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重啓,《八佰》出征

8月11日晚,《環球人物》記者在疫情後第一次走進電影院,特意選擇了地處北京繁華商圈西單的首都電影院。與客流量已經有所恢復的商場相比,影院大廳裏的觀衆明顯不多,零食飲品售賣處的貨架也是空的,只有安保人員、售票員、清潔人員在忙碌,他們的聲音時不時在對講機裏傳出來……總的來說,踏進闊別半年的電影院,第一感觸還是有點寂寥。大廳裏一塊營幕上,正在放映電影《八佰》的預告片。

「誓以我命固我土!」

「八百勇士,孤軍奮戰!」

「8月21日,全國上映。」

一場電影散場了,觀衆有序地走出大廳,有交談聲,有陣陣笑聲,也有不少人圍過來看《八佰》的預告片,商量著:「這是影院開放後的第一部國産大片,咱們來看吧?」「嗯,肯定很多人想看,14號點映場的票估計搶不到,等21號吧。」「哎,上了第一部就有第二部,有新片了就好了。」……這一刻,真切感受到了影院復工帶給人們的快樂和《八佰》即將上映帶來的憧憬。

「這樣的事也許這輩子只能經歷一次」

首都電影院83歲了,經歷過大風大浪。這一次,它又邁過一個坎兒。而這個坎兒,是一群年輕的電影人陪著它走過。

7月16日,首都電影院副總經理于超無意之中看到手機上推送的一則消息:「國家電影局發布證要通知,低風險地區在電影院各項防控措施有效落實到位的前提下,可於7月20日有序恢復開放營業。」于超「沒有興奮地跳起來」,但他馬上去國家電影局官網截圖,「轉發給同事、親朋好友,連續不斷地把這個消息往好多微信群裏轉發」。他想多買幾張電影票,甚至包幾場電影,「讓(親朋好友)他們和我記錄一下,這樣的事也許這輩子只能經歷一次。」于超說,過去這半年確實「令人焦慮」。1月24日,農曆大年三十,受疫情影響,首都電影院宣布停業。「我們準備了那麽長時間的春節檔,好多員工做出了努力,付出很多心血,備貨、製作宣傳品,最後……(全部作廢)」

首都電影院西單店放映主管趙宇工作13年了,「這13年裏,過年也好、過節也好,沒有一次是在家過的」。今年,他可以在家過年、過節了,心裏却格外沉重。

于超覺得:「真正打擊最大的還是6月份,那個時候北京連續幾+天沒有新增病例了,我們覺得恢復營業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是忽然疫情出現變化,恢復營業又要往後延長,不知道復工還要多久,就有點受不了了。當時網上流行一句話‘心態都崩了!’我就是這個感覺。」

他們又經過了一個月的等待。7月24日,第一家國家級電影院、全國第一家寬銀幕電影院、北京市第一家光學立體聲電影院、北京市第一家票款超千萬的影院……曾經創下多個「第一」的首都電影院,又趕上一個新的「第一」——疫情後第一批復工的電影院。

在首都電影院售票大廳裏,《環球人物》記者看到一張題爲「大幕重啓」的巨幅展板,上面寫著于超和同事們想說的話:「183天的細心籌備,只爲重啓時刻能與您重溫光影之約。」這183天,影院雖然停業,但每天都有工作人員輪班執勤,影院的電器設備有人維護,消防設備有人檢查。不到10個人的小分隊,維護著近1萬平方米的首都電影院。

7月24日,領班藺海瑞來到影院換上了工服。疫情以前,工服他幾乎每天都穿,但這天他覺得自己「特帥氣」,見到觀衆「特激動有句老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真的感覺好些年沒見著他們了!」

有很多觀衆在售票網站上寫下反饋意見,他們現在的體會比往常要多很多:「復工之後第一次來看電影,冷清了許多。進去之前要寄存飲料和吃的,電影院裏全程不讓摘口罩,工作人員把飲料放在冰箱裏,不用擔心看完電影飲料就會熱,椅子是隔開坐的,中途有人摘口罩、挨著坐,工作人員就會跑過來提醒。」

還有觀衆主動吆喝:「取票後可以找工作人員蓋章,這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張票啊!影院不讓飲食,進場前要存一下,但是觀影後會送爆米花啊!消毒工作很到位,散場時就有工作人員等著消毒。新上映的影片很優惠,去年復映的電影幾塊錢一場,太便宜了!雖然手機可以看,但是影院效果多好啊!」

首都電影院的工作人員說,能體會到觀衆們字裏行間的心意。于超的同事們把每張電影票鑲嵌到一個紀念卡裏,卡上有一行字——「首都電影院‧我一直都在」。觀衆的反應是:「我拿到手中,內心一酸。」

這就是觀衆給予影院工作人員的信心。現在,另一個給他們帶來信心的就是《八倍》即將上映。

「《八佰》,續命!」

電影《八佰》上映,不僅給首都電影院信心,也給整個行業帶來信心。8月2日,《八佰》的官方微博發布消息:「8月21日,電影院見,《八佰》定檔。」短短幾天,這則微博的轉發量超過了16萬,網友留言1.3萬條以上。很多網友回復同樣一句話:「這會是今年進電影院看的第一部電影。」

今年大年初一,電影界遭遇迎頭一棒,當天電影大盤迅速收窄至100萬元以下,而去年對應的數字是14.58億元。疫情剛開始,有電影從業者做出判斷:「行業會出現重大危機,而且是系統性的危機……不久的將來,會有一批從業公司陷入困境,從前端的製作到終端的宣發、影院,都難幸免。」事實也是這樣。今年年初,博納影業的新片《冰雪長津湖》打算開機,人員已就位丹東,因爲疫情停拍,直接損失超過1.5億元。疫情也給橫店按下停止鍵,滯留在那裏的劇組多達310家,滯留的劇組人員達5600人。到4月初,這些劇組中逐步復工的僅20多家。天眼查的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3月,全國共有2263家影院類企業注銷。

