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超對澳門博彩未來很樂觀

進入博彩研究領域,對於澳門大學博彩研究所所長馮家超而言,純屬偶然。「基本上,我個人的學術成長,和澳門博彩研究專業化大致同步,之前,研究博彩的多是一些民間對其感興趣的學者。」馮家超說。基於工作和興趣的雙重需要,馮家超的精力基本都放在對澳門博彩業的研究和觀察上。

我們的對話也由此展開。

人物周刊:經過家族爭產風波,賭王何鴻燊的時代已然過去,但其在澳門盤踞多年,外資進入幷沒有改變何一家獨大的格局,您怎麽看何鴻燊這個人之於澳門博彩業?

馮家超:2009年何鴻燊在家摔了一跤後,開始用不同的方法對自己的集團做好交接班工作。就澳博這塊,有兩個主要人物,一是元老蘇樹輝,一是他的四太梁安琪,兩個都是他的代表,這兩個人的地位已經很明顯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澳博)在後何鴻燊時代基本上會是一個穩定的局面,過程儘管不會很順,但最終也不會發生一些重大割裂。未來我們不知道。

這樣符合澳門以及何的家族利益。爲什麽這樣講?因爲澳門很小,如果出現割裂,大量不同的勢力都可以盤踞在裏面,出現很多不穩定的變數。無論是從家屬、從社會兩個角度看,後何鴻燊時代,相對來說還是會比較穩定。

人物周刊:你剛才提到澳博中有企業元老、有四太,何氏家族企業中比如新濠,還有少帥崛起,一旦何鴻燊去世,會不會有分裂?

馮家超:可能股權沒有割裂,但或許會形成競爭的局面。這要看目前這個博彩市場,是不是讓大家都可以生存。如果大家沒有飯吃,那麽肯定要競爭。但是,現在博彩收入足够大,大到六家博彩公司都有足够的生存空間。至少從目前看,未來幾年,博彩收入還是往上升的,市場是超預期增長的,根本不需要搶食對方的市場。

人物周刊:爲何從2002年澳門賭牌對外資放開後,博彩業會出現這種超預期的高速增長,比如去年就增長近60%?

馮家超:每一個市場都有潜在市場。簡單來說,一般國民收入的1%到2%是用於商業博彩裏面,去年光是中國大陸就有35萬億人民幣收入,1%就是3500億,2%是7000億。澳門去年來說只是1800億,還是澳門幣。就是說,我們只拿到大陸這個份額的40%左右。在最保守的情况下,澳門博彩收入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而且中國大陸每一年都在增長,你想想,這個市場會有多大?

人物周刊:我們知道,何鴻燊時代遺留下的中式賭場特色是,有著沓碼仔和貴賓廳主這一層級的博彩中介人,而美式賭場幷沒有這一層,後何鴻燊時代,這個層級會慢慢消亡嗎?

馮家超:不會。美國爲什麽沒有這個東西?一開始就沒有。澳門是80年代已經有了。如果我是博彩經營商,我就看有沒有另外一個生意可以代替這個東西話,如果有,我會選擇另外一種生意,但是很可惜沒有找到。坦白說,本地的政府也好,博彩經營商也好,都沒有動機和動力把這個賭廳中介層消掉?

我承認,大耳聾(放高利貸人的俗稱)在澳門是嚴重的,有些人看到賭廳生意好,就要放貸給一些賭客來賭錢,會出現負面效應,但問題是,究竟有沒有逼賭,是不是强迫去賭,或者是一些陷阱。

現在的市場,差不多還是80%的大賭客找中介人,20%的人找賭場直接尋些回扣,爲什麽?因爲中介人在澳門充當一個很大的角色,這個角色在短時間沒有辦法替代。第一,有些賭客身份不可以曝光,也不願意曝光,不介意1%給中介人去賺;第二,有些賭客在短期內沒有辦法達到賭場的現金要求,中介人可以;第三,有些賭客可能喜歡一些賭場沒有辦法提供的服務,這個服務是什麽,你明白我也明白。澳門是一個成年人的地方,你可以不出面,但是賭場沒有辦法做這個事情,它是上市公司。

