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有些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但開國大典（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禮）那天，我在天安門上的經歷，仍舊歷歷在目，讓我難以忘懷。

當時我在北京市委給彭真當警衛員。「十一」那天上午，彭真在位於東交民巷的北京市委開會，我和其他領導的警衛、司機在會場外聊天。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得很熱烈，有的談起前一天晚上中央領導和全體政協委員在天安門廣場舉行人民英雄紀念碑奠基儀式的情景;有的談起解放大軍圍殲西南國民黨殘餘匪軍的勝利戰況;還有的談起前一天閉幕的第一届全國政協會議通過的國旗、國歌的設計方案……全是些令人振奮高興的大喜事。當大家談到下午即將舉行的建國典禮時，有位同志對我說：「小郝，下午你怎麽也得換身行頭，把身上收拾得乾淨利落點呀，這可是個大場面，說不定你還能隨首長一起上天安門呢。」我一聽覺得有道理，吃過午飯回到宿舍，就把「五一」節前發的一套新軍裝找了出來，上面有幾道褶子，我用盛滿開水的搪瓷缸熨了熨，換上了乾淨的襯衣，穿上了新軍裝。鞋子沒有新的，那時又沒有皮鞋，只好將就著穿部隊發的「老頭」布鞋。洗了臉、梳了頭，把手槍裝進了褲兜。

我正在屋裏整理著裝，市委保衛科副科長李子玉推門進來，他用驚奇的眼光打量著我說：「小郝，馬上出發！」我緊跟著他來到了院裏。這時，彭真的專車已經發動，看得出司機中午剛擦過車。彭真上車後我和李子玉隨即坐進車裏，小車從台基廠彭宅出來未直接向西就近去天安門，而是徑直向北穿過王府井大街。這時剛過12點，大街小巷裏早已是人潮涌動、彩旗飄揚。參加慶典活動的群衆隊伍，舉著毛主席畫像，敲著鑼鼓、打著橫幅，歡天喜地地走向天安門。受閱部隊也已集結在東單廣場及其周邊的馬路上。

當時的北京汽車很少，彭真乘坐的專車是輛美國別克，小車行駛在大街上引來過往群衆驚奇的目光，道路兩邊維持秩序的警察見車駛來，都向首長行禮。車經東四牌樓左轉駛過景山，從北長安街北口駛往故宮的西大門——西華門。西華門外有衛兵，車停後李子玉掏出證件給衛兵看過隨即放行。汽車駛進故宮，沿宮牆向南繼續行駛。我是第一次進故宮，看見金碧輝煌的飛檐紅牆，不禁脫口而出：「這到哪兒啦？」坐在前面的李子玉頭也沒回地說了句：「這是皇帝住過的院子，算你窮小子有福氣，讓你開了眼。」彭真聽了也笑了。汽車穿過午門、端門，一直開到天安門城樓下。下車後我們跟隨彭真從天安門西側的城梯登上了城樓，工作人員在城梯的頂端鋪了一條灰色的地毯。上了天安門城樓頓覺視野開闊，面前的廣場已是人山人海，鑼鼓喧天、彩旗招展，首都各界群衆在中午12點左右就已開始在指定地點集合了。那時的廣場沒有現在這麽大，廣場東西兩側各有一道南北走向的紅牆。長安街也沒有現在這麽寬，在天安門前的馬路兩邊各有一座三個門洞的門樓，叫作東、西三座門。

我和李子玉跟在彭真後面四處張望、目不暇接，沒走幾步迎面碰上了羅瑞卿，羅當時是公安中央縱隊的司令員、建國典禮警衛工作的總指揮，同時還兼任北京市公安局局長，新中國成立後被委任爲首任公安部長。與羅瑞卿一起的，還有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張友漁、市政府秘書長薛子正等北京市領導。大家見面寒暄了幾句後就開始檢查天安門上的準備工作（天安門從那時起就歸北京市管理了）。我們幾個警衛員跟在首長後面，大家低聲交談才知道都是第一次上天安門，同有榮幸之至的感受。

