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觀點中,基礎設施主要指為社會生産和居民生活提供公共服務的工程設施,是用於保證國家或地區社會經濟活動正常進行的公共服務系統,是社會賴以生存發展的物質基礎條件。
過去數十年裏,基礎設施作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支撑,對提升生産效率、改善人民生活質量起到了巨大的促進作用。但隨著社會生産生活模式的不斷進化升級,原有基礎設施開始難以滿足社會高效運作的需求,新一代基礎設施建設的呼聲越來越高。
2018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確定2019年重點工作任務時提出「加强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物聯網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這是新基建首次出現在中央層面的會議中。
2019年7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提出「加快推進信息網絡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
2020年1月3日,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促進製造業穩增長的措施時,提出「大力發展先進製造業,出臺信息網絡等新型基礎設施投資支持政策,推進智能、綠色製造」。
2020年2月14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二次會議指出,「基礎設施是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支撑,要以整體優化、協同融合為導向,統籌存量和增量、傳統和新型基礎設施發展,打造集約高效、經濟適用、智能綠色、安全可靠的現代化基礎設施體系」。
2020年3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召開會議,强調「要加大公共衛生服務、應急物資保障領域投入,加快5G網絡、數據中心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進度」。
2020年4月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浙江考察時强調:「要抓住産業數字化、數字産業化賦予的機遇,加快5G網絡、數據中心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抓緊布局數字經濟、生命健康、新材料等戰略性新興産業、未來産業,大力推進科技創新,著力壯大新增長點、形成發展新動能。」
黨中央密集部署之下,市場開始熱捧,新型基礎設施建設(以下簡稱新基建)迎來風口。據不完全統計,截至4月中旬已有13個省區市發布了2020 年新基建相關重點項目投資計劃,其中 8 個省份公布了計劃總投資額共計 33.83 萬億元。
2020年4月20日,國家發改委在新聞發布會上首次明確了新型基礎設施的範圍。新型基礎設施是以新發展理念為引領,以技術創新為驅動,以信息網絡為基礎,面向高質量發展需要,提供數字轉型、智能升級、融合創新等服務的基礎設施體系。
那麽,新基建相比傳統基建到底「新」在何處?有什麽重要價值?怎麽推?
何為新基建?
在國家發改委明確新基建範圍之前,社會上流行的是「七大領域說」。2019年3月,一家央媒報道說,新基建是發力於科技端的基礎設施建設,主要包括5G基建、特高壓、城際高速鐵路和城際軌道交通、新能源汽車充電樁、大數據中心、人工智能和工業互聯網等七大領域。
對此,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十三届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劉世錦就認為,「七大領域」在重要性上並不完全均衡。比如,特高壓與新能源汽車充電樁雖然重要,但「特高壓輸電和城市地鐵等,其實已經進行了很多年,把它列到新基建裏面比較勉强」 。
中信銀行(國際)首席經濟師廖群則認為,不宜低估新基建的範圍,新基建也可包括目前存量規模相對較小但未來增量空間較大的領域,比如「城際交通、物流、市政基礎設施」「農村基礎設施」「公共服務設施」等。這些領域遵從「新舊融合升級」原則,也屬於新基建的重要部分。
此外,還有很多專家學者提出,新基建除了硬件建設,還包括軟件、制度環境以及整體的數字化進程。觀點的層出不窮與熱烈爭論,反映了各方的高度關注和新基建的豐富內涵。
2020年4月20日,國家發改委終於給出了權威說法。新型基礎設施主要包括三方面內容:
一是信息基礎設施,包括以5G、物聯網、工業互聯網、衛星互聯網為代表的通信網絡基礎設施,以人工智能、雲計算、區塊鏈等為代表的新技術基礎設施,以數據中心、智能計算中心為代表的算力基礎設施等。
二是融合基礎設施,主要指深度應用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支撑傳統基礎設施轉型升級,進而形成的融合基礎設施,比如,智能交通基礎設施、智慧能源基礎設施等。
