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院士，幾乎是每一位從事自然科學研究和工程技術實踐的科技工作者的夢想。我國的院士制度經歷了怎樣的發展歷程？院士制度改革又將走向何方？

院士群體是我國科技界的典範，在科學技術發展和國家經濟社會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有兩組數據足以說明這個群體的光輝燦爛：23位「兩彈一星」功勳獎苗獲得者都是院士；24位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都是院士。可以說，兩院院士是我國重大科技成果的貢獻者。在國家和人民最需要的時候，廣大院士及時提供了智力支撐。

11月22日，2019年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院士增選結果出爐。其中，中國科學院共選舉產生了64名中國科學院院士和20名中國科學院外箱院士；中國工程院共選舉產生75位院士和29位外籍院士。

習近平總書記稱這個群體是「我國科學技術界、工程科技界的傑出代表，是國家的財富」，而產生這一群體的機構便是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兩院是我國科學技術和工程科技領域最高榮譽性、咨詢性學術機構。成為院士，幾乎是每一位從事自然科學研究和工程技術實踐的科技工作者的夢想。

然而，我國院士制度的實施雖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但也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黨的+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於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要「改革院士遴選和管理體制，優化學科佈局，提高中青年人才比例，實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那麼，我國的院士制度經歷了怎樣的發展歷程？院士制度改革又將走向何方？

中國院士制度由來

院士（Academician）來源於「Academy」—詞。Academy是古希臘傳說中一位拯救雅典免迺劫難而犧牲的英雄。希臘人為了紀念這位智愨勇敢的英雄，建立了一個以Academy命名的幽靜園林。在建園後916年的時間內，受到Academy智怒和勇敢感動的學者，紛紛在園內講學，進行自發的學術活動，有許多團體都自稱「Academy」。1666年，法國成立了皇家科學院，在院工作的著名科學家首次被稱為「Academy」。此後，英國皇家協會、普魯士皇家科學院、俄國彼得堡皇家科學院紛紛使用「院士」這一稱謂來命名自己國家最傑出的科學家。至此，院士便成為學術界給予科學家的最高榮逬稱號。

20世紀初，隨著中西文化交流進程加速，「科學」「科學家」「學會」「科學院」等科學新名詞開始出現在我國的報刊上。中國的院士制度最早可追溯至1928年成立的中央研究院（簡稱「中研院」）。1946年中研院決定迪立院士制度，1948年第一批院士產生，共81人。

這81人是中研院評議會經過分組審査、一次普選和4次補選嚴格選出。1935年6月，中研院評議會成立，在同時當選的41位評議員中，包括了來自高校和學術機構的聘任評議員30人以及由中研院院長和所長組成的11位當然評議員。評議會成立之初，即引發國際社會高度關注。當年的《科學》雜誌發表社論，稱評議員「除極少數非科學家外，餘皆為吾國科學界各方代表人物，極一時之選，評議會既告成立，實為該院最高策源機關，斯不僅關係該院前途之發展，亦吾國科學史上值得記載之件大事」。

1948年4月，第一屆院士產生，此後每屆的評議員都須經院士會議由院士投票方可產生。

可以說，中研院此次選舉奠定了中國院士制度的良好基礎。中科院自然科技史研究所副研究員郭金海認為，這次選舉是現代中國學術界自主選舉學術精英的一個典範，標誌著中國的學術建制已逐步走向成熟。

新中國誕生後的中國科學院，學習蘇聯經驗，建立學部制以加強學術領導和管理，並擬待條件成熟時選舉院士（當時稱為學部委員）。1955年6月，中國科學院學部成立大會在京召開，參會的學部委員有199人。

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研究員王揚宗在論文中稱，「1955年，中國科學院籌備學部時，之所以稱學部委員而不是院士，就是因為考慮到院士的稱號是很神聖的，必須具有很高的學術水平，而我國科技水平還比較落後，學科發展參差不齊，如果為了需要在各個學科領域都搞出一批院士來，不僅難以服眾，在國際上影響也不好。」

學部委員的入選資格主要有三條：學術成就、在推動中國科學事業方面的貢獻以及忠於人民的事業。

在中科院的領導體制中，科學院黨組、正副秘書長和學術秘書處（1956年7月撤銷）、計劃局等有關領導機構，具有更大權威，在許多具體環節，學部委員的學術領導權很難落實。「比如，華羅庚雖然擔任數理學部副主任和數學所所長，但有時對所務和學術的領導權還不如一些黨員；一些學部常委還不如學部秘書重要。」

因此，學部委員的學術領導作用受到限制，以致「文革」一開始，學部委員首當其衝被當作批判對象，學部委員制度遂告停止，並且一停就是10年。

1980年7月，中國科學院聯合中國社會科學院向國務院遞呈了《關於建立院士制度的請示報告》，明確提出第一批院士的名額為200人，但由於種種原因，這一計劃被擱置。直至1993年，中共中央和國務院作出決定，將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改稱「中國科學院院士」。彼時，500餘人規模的學部委員被「一刀切」地轉為「院士」對此，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顧海兵說：「一刀切，成為院士制度的歷史問題，

1994年，在王大珩、師昌緒等學部委員的倡議下，成立了中國工程院。自1997年起，中國科學院與中國工程院同步進行每兩年一次的院士增選工作。

1998年7月1日起，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實行「資深院士」制度，年滿80周歲的兩院院士將被授予「中國科學院資深院士」或「中國工程院資深院士」稱號。兩院同時還實行外籍院士制度。迄今為止，兩院院士有2000多人。

