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報紙提前「泄密 1958年金門炮戰

震驚世界始的金門炮戰是中午12時開始,奇怪的是在炮戰開始前幾小時,一家早晨出版的報紙就發表了金門即將炮戰的消息。這張報紙就是1929年問世的新加坡《南洋商報》。這樣重大的軍事行動自然是最高機密,怎會在一張海外報紙上率先曝光呢

北京來的絕密電話

1958年7月的一天,正在基層考察工作的福建省委書記、原福州軍區司令員葉飛,接到通知趕回福州。

「是葉飛同志嗎?」電話那端是總參謀部作戰部部長王尚榮,「中央決定炮擊金門,指定由你負責指揮」。

當時福州軍區的新任司令員是韓先楚,這樣重大的軍事行動理應由軍區司令員指揮,葉飛疑惑不解,便追問:「到底是不是中央決定要我指揮的?」

「是中央決定。」王尚榮回答。

「是不是毛主席的決定?」葉飛刨根問底。

再次得到肯定回答後,葉飛接受了命令。

炮擊金門的重大決策,是1958年7月中旬中央政治局北戴河會議決定的。此前,美國的「放蔣介石出籠」的說法一時甚囂塵上。在美國的慫恿與指使下,臺灣不斷增兵金門,襲擊騷擾我沿海地區。當時中東突發事件,局勢驟然緊張,蔣介石集團企圖乘機擴大事態,於7月17日宣布所屬部隊處於「特別戒備狀態」,金門、馬祖、臺灣的國民黨軍先後進行軍事演習,又加强空軍對大陸的偵察活動與襲擊準備……對臺灣的猖狂活動小示懲罰,這就是炮擊金門決策的由來。

葉飛受命後,進行了一個月的準備工作。迅速集結炮兵,對炮擊的所有目標都進行了現場交叉測量、觀察,並標存在作戰地圖上,還部署了空軍、海軍、炮兵的共同作戰方案。就在準備就緒時,8月20日北京急電召葉飛去北戴河。

翌日下午葉飛到北京,見到毛主席。在座的還有彭老總、林彪、王尚榮。

葉飛的彙報剛完,毛主席突然問:」你用這麽多的炮打,會不會把美國人打死呢?」

當時美國顧問配備到蔣軍的營一級,主席這一問,葉飛爲難了:「那是打得到的呀!」

沉默了十幾分鐘,毛主席又問:「能不能避免打到美國人?」

「主席,那無法避免!」葉飛的回答很乾脆。

在毛主席作進一步考慮時,林彪琢磨主席的意圖,出了一個主意:讓正在華沙同美國進行大使級談判的王炳南,給美國透露一點消息。

事後,據葉飛說,主席沒有採納林彪的建議,命令葉飛按原計劃打,並要葉飛留在北戴河指揮,也可以說是毛主席直接指揮。

後來,炮擊金門是葉飛在北戴河指揮的,專綫電話直接架在葉飛的房裏。參與並瞭解這一機密的範圍局限在中央的最高層,範圍極小。然而新加坡《南洋商報》又是從何而知的呢從羅湖橋那邊來的神秘客人

1956年7月1日,位於香港與深圳間的羅湖橋上匆匆走過一個中年男子。他跨進國門,就上了中聯部在那裏迎候的轎車。這個人就是集作家、教授、記者於一身的曹聚仁。

1950年7月曹聚仁去香港。定居香港6年,曹聚仁曾主幾家報紙的筆政,也是海外新聞界第一個回大陸的人。在三四十年代,他和國共兩黨的高層人物就有往來,敏感的香港新聞媒體自然注意他的行踪。曹聚仁還未成行前,種種猜測與議論就充斥於港澳報紙。爲此,行前他對友人解釋道:「我這回回祖國去,絕無政治上的作用,只是替新加坡《南洋商報》到大陸上作點廣泛深入的採訪工作,同時,新加坡工商考察團訪問北京,社裏派我兼任該團記者,這便是我訪問祖國的重要任務。」

但就在曹聚仁返回大陸的前3天,6月28日,周恩來總理在一届人大三次會議上作了《和平解放臺灣》的演說。曹聚仁選擇的時間和這是否巧合,難免令人猜疑。

兩周後,7月16日,周恩來邀請曹聚仁在頤和園聽鸝館夜宴。陪客有邵力子、傅學文夫婦、張治中和陳毅。

宴會結束,泛舟昆明湖。主賓重開話題,談及臺灣時,曹聚仁就周恩來在6月28日所作《和平解放臺灣》的演說,問道:「你許諾的『和平解放』的票面裏有多少實際價值?」

周恩來回答:「和平解放的實際價值和票面完全相符。國民黨和共産黨合作過兩次。第一次合作,有國民革命軍北伐成功;第二次合作,有抗戰的勝利;這都是事實,爲什麽不可以有第三次合作呢?」

周恩來又繼續說:「臺灣是內政問題,愛國一家,雙方完全可以合作……我們對臺灣決不是招降,而是彼此商談,只要政權統一,其他都可能共同商量安排的。」

這次宴會經過,曹聚仁以「頤和園一夕談——周恩來會見記」爲題寫成文章,發表於1958年8月14日《南洋商報》第3版。接著印度尼西亞華僑主辦的《生活周刊》也在9月8日刊發了曹聚仁寫得更詳細的報道《周總理約曹聚仁在頤和園一夕談》,正式向海外傳達了周總理的國共和談思想。文中說:「由於國共間的政治矛盾,增加了華僑中的精神負累,這一矛盾能解消,當然是國人之福。」曹聚仁還在文中第一次提出了「國共第三次合作」的口號,在海內外引起强烈的震動。