三是創新基礎設施。主要是指支撑科學研究、技術開發、産品研製的具有公益屬性的基礎設施,比如,重大科技基礎設施、科教基礎設施、産業技術創新基礎設施等。
國家發改委還特別指出,伴隨著技術革命和産業變革,新型基礎設施的內涵、外延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將持續跟踪研究。
從國家發改委不乏謹慎的表態中可以看出,相比傳統基建,科技創新驅動、數字化、信息網絡這三個要素是所有關於新基建認知中的最大公約數,也是中國下一步經濟發展的主要路徑。
新基建正當時
梳理政策可以發現,黨中央於2018年就提出加快新型基礎設施,證明這一想法早已在最高領導層的視野之中。
當前,在綫辦公助力復工複産,商業雲服務便利社會生活,互聯網醫療教育如火如荼,這固然是疫情帶來的壓力,但這些表像反映的是一個愈加清晰的事實:
經過連續多年大規模投資,傳統基建領域的存量基數很高,但能效减弱,以數字型基礎設施為代表的新基建却處在起步階段,擁有廣闊發展空間。
一端連接巨大的投資與需求,另一端連接著不斷升級的消費市場,新基建不僅有利於對沖疫情造成的不利影響,更能尋找到新的增長點,有效應對經濟下行壓力。
以5G為例,據多家機構測算,到2025年,我國5G網絡建設投資累計將達到1.2萬億元;2020年至2025年5G商用直接帶動的經濟總産出將達10.6萬億元。
因此,如果說疫情是發力新基建的直接動因,廣闊市場空間是新基建發展的條件,那麽經濟發展階段的變化,則是新基建時代到來深層次的推手。
「每一次産業技術的興起都會伴隨著新基礎設施的建設,進而帶來傳統利益格局、産業體系、制度文化的重構。」商湯科技人工智能産業聯盟秘書長吳坤認為,當前中國傳統的人口數量紅利日漸减少,亟須尋找新的出路,而圍繞新型基礎設施建設作創新探索將有望促成新一輪發展紅利。
美國哈佛商學院教授邁克爾•波特在《國家競爭優勢》一書中也提到,每一個國家的發展將經歷生産要素驅動、投資驅動、創新驅動和財富驅動四個發展階段,不同發展階段形成不同的競爭優勢。
興業證券在整理中國經濟發展相關數據後指出,1981~2017年間,我國主要是由地産、傳統基建為代表的投資驅動發展;近年來GDP增速呈下行趨勢,呈現出明顯的L型。在經濟增速趨緩的背景下,我國經濟發展必將踏上由投資驅動轉向創新驅動的轉型之路。
大創新時代必須有新的、成熟的基礎設施,去支撑傳統産業的改造升級和新興産業的蓬勃發展。而圍繞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展開的創新,可以通過推動人力資本增長、提高企業生産效率、促進經濟結構轉型等途徑,促進經濟增長,推動我國邁入「大創新時代」。
新設施新特點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基礎設施建設突飛猛進,有力地支持了我國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站在歷史發展的節點上,新一代基礎設施建設同樣被寄予厚望。作為傳統基建的升級版本,新基建到底新在哪?
「新基建和傳統基建一個最大的區別肯定是廣泛應用了新技術,滿足了經濟發展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新需求。」工業和信息化部賽迪研究院城市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王高翔認為,新基建與5G、雲計算、人工智能等高新技術發展緊密相連,是發展信息化、智能化、數字化的重要載體,也是創造與滿足新需求的重要保障。
中國鐵塔股份有限公司行業拓展部營銷總監何訓告訴《瞭望東方周刊》,除了新技術、新需求、新形態,新基建在格局、生態上與傳統基礎設施建設也存在明顯差異。
「傳統基建過程中基本是各級政府主導,全國全面鋪開建設,但新基建並不會在全國各地普遍開花,而是會在某些地區形成聚集,需要因地制宜。」何訓說。
在他看來,新基建覆蓋範圍極廣,以無人機為例,從機身製造到利用通訊鐵塔訊號傳輸再到北斗定位、充電設備等,「每一種産品形態在不同地區、不同領域和細分層次上都會有成百上千家企業群策群力,進而形成不同於傳統基建的全新生態。」
「與傳統基建最大的不同還體現在時空上的變化,不只是設施所在當地一家受益」,對外經貿大學國際經貿學院教授王健認為,新基建中的數字基礎設施超越了地理位置和時間的界限,可以全方位、全時段地為各領域用戶服務,形成整合效應,但設施的所在地可能並不是最直接的受益者。這是地方政府在推動新基建時必須想清楚的問題。
前瞻産業研究院發布的《2020中國新基建産業報告》指出,目前中國經濟動能正在向後一階段轉換,新基建能够適應中國社會主要矛盾轉化和中國經濟邁向高質量發展要求,能更好地支持創新、綠色環保和消費升級,在補短板的同時為新引擎助力,這是新時代對新基建的本質要求,也是新基建與傳統基建最本質的不同;具體來說,新基建實施將更偏重於「穩」,乘數效應更大,在推動投資和生産的同時可促進消費和內需,參與主體也更加多元化。
實際上,無論是新技術、新需求、新形態、新格局還是新生態、新主體、新模式,新基建都是貫徹了當前我國新發展理念,是新時期下社會經濟發展階段的新産物。
從這個角度出發,要理解新基建的「新」, 不能只看短期內能拉動多少經濟增長,更要看到新基建契合了新一輪技術和産業變革浪潮這個「新」機遇。
「對於經濟中長期高質量發展方面的貢獻,新基建處於快速爬升階段,戰略價值與傳統基建不可同日而語。」騰訊研究首席經濟學顧問吳緒亮說。
新基建怎麽推?
