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志的公開信與蔣經國的曠世之憾

1982年7月25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廖承志致蔣經國的一封公開信,文采斐然,溫潤感人。「自廖公信之後,兩岸的領導人通過中間管道開始有密信往來。」

1982年,蔣介石已去世七周年,7月,蔣經國在臺灣發表了一篇悼念父親的文章,其中提到:「切望父靈能回到家園與先人同在。」蔣經國還在文中充滿深情地說,「要把孝順的心,擴大為民族感情,去敬愛民族,奉獻於國家。」

蔣經國流露的故鄉之情,立即被鄧穎超捕捉到。當時擔任「對台工作領導小組組長」的鄧穎超召集對台小組開會研究,建議由副組長廖承志給蔣經國寫一封公開信,因為廖承志與蔣經國既是兒時好友,又是莫斯科中山大學的同學。

「這封信怎麼寫,真是頗費心思。廖公為此絞盡腦汁,並親自寫了信的開頭一段,為整個信的內容、文風、文白相容的語言風格定了調。」參與「廖公信」寫作的時任中央台辦研究組組長的耿文卿回憶。不難理解的是,這封以廖承志個人名義發表的公開信背後是大陸高層的一番良苦用心,耿文卿說,這封信的內容,可以用「曉以大義、陳以利害、動以感情、批駁其謬論和不切實際幻想」四個漸次遞進的主題來概括。

據耿文卿說,「寥廓海天,不歸何待?」是引用了周恩來的話。上世紀60年代,民主人士為祖國統一做了許多工作,他們紛紛給對岸的老朋友寫信、搭橋。當時,張治中給蔣氏父子寫了信,周恩來在審閱時就這樣四句:「倨促東南,三位一體。寥廓海天,不歸何待?」

80年代初,鄧小平給來訪的美籍科學家陳樹柏(陳濟棠的兒子)親筆題詞,用了魯迅先生的詩句「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此時,這句話再度被引用,無不明確地傳遞良好的願望。「很多人不知道,寫這封信是鄧小平的意思,而且信的主旨也是他和廖承志商定的,並由他親自批示發表。」國台辦工作人員李立在其《目擊台海風雲》一書中提及,鄧小平對此事的諸多細節也十分關心,比如他叮囑下屬「研究以何種方式發表效果最好」。為了更能動之以情,廖承志在信中也數次引用蔣經國的原話,後據台辦工作人員透露,這是中央台辦通過中國社會科學院臺灣研究所,從大量的臺灣報刊中找出來的。

廖承志在信尾提到,「如弟方便,余當束裝就道,前往臺北探望」;在最後審閱時,鄧穎超又別有深意地加了一句「佇候複音」——但彼岸的蔣經國仍沉默不語。當時與蔣經國關係密切的國民黨要員錢複在其回憶錄中記,1982年7月25日,蔣經國曾指示他到其官邸,「告以廖承志有電報給他,內容儘是威脅利誘」。

廖承志的公開信,等到的卻是不請自來的宋美齡。8月17日,宋美齡也以公開信形式回了廖承志,「經國主政,負有對我中華民國賡續之職責,故其一再聲言‘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乃是表達我中華民國、中華民族及中國國民黨浩然正氣使之然也」。雖然對廖承志以「世侄」相稱,但宋美齡的信語氣依然強硬甚至暗含譏諷,反勸飽受「文革」折磨的世侄廖承志「幡然來歸,以承父志」。

其實早在這封公開信之前,廖承志已作過與宋美齡聯絡的嘗試,擔任這個特殊使命的便是在中國歷史上有傳奇色彩的「飛虎將軍」夫人陳香梅。

陳香梅的外祖父與廖仲愷是親兄弟,因此,對廖承志她以舅舅相稱。1980年除夕,她作為美國總統雷根的特使應邀訪問中國,「舅舅告訴我,宋慶齡女士最近身體不好,她們姐妹分開多年,宋慶齡希望最後能在上海與美齡見上一面」。在越洋電話裏陳香梅告訴本刊記者,由病危中的宋慶齡口述、廖承志代筆寫了一封信,由宋慶齡簽了字,交給陳香梅。「回到臺灣後,我立即親自交給了張群先生」,但據說宋美齡過了許久只有一句話:「信收到了。」不久,宋慶齡在北京逝世。事實上,自1945年5月最後的書信往來以後,直至宋慶齡去世,姐妹二人再未聯絡。

「鄧大姐後來又給宋美齡寫了一封信,是我起草的,宋美齡也回了信,口氣有所緩和。」原中央台辦主任楊斯理後來告訴記者。跟隨鄧穎超多年的秘書趙煒回憶,1984年,在鄧穎超80大壽時,宋美齡還托人送了一隻做工精美的玻璃兔,因為鄧穎超生肖為兔。這只「友誼兔」至今仍被保存。

陳香梅在1980年首次回國也受到鄧小平接見並一起吃了年夜飯。正是在這次宴會上,鄧小平建議陳香梅向臺灣方面提出允許退役軍人到大陸探親。陳香梅說:「那時鄧小平曉得我要到臺灣去。他說:‘你應該讓那些已經在臺灣的人,讓他們回到大陸來探親。就說這是鄧小平提出來的。’」陳香梅到臺灣將此意轉達給蔣經國,蔣經國在去世前幾個月開放了臺灣民眾赴大陸探親,這是蔣經國晚年最大的歷史功績之一。

(李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