毛主席叫他不妨再自甶些

自1956年曹聚仁首訪北京後,他以能「爲祖國和平統一事業效力而感到欣慰。他爲此奔走呼號,竭盡心力」(曹夫人鄧珂雲語),往返於大陸與香港之間。1955~1959年間,每年他都回大陸兩三次,在京中除遍訪各界人士外,接觸最多的是邵力子、陳毅與中央的高層人物,特別是他先後得到毛澤東的兩次接見。

毛澤東首次接見曹聚仁是1956年10月3日下午,地點是中南海居仁堂。

毛澤東與曹聚仁做了長談。

「你可以多看看,到處走走,看我們這裏還存在什麽問題,不要有顧慮,給我們指出。」毛澤東說。

曹坦率地講了自己的觀感。

事後,他告訴四弟曹藝說:「想不到,我的著作主席差不多都看過。我說我是自由主義者,我的文章也是‘有話便說,百無禁忌’的,主席認爲我有些叙述比較真實,而旦態度也公正,又叫我不妨再自由些。」

毛澤東又問起蔣經國在贛南的一些舊事(曹曾在蔣經國主辦的《正氣日報》任總編)。談到那首著名的詞《沁園春•雪》,曹說毛澤東的功業「可與成吉思汗相比」,毛澤東謙虛地回答:「那只是作詩而已。」

一年後,曹聚仁重提此事時,具體指出毛澤東超過成吉思汗的例證就是「從蔑視蔣介石的角度轉而走向容忍的路」,「在黨的仇恨情緒尚未完全消逝的今日,毛氏已經冷靜下來,準備和自己的政敵握手,這是中國歷史又一重大轉變」。海外有人認爲曹的這番話並非僅是對一個人的評價,而是党和國家領導人通過曹向海峽彼岸放出合作的試探性氣球。

毛澤東第二次接見曹聚仁是1958年。

這又是驚人之舉

就是熱心於兩岸和平統一的曹聚仁,他從最高層得到即將炮擊金門的消息,而作爲《南洋商報》的記者,他搶先把這獨家消息捅了出去。就在讀者疑信參半時,無數炮彈射向了金門。

炮擊進行了6周,金門守軍已到了彈盡糧絕之境,此時如果我軍發動登陸,金門唾手可得。一般認爲下一步就是實行登陸,解放金門。然而,出乎意料,在國慶節後的第5天,即10月6日,北京發表了《告臺灣同胞書》,文告一再闡明炮轟目的是懲罰性質,要臺灣當局接受和平解決兩岸爭端的建議。文告聲明:「從十月六日起,暫以七天爲期,停止炮擊,你們可以充分地自由地輸送供應品,但以沒有美國人護航爲條件。如有護航,不在此例。」

國防部這一文告是在10月6日發表的,而《南洋商報》早在10月3日就從香港把專訊傳到新加坡,10月5日刊發在報上。專訊發表時署名本報駐香港記者郭宗羲。

這又是驚人之舉。

《南洋商報》駐香港辦事處從何得到這個特大消息,郭宗羲又是何許人?1994年3月,《中華日報》的記者幾經尋覓,找到了《南洋商報》已退休多年的老報人薛殘白先生。

50年代,薛老先生是《南洋商報》中外版主編。據他說,1958年8月,《南洋商報》的特派記者、名作家曹聚仁正在北京採訪,而且還得到毛澤東與周恩來的接見,並與周恩來進行了長時間的訪談。薛先生肯定地說:「能得到這樣重大的消息,除了曹聚仁,當時的商報是不會有第二人的。」

「那麽,爲什麽這則消息發表時不署曹聚仁的名字,而是署郭宗羲呢?」這是大家關心的問題。薛先生說:「我只記得那時商報駐香港辦事處有個姓郭的辦事人員,這位年輕人當時不是寫新聞的。按我的推測這個郭宗羲是個假名,很可能是曹聚仁爲了避免麻煩而用的化名。」

幾經周折,《中華日報》的記者終於找到了定居香港的73歲高齡的郭旭先生。

—問之下,真相大白。那則消息確實是曹聚仁從北京傳到香港的。

郭先生說:「當年我是商報駐香港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平時不寫新聞。記得當時的確有一則大新聞,是曹聚仁從大陸把稿傳到香港,再由我傳到新加坡的。」

郭旭說:「郭宗羲這個名字還是當年商報的總編輯李微塵起的(李微塵後任新加坡外交部部長)。如果問商報是不是有個駐港記者叫郭宗羲,那當然是沒有啦。」

郭旭還說:「據我推測,毛、周爲什麽肯將這麽機密的消息告訴無黨無派的曹聚仁呢?這恐怕是中共方面有意讓曹聚仁以‘第三勢力’的身份,出一把力,以促成國共兩黨的秘密和談……」

如此看來,金門炮戰的兩次提早曝光,原來都與曹聚仁有關。世事悠悠,曹聚仁已在1972年離世,但他當年爲祖國和平統一所做的努力,歷史是不會忘記的。

(陳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