加快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是促進當前經濟增長、夯實長遠發展基礎的重要措施,其出發點和落脚點都在於推動我國經濟轉型升級、實現高質量發展。
相關專家學者、一綫人士認為,加快推進新基建要從以下四個方面入手:
首先,加快新基建需要新觀念、新人才。王健認為,各級政府部門、各企業要從戰略高度認識
新基建的必要性、緊迫性,新基建既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驅動力,也是激發全球競爭力的勝負手,因此必須著眼長遠、謀長久功效,同時積極培養新基建相關人才,為「人才戰」做好儲備。
其次,要加快完善新基建規劃,明確各類建設標準和規範問題。不同於傳統基建,新型基礎設施承載著海量數據,呈類型多樣化、來源多元化特點,因此,數據交換、數據接口、開放模式、數據安全、網絡安全、數據及産權歸屬等不同環節都亟須一個較為明確、統一的標準和規範來作指導。
包括何訓在內的多位專業人士呼籲,必須圍繞解决數據融合、數據共享、數據安全等重點問題,强化標準體系建設和發展路綫研究,用標準的規範引領作用,保障新基建不走歪路。
此外,在發揮好「國家隊」作用的同時,要注意引入社會生力軍,形成多元化的投融資體系。雖然新型基礎設施與傳統基礎設施同樣具備較强的公共産品特性,但其建設和發展的核心在於技術創新。相比政府部門和國企,很多民營企業已經探索出了不錯的解决方案。因此,有必要在擴大新基建過程中,激發民間投資參與的積極性,充分調動民營龍頭企業的專業能力、創新能力和市場應變力,形成「共建、共商、共贏」的合作生態。
同時,由於新基建既包含硬件設備也包含軟件服務,既聚焦科技創新也帶動其他産業,因此在頂層設計上,宜高度重視5G、雲計算、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等新技術軟硬件環境的建設,制定適應新基建相關能耗、環保等審批和監督政策,並酌情在電力、土地、稅收等政策層面給予相應支持和激勵。
建設絕非一蹴而就
中國是人口大國、製造大國、互聯網大國,新型基礎設施具有豐富的應用場景和廣闊的市場空間,加快新基建無疑是實現助推國力向强轉變的加速器。
但歷史經驗也表明,推動新基建肯定會在認識、實踐等方面遇到一系列新的課題甚至挑戰。
比如,有專家就提出要兼顧新基建的普惠性和差異性。一方面,新基建需普惠到包括弱勢群體在內的社會各個階層,避免出現數字鴻溝,避免在建設過程中出現地區、群體上的不平衡。由於各地發展基礎不同,新基建未來的發展規模、質量、效率等必然存在差異,因此在初步建設階段,要明確各地優劣勢、做好統籌規劃。
又比如,要注意遵循小步迭代原則,不可急功冒進。工業經濟研究所所長史丹表示,當前數字經濟發展處於起步階段,市場需求仍在培育之中,短時間內新型基礎設施與市場需求之間存在供大於求的現象屬於正常,不能因此放慢建設步伐,但同時也要防止新基建因市場需求不足導致資源過度閑置。王健也提出,相對於傳統基礎設施,新基建的相關軟硬件投入耗資巨大,迭代頻繁,折舊較快,必須衡量好效益與支出。
城市是我國産業、技術、資本的首要聚集地,也是新基建的主要承載體。具體到各地方政府執行中,要立足市場需求和發展實際進行合理、周密的規劃,在同步提升軟硬件環境布局的同時,需根據財力和債務承受情况有序推進,避免「一窩蜂」「一陣風」,防止造成新的産能過剩和風險隱患,進而拖累城市本身發展。
新基建關係未來,因此規劃需適度超前,這需要高度的洞察力。商湯智能産業研究院院長田豐認為,新基建是面向産業、面向國家競爭力的建設,因此必須在規劃上適度超前,一方面激活現有産業鏈的內部需求,另一方面也為未來五年、十年的創新發展提供動力和場景供給。
總之,作為一項系統性工程,新基建絕非一蹴而就,也非政府一己之力可以完成,需要彙聚各方智慧和力量,持續推進。通過科學規劃,不斷探索監管方式,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充分激活市場內生動力和創新活力,進而帶動新型基礎設施和傳統基礎設施融合升級發展,就一定能從更大範圍、更深層次增强綜合國力,為新一輪國際競爭積蓄新能量。
(李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