天安門上四角都站有衛兵，羅瑞卿的警衛員對我們說：衛兵都是從公安縱隊一師選拔的優秀戰士，他們今天只吃鶏蛋不能喝水，典禮活動結束前不換崗。看到他們筆挺地站在太陽下一動不動，真令人敬佩。城樓上邊的女兒牆上插有八面紅旗，巡視中彭真發現有的旗子被風卷起，便讓我們幾個警衛員過去把旗子調整到位。天安門城樓廊柱下有條高臺階的通道，上面鋪了一條長長的紅地毯，彭真仔細檢查地毯接縫處是否平整，幷指示工作人員一定想辦法把接頭壓實，最好用膠粘在地上。天安門上的廊柱間還掛起了八個大紅燈籠，薛子正介紹說：「這幾盞大紅宮燈市場上根本買不到，是請了一位前清紫禁城裏的老工匠帶著兩個徒弟在天安門上幹了三天，前天才扎好的。每個燈籠高和直徑都是2.2米，周長8米，重達80公斤，他們說做這麽大的宮燈也是第一次。」彭真一聽宮燈的重量，即刻抬頭仔細查看宮燈的掛鈎是否結實，薛子正趕忙指著高處說：「橫梁上都楔進了鐵環，宮燈掛在上面非常牢固，只是把這八個大傢伙抬起來掛上去却費了一番功夫。」首長們慢慢走到城樓中間的臺階前，這是典禮舉行時毛主席的位置。那裏幷排擺放著幾個話筒，當時的設備都很簡陋，話筒頭重脚輕地立在那裏不太穩當，彭真用手晃了幾下，讓人在下面壓些東西，有人提出去城樓下搬幾塊城磚上來，被羅瑞卿制止了，後來工作人員找來幾塊鐵板壓在下面才算牢靠。話筒旁邊還放著一個木制的小矮櫃，上面有按鈕。薛子正說是爲了方便主席升國旗用的。他又講到用電鈕升降旗在中國還沒有先例，這個點子是慶典指揮部辦公室副主任唐永健提出的，好不容易找了個電力工程師完成了設計和製作，對面廣場上的旗杆高22米，伴隨《義勇軍進行曲》升一次旗需要兩分鐘。講到這裏他又笑著說了件趣聞：「昨天午夜工作人員試驗升旗，第一次掛旗試驗時國旗升至一半就不動了，任憑微風吹打，國旗低垂無聲。大家見狀有些著急，覺得不是好兆頭，不想過了一會兒國旗又徐徐上升了，後面試了幾次再無問題。有人說這面五星紅旗是新中國的第一面國旗，有靈性。昨天前半夜剛剛在廣場上舉行了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奠基儀式，這面國旗在它初升之時竟能自覺地以半旗的形式向無數爲國捐軀的革命烈士致哀，真是太神奇了！」我們聽得入神，彭真却不置可否，他走上前去按動電鈕，對面旗杆下便有人揚起了小紅旗，表示旗杆上的繩索運行正常。薛子正又說：「旗杆下已做好準備，一旦出現故障可馬上實施人工升旗。」

天安門城樓的內廳已布置成臨時休息室，是爲中央首長和民主黨派領導人準備的。裏面的陳設非常簡單，除了紅地毯和一圈擺放整齊的扶手椅、茶几外，沒有其他物件。負責提供茶水的服務員已經到位，正在忙著收拾茶具。由於是個臨時場所，電燈也是臨時拉綫，燈泡上面沒有燈罩，彭真要求加上燈罩，薛子正說：「天安門的內廳太高太大，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吊燈，即便現在找到，大街已經戒嚴，工人和車子也無法正常通行。」彭真聽後只好作罷。從休息廳出來向東走，來到城樓的東北角，這裏臨時建了一處衛生間。彭真進去看了一下，男女厠所打掃得很乾淨，幷備有肥皂、毛巾和幾盆洗手用的清水，牆角裏的檀香也已點燃。彭真看後比較滿意，要求所有工作人員一律到下面如厠，這裏只保障中央首長和民主黨派人士使用。從衛生間出來經城樓背面的回廊又來到了西側城梯口。這時已近下午2點，陸續有許多黨政軍首長及工作人員登上天安門，城樓上的人漸漸多起來。彭真回頭問羅瑞卿：「今天能上天安門的大約有多少人？」羅答：「有1000多人吧！」彭真提醒：「要保證中央首長及主要人物的位置。」羅說：「已經有安排，主席他們一到，貼身警衛及閑雜人等一律讓到天安門東、西兩側平臺上。」彭真看著從城梯登上天安門的人群又說：「毛主席正在懷仁堂召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參加會議的代表中有幾個黨內黨外的老前輩，他們年老體弱，恐怕上城樓有困難。」羅說：「我已經交代樓下的警衛戰士，由他們負責接送上下樓。」彭真稱贊羅瑞卿辦事周到細緻。後來，首長們上天安門時，吳玉章、董必武、李濟深等老前輩真是讓警衛戰士們用擔架抬上來的。戰士們要抬毛主席的老師徐特立，老人家堅决不幹，自己一口氣就登上了天安門。

