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的會為何那麼多?

近日,中央國家紀工委公佈了對水利部、商務部等10個中央國家機關專項巡視的回饋情況,指出其中一些單位會議偏多,會期超標,有的存在「以會議落實會議、以文件落實文件」的現象。也有媒體反映,江西、上海、福建等地存在「文山會海」回潮跡象。

其實自反「四風」以來,會風普遍變好了,短會多、有針對性、更務實;但也有人說,開會的頻率高了,尤其是領導幹部。下屬找領導簽字經常找不到人,一問,開會去了!難怪有些下屬會私下戲稱領導為「會販子」。

怕被追責,開會拉上一把手

一把手開會頻率有多高?某地縣委組織部部長告訴記者,他5個工作日至少有3天在開會,「每週一次的縣委常委會雷打不動,去年年底忙時,一天最多開了7個會。」為什麼有那麼多會?該部長的說法是,「主要是怕擔責任。」

為什麼開會都想請一把手?李夢娟道出了苦衷。她是某縣級紀委分管宣教工作的常委,召集宣傳部門開會時,如果遇到有啥工作需要提高重視程度的,她會不由自主地請縣紀委書記參加,「主要負責人不參加,重視程度不夠,工作有時會不太好推進。」

江西撫州某縣組織部門負責人對此深有體會,「以往分管領導能解決的事,現在往往要上升到常委會來討論。」他認為,有些會議是有必要,但有些大可不必。當前追責力度加大,一些分管領導擔心被問責,不好自己拍板,希望多聽一把手的意見,會議自然增多了。

也有一把手反映,自己參加的會裏,其他會議遠遠多於本系統內的會議。因為部門機關之間往往不是孤立的,會共同參與一些事項。

某市宣傳部部長向記者透露,他經常參加其他部門召集的會議,比如關於安全生產的會議。「當前監管壓力大,只要其他地方出了安全事故,各地就紛紛組織召開安全會議。宣傳部作為安全生產委員會的成員單位,每次都得去,還基本都是我參加。其他成員單位,政法委、組織部等,情況也類似。另外,有關脫貧攻堅、黨建、換屆等工作,我們也要參加。」

除了上述的常規性會議,一些部門覺得牽涉到不好解決或者敏感的工作時,也會叫上其他部門。「經濟發展中,伴隨著拆遷問題,但這事一時半會兒不好解決,容易產生矛盾,導致一些工作無法開展。這時就需要開會,研究如何解決,紀委書記或監察局長往往會受邀參會。」李夢娟告訴記者。

此外,會議多也與一把手的個性相關。有些單位一把手的比較強勢,凡事都得聽他的意見,若是副職代表單位在參加會議時表了態,回去彙報後又與一把手意見相左,就很被動。為了避免這種尷尬,會議召集部門乾脆直接通知一把手參會。

其實開會是為了解決問題,並非都需要派一把手參會。就像某市召開一個專題調度會時,一名局長就被市長問住了,市長還在會上說:「不瞭解情況就不要參會,請讓熟悉情況的科長來。」在解決專業性強的問題時,有時科長比局長管用。

「陪會」「替會」煩惱多

「我去年下基層沒超過90天,在這裏做自我檢討……」在某省召開的省級會議上,一名市委常委在會上做檢討。按當地規定,市委常委級別的官員每年下基層調研的天數不少於90天。這名官員解釋:「全是會啊,跑到哪里都跑不脫。就拿去基層調研來講,先要問第二天有沒有常委會或者其他需要我參加的會,都沒有才敢去基層。」

而他參與的會議中,有一部分屬於「陪會」。所謂「陪會」,就是不需要領導幹部參與決策或者提出意見,但需要把他參會寫進會議記錄的會。比如要啟動某項工作,職能部門會把方方面面的領導請來坐上主席臺,但與工作相關的人並不多。

劉洋就深受其累。作為一名縣監察局局長,他經常被通知參加各類議事機構的會議。「其實我們已經清退出很多議事機構,但實際上這些議事機構在討論事情時,要麼以檔形式要求參加,要麼政府辦公室以電話名義告知,說某某領導通知你們監察局參加會議。涉及招投標或政府採購方面的會議還能理解,有時議題是關於工業園區的遺留問題之類的,都喊我去,就有點‘陪會的意味了。」