院士制度改革之路

事實上，院士制度從建立伊始，就隨著時代的銀變化不斷改革完善。

如前所述，我國現行的院士制度是由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制度發展而來的。中科院學部成立於1955年，1993年經國務院批准，中科院學部委員改稱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院士章程》于1992年第六次學部委員大會通過，先後經過7次修訂。同時，《中國科學院院士增選工作實施細則》也經歷了10次修訂，對院士遴選程序、當選院士門檻等內容進行了完善。

此外，中科院學部還陸續出臺了《中國科學院院士違背科學遒德行為處理辦法》《中國科學院學部科學道德建設委員會關於院士兼職問題的幾點意見》《中國科學院院士增選工作中院士候選人行為守則》等文件，院士遴選、管理等規章制度正在不斷健全中。

1994年，中國工程院成立，從此院士家族裏又增添了中國工程院院士。根據我國工程科技發展和工程院及院士隊伍建設的實際需求，《中國工程院意程》先後經過4次修訂，分別就中國工程院的定位、職能、院士標準和條件、院士候選人提名、院士退出程序，以及院士大會、主席團、學部和專門委員會設立等內容進行了修改與補充，基本形成了符合中國工程院特點和發展要求的較為成熟的章程。

近年來，通過實施資深院士制度（1998年）、提高新增院士的得票准入門檻（2007年）和推行院士年輕化等措施，院士制度已有很大改進。唯有「去行政化」成為院士制度改革路上一個比較難啃的骨頭，「少數候選人利用自己的行政權力為自己當選院士做各種各樣違規的事情。」王揚宗說，典型案例就是曾兩次參選、第二次差一票落選的鐵道部原副總工程師張曙光。「院士增選把高官和髙管拒之門外所顯示的院士制度改革的—個方向是『要麼要榮譽，要麼要職權』。」王揚宗認為，兩院的這個規定總的方向是好的。

退休退出制度是院士制度改革中另一備受關注的問題。在院士退出機制的基礎上，增加「勸退」規定，這是院士制度改革的一大亮點。當院士個人行為違反科學道德或者品行不端，嚴重影響院士群體聲譽時，將有制度性地安排將其勸退。

2013年11月，伴隨著新聞媒體對「中國唯一獲准退休院士」秦伯益的輪番報遒，人們猛然發現，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院士還沒有退休機制，即便自己想退，所在單位也難批准。

當時，十八屆三中全會剛剛結束，提出了「實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一年以後，國務院辦公廳於2015年2月下發了一份文件，逬一步明確「院士年滿70歲退休」。2015年9月5日，中國科學院又公佈了新的《中國科學院搿程》修訂版，規定了自願放棄、勸退與撤銷院士稱號的條款。

事實上，十八屆三中全會已經提出「改革院士遴選和管理體制，優化學科佈局，提高中青年人才比例，實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此次修訂，其實是對2014年中科院《院章》相關制度的進一步細化，也是近年來院士制度系列改革，諸如院士年輕化、取消單位推薦和歸口部門推薦的渠道、處級以上領導幹部原則上不作為院士候選人、增加全體院士投票的終選投票等系列動作中的一環。而此次推出舉措之多可謂前所未有，是院士制度尤其是增選制度改革力度最大的一次。

2018年5月28日，備受矚目的院士退休問題迎來最新進展——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做好院士退休工作有關問題的通知》，提出分批辦理退休手續，穩妥有序推進院士退休工作。

院士退休，也不代表著他們將從歷史的舞臺上默默消失。正如吳孟超院士在自己退休儀式上所說的，「雖然退休了，但只要組織需要，只要病人需要，我隨時可以逬入戰位，投入戰鬥！」鏗鏘有力的活語，既展現了吳老無私奉獻的崇高品質，也將院士等高級知識分子與祖國人民的血肉聯繫體現得淋漓盡致。

讓學術回歸學術

院士制度的改革體現了進步，但改革的腳步不能就此停止。

現實就是一面鏡子，社會上關於院士問題的議論還有很多，院士制度改革的呼聲依舊存在。一個核心問題是，「院士」本是非物質學術榮譽，但在現實中，由此帶來的潛在尋租利益過於巨大。這一方面使院士評選容易受非學術因素干擾，另一方面影響了學術風氣。如何標本兼治，完成這一「深水區」改革，考驗改革者的智慧和決心。

有評論人士認為，院士制度改革，首先需要剝離的，是院士頭銜所附加或潛在的利益。如何引導其回歸學術本位，如何保持院士榮譽頭銜的純粹性，如何進行監督，亟須制度化設計。

解決院士頭銜利益化問題，無疑是一項系統工程。王揚宗認為，一方面，需全面深化科技體制改革。院士制度改革問題屬於科技體制改革問題，是我國科技體制難以適應國家、社會的需求和人民的期待這一突出矛盾的集中體現。「目前開始的院士增選制度改革是院士制度改革的核心內容之一，要真正達到改革目標，還需要科技體制改革提供支撑。」

另一方面，需著力解決科技界自主性缺失問題。王揚宗說，在院士增選的某些環節和院士參與的各項工作中，來自領導、部門、單位的種種干擾時有所見，導致學術規範難以發揮應有作用。科技工作應不斷增強自主性，院士應善於獨立貢獻真知灼見，不斷贏得社會的信任。

（吳雙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