天安門廣場上開始播放革命歌曲《沒有共産黨就沒有新中國》《團結就是力量》。彭真問廣播電臺的實況轉播站設在什麽地方，薛子正指著西北處的一張桌子說：「就在那裏，兩個播音員已經到位。」彭真走過去瞭解情況，詢問播音員的姓名。兩位播音員來自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女的叫丁一嵐（時任北京市委宣傳部部長鄧拓的夫人），男的叫齊越。建國典禮整個過程的解說詞都已準備好了，正在調試播音設備。由於台裏沒有大功率的擴音器，台長楊兆麟發動群衆想辦法，將九個小擴音器焊接在一起做成一個大擴音器，起名叫「九頭鳥」，試驗很成功，廣場四周的電綫杆上已經安裝了五六台這樣的「九頭鳥」，播放歌曲的效果不錯。彭真聽完很高興。工作人員給兩位播音員找了兩把椅子幷端上了茶水，兩位播音員一再表示感謝，實際上他們在七個多小時的播音時間裏根本就沒有落過座。

首長們巡視西北平臺後，又一次向東來到了天安門正面走廊下憑欄眺望。這時受閱部隊已經開至東三座門外列隊整齊等待檢閱，廣場旗杆前100多人的軍樂團也已到位，正舉著金燦燦的樂器試奏《義勇軍進行曲》。樂團背後是近萬名青少年學生，他們手裏或舉著鮮花，或捧著鴿子。羅瑞卿介紹說：「等毛主席登上天安門時，由華北軍區政治部主任張致祥在天安門上向軍樂團揮動紅綢子，軍樂團就齊奏樂曲《東方紅》。54門禮炮在前門城樓下已排列完畢，54門禮炮寓意第一届政協會議有來自54個單位的各界、各方代表;外國的最高禮儀是鳴放禮炮21響，毛主席决定在建國典禮的儀式上鳴炮28響，寓意中國共産黨領導人民浴血奮戰了28年最後取得了勝利;在典禮開始時孩子們將放飛5000只和平鴿，寓意中華民族5000年文明歷史，今天將展開羽翼飛向新紀元。」羅講得頭頭是道，首長們聽得津津有味，我們更是茅塞頓開、受益匪淺。

這時，剛剛檢查完參加建國典禮受閱部隊的閱兵總指揮聶榮臻也登上天安門，他和彭、羅、張、薛等一一握手後，指著東三座門說：「受閱部隊已經整裝待發，當朱德總司令乘車檢閱三軍後，各部隊將順次穿過三座門，再排列成方隊，依次正步走過天安門受閱。這個三座門很礙事，建議市政府考慮拆掉它爲好。」接著他又介紹說：「受閱部隊共1.9萬人。」羅插話說：「我們公安縱隊也有1600人參加，組成了四個方隊。」聶又說：「受閱部隊有水兵、步兵、炮兵、裝甲兵、坦克兵、騎兵、民兵和航空兵。部隊訓練了三個月，現在看來，由戰鬥兵轉變爲禮儀兵不那麽容易，部隊的訓練熱情很高，但隊列動作、軍姿儀錶尚不規範，有待提高，特別是軍服需要改進。」

聶老總介紹完後，大家低頭看天安門下的金水橋，只見橋兩側各搭建了一座木制的臨時觀禮台，臺上已有許多少數民族代表，工人、農民勞動模範，解放軍、民兵戰鬥英雄，外國專家和國際友人，蘇聯文化代表團，各民主黨派代表，社會知名人士等陸續站在了上面。羅瑞卿介紹說：「兩個臺子搭建得很結實，臺子搭好後，我曾派公安縱隊警衛一師參謀長古遠興帶一個營的戰士登臺跳了10分鐘，可謂萬無一失。」彭、聶聽了點頭贊許。

此時，薛子正又指著天安門正門洞上方懸掛的毛主席畫像說：「天安門上掛毛主席畫像是中央决定的，這巨幅畫像是由著名畫家周令釗夫婦合作畫的。城樓兩側的牆面上各有一條巨幅標語，西側標語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東側標語是「中央人民政府萬歲，標語呈紅底白字白框。這是國際友人、日本美工師肖野設計的，他把中國人春節習慣張貼的對聯，別出心裁地橫著掛上了天安門，現在看來中間是毛主席畫像，兩側是橫幅標語，與天安門的建築風貌搭配得比較融洽。此項設計在徵集的20張方案中脫穎而出，一下就被周恩來看中了。他的設計方案裏還有我們剛才看到的那八盞大紅宮燈，日本人叫太陽燈。」說到這裏薛子正又請首長們抬頭看天安門城樓上方說：「現在一切準備就緒，唯一的大缺陷就是應該在城樓上方的重檐正中懸掛一個共和國的國徽。因國徽提案尚未確定，只好留作下次再掛上了。目前，只好在上面拉了一條紅布橫幅，上面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禮的字樣」。建國典禮的天安門城樓上沒有國徽是歷史條件所限，當時在場的首長們都覺得是個遺憾。後來的天安門城樓，不僅永久地掛上了金光閃閃的國徽，而且把天安門東側牆體上的標語內容換成了「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經過這些改動，天安門這座古老的建築顯得更加雄偉、莊嚴，成爲新中國標志性的象徵。

