方調查。不久前，因南方幹旱和海水倒灌引起了土地鹽漬問題，他在去年11月親臨南方各省第一線考察，尋找解決辦法。就職典禮之後他接受媒體采訪時，再次提到這是當前必須抓好的大事。

阮氏金銀早在當勞動部長時，在回答國會代表質詢時就體現出極強的辯駁能力。2014年5月越南爆發反華示威遊行，爾後演變爲針對中資企業的暴力事件。作爲國會副主席的她最先出面表态說「不要做損害國家形象的事」。她還稱，目前形勢得到初步控制。我們已經向外國企業家寄發了安撫書。但是政府必須做出預報，評價形勢，集中於一些順利的方面進行分析，弄清對經濟和社會發展有何影響，並附有應對形勢的具體辦法。另一方面，要向工人大力宣傳，不允許醜化越南形象的自發行動發生。這無疑給在越南的中資企業吃下一顆定心丸。

對華交往還不夠

阮富仲曾經七度訪華，在他還不是國家領導人的時候，就曾以中央理論委員會主任的身份參加在中國舉辦的活動。相對於其他的越南現任國家主要領導人，他到中國的次數是比較多的。當然，他關心的是越南的社會主義道路怎麽走，因而必須從中國借鑒經驗，與中國多有來往是正常且必須的。

相比之下，其他主要領導人雖然訪問過中國，但次數並不太多，對中國的了解也非常有限。特别是越南國會主席阮氏金銀。她在2008年以勞動部長的身份到北京參加過殘奧會之後，就很少有機會訪問中國，直到2015年4月随同阮富仲訪華。雖說她在2014年發生反華事件時最早出來表态，但并沒有對在事件中遭到禍害的人表示關切和慰問，而她的家鄉槟知省就是暴力事件的重鎮之一。2011年她被任命爲越南國會中的越中議員友好小組主任，但之後她隻與中國駐越南大使會談過兩次而已。

因此目前來看，越南新一屆國家主要領導人與中國的交往不算成熟、溝通也不太夠。「國之交在民相親」，加強中越兩國國家領導人的交往和對話，在利用已有合作機制的同時，增建新的、更爲簡易的會面交流機制，才可避免誤判、促進友誼。

從越南新一屆國家主要領導人的構成來看，南派、北派之分已不那麽明顯，未來由此造成的政局阻力有可能得以消減。由於年齡方面的原因，他們在2020年可能都不會繼續擔任國家領導人，因此培養後備領導人的任務艱巨。他們在經濟方面的工作經驗豐富，對於越南下一個五年社會經濟建設大有裨益，因而要實現越共十二大提出的GDP增長6%-7%的目标也是有可能的。

誠然，新一屆領導集體所面對的國際國内環境無比複雜，如何審時度勢，維護國家穩定，促進社會發展，仍然面臨諸多挑戰。

（黃興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