所以,到目前爲止,(美式賭場的推廣部門和中式賭場的沓碼仔之間)雖然產生了競爭,但是競爭幾年下來還是8:2,也就是八成(大賭客)還是願意找到中介人,20%是自己去賭場。所以,那些中介人有公司規模的話,他的量絕對大,不會受影響,跑掉的是一些相對較小的客戶。

人物周刊:爲什麽美式賭場全世界風行,在澳門却競爭不過中國這種模式?

馮家超:模式有點不一樣,拉斯維加斯是直接對賭客進行信貸,它爲什麽可以做到這一點,澳門不可以,原因有幾個。一個是「一國兩制」,賭客來我沒有辦法來查他的財務背景,出事後沒有辦法用法律把這個錢收回來;還有一個是稅收,在拉斯維加斯博彩稅是7.75%,這裏是30%到40%,就是說,賭場的機會成本在澳門很高。

比如說,你過來賭錢的,輸了100塊跑到家鄉去了,你走掉了我沒辦法跟你聯繫,不光這個100塊收不回來,實際上我還要有40塊一定要交給政府。但拉斯維加斯可以撇掉,更可以减稅;還有一個文化上的,比如說籃球明星喬丹,他是一個好賭客,去拉斯維加斯賭無所謂,美國明星賭錢沒問題。在澳門就不一樣,如果說周潤發在這裏輸了500萬,你想想這是什麽樣的效應。這在港澳以及中國大陸地區是不可以接受的,哪怕你有5個億的身家,輸了500萬都是不可以的。

人物周刊:你似乎對澳門博彩業的未來十分樂觀,爲什麽?

馮家超:中國大陸可以輝煌30年,2000年到現在,經濟還一直向上走。這代表什麽?錢突然間爆出來,財富效益,進來賭錢的人就這樣形成了。這個財富效應確實給澳門帶來了一個很重大的支撑。過去10年,中國大陸形成了一批很强勢的中產階級,這個中產階級是珠江三角洲的企業主,也是長江三角洲的企業主,他們是澳門貴賓廳的主要客人。他們不是大企業主,不是上市公司的老闆,是中層。

人物周刊:近幾年,澳門開始提「負責任的博彩」,是什麽意思?

馮家超:是指參與博彩者不會使本人、家人、親友等其他人受到威脅,或給周圍帶來不愉快的影響。爲達到這個目的,需要政府監管;需要參與博彩者及其親友有清醒的認識;需要博彩經營者建立行規將有些人拒之門外;需要專業機構對出現問題者提供輔導與治療;需要教育團體及社區普及負責任的博彩概念。

其實,在國外,負責任的博彩只涉及兩方面,一個博彩經營商,一個是博彩者,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他們的焦點放在賭客身上,就是說要保護賭客,一定要給賭客足够的空間來選擇才行。但在澳門我們覺得這這樣不行,因爲光是只有賭客、只有博彩經營商做不成事情,所以一定要有政府在中間,再加上教育機構比如澳門大學,還有社區NGO等五方面。

人物周刊:博彩經營商有動力做這個嗎?

馮家超:博彩經營商說坦白點,一開始還半推半就,但一年下來發現沒有影響,博彩收入還在增加,所以第二年支持度大了,第三年更大了。

人物周刊:我們看到的現實是,你們這類宣傳負責任博彩的機構,還有輔導病態賭徒的NGO相比賭場太弱小了,有作用嗎?

馮家超:以前,認識到存在問題賭徒的人是很少的。比如說我有個家人在賭錢,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問題賭徒,是有病的。找醫生專業人士,我們現在給他多了一種選擇,可以找醫生和專業人士。就像艾滋病和城市裏面的亞健康一樣,他們也是慢慢被人接受、知道的。當然,打預防針也不是一下子就有反應,我覺得收成在後面。

(陳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