一些會議一開就是一兩小時,而真正屬於安排工作的不過幾分鐘,剩餘的時間在幹嘛?「基本上是重申中央、省、市領導的要求,分析現在的形勢,或者參照上級做法,安排相關部門作表態性發言。」劉洋回答道,並調侃自己是去「打醬油」的,白坐了兩小時。

為了提高效率,電視電話會議被普遍採用,但在執行過程中也有走樣的。同樣的會議,省裏開了市上開,市上開了縣裏開,同樣的內容有些市級領導可能要聽兩三次。而一名副市長卻說,如果連會都不開了,會議記錄也沒有,怎麼能體現貫徹落實,上面查到會被扣分的。

領導有時也會分身乏術,去不了的會往往會安排副職去,這就催生了另一種現象——替會。

李夢娟就經常被臨時抓去替一把手開會,關於公車改革、考調工作人員、甚至是演講比賽的會議。「一些職能部門好像覺得什麼事情都該紀委來監督,所以才會讓領導幹部有跑不完的會。其實某些活動有監督方案,按照執行就行了。」

會議多了,有的一把手甚至會產生「厭會」心理,凡是能讓副職去的,自己儘量不去。武遲是某縣財政局副局長,他替局長參加過幾次電視電話會議,並不是因為局長太忙,而是不想去。

怎樣讓領導幹部開好會,最有效的還是精簡會議。前不久,四川省為了進一步精簡會議,發文通知各地各部門控制會議規模,壓縮會議時間,減少參會人員和陪會領導。未經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同意,不得通知市(州)黨委書記、市(州)長參加會議。相信當地市(州)級黨政一把手聽聞此消息後,會長舒一口氣。

被「隱形」的會議

十八大以後,中央到地方對三種類型的會議(中央和國家機關為四種類型)的會期和規模都做出具體規定,各個層級有所差別。比如,中央和國家機關的二類會議每年原則上不超過1次,其他類型的會議沒有硬性的次數規定。而市一級別的,比如長春市,規定一類會議不超過5次,二類會議不超過8次,三類會議不超過1次。

超過次數又想繼續開會,怎麼辦呢?只有通過「隱形」會議。

武遲告訴記者,上級有些會議就是「隱形」的。比如市財政局要召開一個全市規模的財政會議,正規程式是要經過市委辦、市政府辦的審核批准後,發文通知參會者。「但有時不會發檔,而是通過辦公室給我們打電話,讓哪些崗位人員去參會。電話通知開會的方式,最後都不記入‘會議統計範圍。」武遲還戲謔地說,「這也叫基層‘多想辦法,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總比困難多。」

正因如此,正規途徑通知的會議可能減少了,但領導幹部們實際參加的會議次數可能多了。不過,這也得分行業,比如財政、安監、食藥監等部門「隱形」會議也許就比其他部門的多。

對於基層的領導幹部而言,基層執行能力不足也是會多的一個重要原因。

吳勇亮對此感慨頗多,他是某縣商務局副局長,分管機關黨委、工會、共青團等事宜。「我們經常以發文的方式推動工作,但基層單位把握檔精神的能力差,存在執行不到位、執行打折扣的現象,導致只有耳提面命式地開會部署才能推動工作。」

李夢娟也對此大倒苦水。反腐敗協調小組成員單位要向縣紀委按時報送問題線索,「發文規定了時限和要求,就是沒動靜,非得領導親自主持召開會議召集成員單位主要負責人再次強調解讀,他們才開始重視。」但對報上來的材料,李夢娟也哭笑不得,要麼不符合要求,要麼詞不達意,要麼格式五花八門,「有時還要單獨召集他們‘開小會,加強業務指導。一件按部就班的事情都搞成這樣,更別提一些涉及面廣、規定要求多的事了。」

這樣算下來,需要領導幹部開的會還真不少。要想少開會,除了上級部門的政策支持、同級部門的體諒以外,下級部門也應該加強業務學習,讓主管部門的領導幹部省點心。

(劉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