有一封名爲《爲了中國電影的明天——致中國電影行業的公開信》在網上流傳,信的開頭寫道:「影院是整個電影行業的基礎設施,就像高速公路當之於汽車産業,鐵路路網當之於火車和高鐵。只有救活了影院,電影行業才有可能復蘇。」現實很殘酷,全球的影院都陷入困境。美國境內5500家影院從3月20日關閉,大約15萬員工被辭退或者無薪休假。英國著名的泰恩賽德電影院不得不發起了一場捐款運動,以確保疫情過後能够再次開門營業。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發布數據顯示,3月韓國總觀影人數同比下降87.5%,創近十年最低值。

半年來,電影從業者心情焦慮、寢食難安。有人做了這樣的夢:「夢見影院可以營業了。大堂裏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熱鬧,檢票口給每個人發了口罩,藍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大家笑嘻嘻地接到手裏戴到臉上。我在影廳倒數第二排找了個位置,這場放映的是《紅海行動》。剛出完龍標,畫面就卡住了,有人走過來告訴我們,疫情來了,不能放映。觀衆開始緊張,記者說要採訪,我急得滿頭大汗。突然,‘咚’地一聲,孩子掉下床,我醒了,發現自己又在做夢。」

電影研究員賀永標認識不少電影行業的朋友,太瞭解他們這大半年的煎熬。他對《環球人物》記者說:「(他們)轉行的挺多的,有些人現在回來了,有些人可能再也不會回到這行。」

近日,電影《八佰》開始發布8月14日點映場的排片安排,有網友發了個詢問的帖子:「點映排片出了的,請吱個聲,我想看!」沒想到,下面的回復排起了長龍。「杭州出了兩家,不過離我這60公里,那也得去!」「重慶這邊出了,離我家800米的影院就有兩場。」「南京出了,票已買。」

「今天成都的電影院出了很多,基本賣完。」

「襄陽出了,已購。」

「買了點映,等周五了。《八佰》,續命!」

有位電影從業者對《環球人物》記者說,她不經意看到這個帖子,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一直流啊流,這半年的壓力一下子釋放了。本來都要辭職了,又悄悄把做好的簡歷删掉了。我知道大家需要電影,大家對電影有信心。」

「中國電影在不斷地復蘇」

賀永標從去年就一直關注電影《八佰》。他說:「當時業內人士對《八佰》的評價很不錯,很多人預測它的票房可以達到三四十億元。」近幾年類似的主旋律電影大都獲得很好的票房,2018年《紅海行動》票房達到36.5億元,遠超外界預期,說明觀衆對這類主旋律影片的接受度、認可度已經很高了。另外,國內反映抗戰期間正面戰場的影片不太多,《八佰》走的是悲壯戰爭片的類型,算是填補一個空缺。實際上,早在2007年,國産賀歲影片《集結號》也屬於這種悲壯的影片,最終票房近2.6億元,是當時的內地電影票房史亞軍。

復工之後的特殊時期,《八佰》的票房預期不能和以往情况下對比,因爲電影行業仍然面臨前所未有的環境。賀永標說:「疫情已經基本過去,佰電影院的盈利時間還沒有到,疫情結束跟影院盈利中間還會有一個時間差。」他從影院的收入來源分析:影院第一個收入來源是票房,這是主體收入,目前上座率控制在一個範圍內,票房也就相應少些。影院第二個收入來源是映前廣告,如果沒有足够多的新片、大片持續吸引觀衆走進影院,那麽映前廣告收入不會太多。第三個收入來源是零食飲品售賣,占的份額也不少,現階段影院暫時不允許售賣零食飲品,這部分收入沒有了。最後一個收入來源是電影衍生品,同樣的,如果沒有重量級影片上映,電影裏的人物或道具就不會特別突出,電影衍生品的合作暫時開展不了。

賀永標說:「在這樣的一種態勢下,《八佰》這部影片確實承擔了救市的重任。首先,這個影片的上映時間就給我們一個驚喜,因爲它敢於選擇在疫情後這個特殊期間上映。如果它選擇春節檔或者其他大片雲集的時候上映,只是錦上添花;疫情剛過,沒有重量級的影片,《八佰》的上映就是雪中送炭。其次,《八佰》的團隊當然知道,這個時間想拿到一個高票房是很有挑戰的,但它就是在這樣特殊的情况下敢於走出來、敢於奉獻。它像一個信號,讓更多的電影人以及全國觀衆看到,疫情幷沒有給我們的電影市場造成‘毀滅性打擊’,中國電影行業必然會快速復蘇。再者,最重要的救市意義,還是在於對人們精神層面的影響。這部電影其實不是在歌頌勝利,而是要表現中國人的不可欺。這種保衛祖國的心態,這種敢於鬥爭的精神,能够激勵觀衆的認同感,也能激發人們恢復經濟、絕不輕言失敗的意志力。在這個層面上,《八佰》也是救市的。」

影院復工剛半個月,賀永標已經去看過兩部電影以前,他常在影院看到不文明現象,比如一些觀衆喝飲料吃東西發出聲響,一些人大聲談笑影響他人。現在影院不允許飲食,大家都能做到,觀影時也都保持安靜,很有秩序地配合安全檢測,甚至沒有人中途退場。他體會到人們在疫情之後對電影的情感發生了變化:「他們懷著一種敬意,還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情,很珍惜可以好好看電影的正常生活。」

(王媛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