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上「風口」的口罩生意

三月中旬,一直預約不上口罩的小王,接連收到淘寶和東京的消息提醒。

兩個月來,購物車中長期顯示「售罄」的口罩有貨了。他査了査,品牌和種類的選擇還挺多,價格也不貴。

產生認知變化的不止小王人個人。隨著國內疫情逐漸平息,生活開始恢復原有樣貌,人們都注意到:口罩越來越好買了。

無論是社區預約、線上商城,還是實體藥,顯示備貨充足的店鋪越來越多,部分地區甚至不限銫採購。相較於疫情爆發時的「一罩難求」,一次性醫用口罩、外科口罩、KN95口罩現在都能買到,價格也回落至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區間。

口罩難買現象緩解的背後,除了口罩企業經工後產能全開之外,也有眾多「轉型企業」的功勞。這裏面既包括與口罩生產流程接近的紡織服裝類企業、與醫護用品製造相關的藥企,也不乏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跨界公司。

是肩擔社會責任,還是暴利催動?中小作坊的入局如何保證口罩的質量?當國內需求逐漸被滿足後,離全球範圍的「口罩自由」還有多遠?

在「黑天鵝」頻現的2020年,沒多少人能想到,門檻不高的口罩行業成了今年的第一個「風口行業」。

月入千萬

在COVID-19疫情發生前,中國平均每天生產的口罩超過1000萬隻,2018年共生產45.4億隻口罩,占到了全球的50%以上。

產能並不算低。但在以飛沫傳播途徑為主、愈演愈烈的「大流行病」面前,口罩的需求陡然升高。1月23日武漢封城之後,在中國人的採購下,全球口罩庫存變得捉襟見肘。

「武漢封城後,看到有口罩短缺情況,我們就開始在日本聯繫口罩貨源往武漢的醫院送。但僅僅一周後,1月29日左右,日本這邊就很難找到出貨大的商家了,其他零散的貨單價也偏高。」早稻田大學中國校友會的李先生向《南風窗》記者透露。

時值春節假期,中國的產能尚未恢復。但即使達到每天2000萬隻的頂峰產能,也完全無法滿足應對「全國範圍內出門必需口罩」的戰時需求。

根據測算,在全面復工的情況下,第二、三產業的就業人口每天需要消耗5.3億隻口罩,在極端情況下,僅供第二產業、醫療救治和交通運輸的工作人員的口罩數量也將達到2.38億隻。

中國產能短缺,全球庫存見底。一時間口罩價格飆升,成了市場上的「硬通貨」。買不到的人,小心翼翼地反復使用著一次性醫用口罩。口罩問題解決不了,不但出門有傳染風險,復工復產也遙遙無期。

儘快擴大口罩產能,成為中國「防疫戰」的必經之路。一面是行政命令,要求相關企業不停工,鼓勵有餘力的企業進行轉型。另一面則是高利潤的原生刺激。有媒體曝出口罩行業「月入千萬」,既有社會責任的招牌,又能獲得經濟效益。「站著把錢掙了」的好事,招來了不少新參者。

紡織行業從業者劉每稱,「月入千萬」並非虛言。最搶手的時候,成本幾毛的口罩,出廠價2元多,一個口罩的淨利潤就是2元。而能夠每天生產30萬個以上的入局者並不少見。「每天淨利潤60萬元,一個月1800萬元。」

劉每說,1月底就開始有從沒做過口罩的朋友問她怎麼做口罩,其中不乏

做電子煙這種上個「風口產品」的人。「估計都想來分杯羹,賺個快錢吧。」她說。

這次的口罩圈的主力參與者大概有三波。一波是口罩生產經驗的人,他們能很快組織生產,擴大生產線。一波是和口罩相關行業的企業,藥企和護理企業,比起其他行業他們更接近生產資源。一波是五菱、中國石化、格力這樣實力強勁的龍頭企業。

據天眼査數據,截至3月19日,中國一共有4.7萬家經營範圍包括口罩且在正常經營的企業。其中的8950家,是在1月25日疫情開始暴發後新增的。而這個數據還沒有包括及時更新業務範圍的大企業,與未曾註冊私下生產的小作坊。

據業內人士透露,新老口罩從業者加在一起,是超百萬人的規模。

這個行業,前所未有的熱鬧。

口罩機和熔噴布

「最開始口罩缺得緊,能搞到機器,能搶到材料就是賺到錢。」

—個名為「全國口罩資源交流群」的微信群裏,管理人老章這樣告訴《南風窗》記者。老章口中的「機器」指的是口罩機,「材料」指的是熔噴布、掛耳帶等,這些在口罩生產中屬於基本配置。

一次性醫用口罩的製作工藝並不難。一台全自動口罩生產機的傳送著無紡布和熔噴布,通過熱壓、折疊成型,超聲波焊接,廢料切除,耳帶鼻樑條焊接,口罩的基本形態就完成了。

不同口罩機的效率不同,傳統口罩機能生產100只/分鐘,高速口型機能達到500只/分鐘。如果24小時不停歇運轉,一台傳統口罩機每天就能生產近15萬隻口罩。

在口罩價格飆升的時候,擁有材料和口罩機,堪比印鈔機。

利字當頭,口罩機成了搶手貨。記者瞭解到,平時一台傳統口罩機的組裝成本在20萬元,疫情期間,由於零部件的價格上揚,成本漲到了40多萬元。而口罩機的價格在市場上甚至炒到了150多萬元。由於供不應求,有些公司甚至搞起了競價拍賣。

但就算150萬元,每台口罩機每天近30萬元的淨利潤,達產後5天也就回本了。而再往後,機器開多少天,就能賺多少天。

相較之下,熔噴布就沒那麼好弄了。中國的熔噴布的產能並不高,2018年只生產了5.35萬噸。產能瓶頸的原因在於生產熔噴布的機器,零部件都依賴進口,訂制、組裝加上調試,一台新機器至少需要半年才能開始生產。

存量市場中的零和博弈,使得熔噴布的增價更加誇張。疫情前熔噴布大概3萬元/噸,3月初一度上漲到50萬元/噸,價格翻了十幾倍。

利潤可以使得生產與需求的關係迅速得到改善,但技術瓶頸則需要科研才能攻關了。

作為央企,擁有熔噴料生產技術,中國石化旗下的燕山石化把解決熔噴布的短缺問題作為一項「政治任務」,迅速上馬10條熔噴布生產線,打通了「聚丙烯專用料一熔噴料一熔噴布一口罩」全產業鏈。

記者從中國石化的新聞處瞭解到,通過自產、產業鏈協作、海外採購等方式,中國石化熔噴布供應總量在5月底可逐步達到30噸/天,進一步滿足國內的原料需求。

此外,日產口罩500萬隻的比亞迪,日產口罩50萬隻的上汽通用五菱,孕育子公司全面進軍醫護用品的格力等龍頭企業都在此次口罩戰爭中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口罩機的火力全開,熔噴布瓶頸的逐步緩解,國內口罩的產能迅猛增加。2月29日,我國口罩的日產能就上升到了1.16億隻,3月底的口罩產能預測將超過2億隻。

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把私利和公益擰成了一股繩,拉起了「世界工廠」的生產馬達。

離全球「口罩自甶」還有多遠?

「3月中旬的時候,我就發現朋友圈裏,做口罩的不那麼好賣了。」

紡織行業從業者李敏告訴《南風窗》記者,明顯的有了產能過剩的情況,價格也從3元錢逐漸跌到了現在的1元多。

李敏所說的時節點,正處於全國範圍內的復工前夕。復工和復學的口罩需求仍未完全釋放,未來的滿求走勢如何還要看疫情的控制情況。

短期來看,全面回歸正常的時候將迎來一批需求高峰,佰如果國內疫情得以完全控制,則需求將緩慢下降。業內人士推測,這波紅利期可能會持續到4月底。

「有些人就是掙波快錢,掙夠了,沒利潤了也就走了。從入局到出局,可能都沒被監管到。」李敏表示了他的擔憂。

越來越好買的口罩,也並非都有質量保證。因為門檻低,有材料和口罩機便能生產,不乏大量中小作坊入圈。原本需要無塵車間等要求,在這些作坊內未能得到保障,他們不具備生產醫用口罩的資質。但無法否認,產能優先指揮棒下的特殊時期,監管機構無法顧及所有產品的質量。

國內需求逐步飽和的同時,另一方面,國際需求迅速增加。記者在採訪傳統口罩企業的過程中,不少經營者都表示接到了如意大利、日本、韓國、美國等方面的訂單。但目前國內的防疫保障仍然處于優先地位,所以承接訂單的還不多。

而出口境外需要取得出口資質和進口國產品認證,比如進入歐盟,需要CE認證;進入美國,需要FDA認證等。這些認證用時不短,新生企業離出口仍有一段距離。

福建莆田的紡織、制鞋等輕工產業十分發達,轉產、增產口罩和防護服等物資有很好的基礎。原本不生產口罩的莆田,僅用了10天時間,日產15就增長到百萬規模。

當地一位做運動品牌代工的林老闆告訴記者,他是有做出口的打算的。不過要以認證的成本和海外利潤的多寡來定,「如果太麻煩了,也賺不了幾個錢就不弄了」。

在3月12日商務部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上,商務部外貿司司長李興乾指出,中國將對有關國家,特別是疫情較重國家和地區,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中國政府將繼續支持出口企業組織口罩等醫療物資對外供應,為全球防疫作出應有貢獻。

特殊時期,特殊對策。未來在質量嚴控的基礎上,有關部門能否放寬出口資質審核,加速海外認證,將決定著不少「轉型企業」的口罩產線存亡。

(胡萬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