這時，副市長張友漁抬腕看了下手錶，提醒大家說：「時間到了，咱們去迎接主席吧。」我們隨幾位首長一起走向西側城梯口。城梯口擁滿了參加慶典的人，羅瑞卿組織警衛人員開始維持秩序。人們自覺地在城梯口留出了一個通道，靜靜地等候著毛主席等中央首長的到來。我和幾個警衛員一起擠在了城梯口左邊的護牆邊上。

下午2點40分左右，毛主席和參加中央人民政府第一次會議的各位委員分別乘車到達天安門城樓下。汽車一輛接一輛魚貫而至，先到達的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在天安門西側城梯下等候其他國家領導人的到來。待宋慶齡、李濟深、張瀾、沈鈞儒、賽福鼎、郭沫若等民主人士到齊後開始登天安門城樓。那一天，我很榮幸地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了毛主席。只見他身著合體的毛料軍服，胸前佩戴著一條紅綢帶，滿面紅光，神采奕奕地拾級而上，身邊幷行的是一身戎裝，身材魁偉的朱德總司令，其他首長緊隨其後。也許是一種刻意的安排，兩位曾經在中國革命最困難之時幷肩登上井岡山，爲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開創出一條「星火燎原」偉大征程的民族英雄、革命領袖，今天邁著穩健的脚步，伴著勝利的凱歌幷肩登上了天安門城樓，這是多麽輝煌耀眼的一幕啊！在場的所有人，都爲這激動人心的場面而興奮地鼓起掌來。

當毛主席一行剛剛踏上鋪設在城梯口的灰色地毯時，軍樂團開始奏響陝北民歌《東方紅》，擴音器裏也傳來播音員激昂的聲音：「同志們，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登上了天安門！」話音未落，廣場上即刻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人們競相翹首仰望，拼命地揮動著手中的花束和旗幟，竭盡全力地高呼「毛主席萬歲！共産黨萬歲！新中國萬歲！」的口號，整個天安門廣場變成了沸騰的海洋。

下午3點整，毛主席率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委員站在了天安門城樓正中的位置。中央人民政府首任秘書長林伯渠宣布：「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大會，現在開幕！請毛澤東主席升國旗！」歷史的車輪終於走到了這個莊嚴神聖的時刻，毛主席上前一步，親自按動了電鈕，象徵著革命的勝利、全國的解放、民族的團結、中華的騰飛的那面鮮艶奪目的五星紅旗，伴隨著《義勇軍進行曲》和隆隆的禮炮聲冉冉升起。人們懷著激動的心情注視著國旗。五星紅旗的升起，宣告了一個舊制度的滅亡和新紀元的開始;標志著百多年來飽受屈辱的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國人，經過艱苦卓絕的鬥爭終於站起來了，中華民族開始走向偉大復興。當那面巨大的紅旗緩緩地順利地升上了天安門前那根白色鐵制的旗杆之上時，在場的青少年們一齊歡呼著放飛了手中的鴿子。5000只象徵和平、和諧、和睦的聖鴿騰空而起，一群群地環繞著天安門城樓展翅飛翔，就像天上飛翔的一片片祥雲，夾帶著清脆的鴿哨聲淩空繚繞。所有在場的人們，面對這宏大莊重的盛典都感受到無比的振奮和喜悅，我也流下了激動的泪水。

接著，林伯渠宣布：「請毛澤東主席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公告》。」毛主席站在麥克風前，用他洪亮的嗓音向全中國、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頓時，整個廣場再次被熱烈的掌聲，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所淹沒。

下午3時35分，朱德總司令在聶榮臻陪同下走下天安門城樓，乘車越過三座門檢閱陸海空武裝部隊，回到天安門城樓上開始宣讀《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命令》，他號召人民解放軍的全體官兵「將革命進行到底，解放全中國領土」。隨後，林伯渠宣布：「閱兵開始！」在《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的伴奏下，受閱部隊由東向西展開了分列式。各兵種列成方隊，在「八一」軍旗的引領下依次邁著雄壯整齊的步伐闊步前進，雄赳赳氣昂昂地經過天安門，接受黨和人民、中央政府的檢閱。

當坦克方隊開進天安門廣場時，廣場上空又出現了人民空軍的飛機。霎時間地動山搖雷鳴般的轟響震得人心驚肉跳。看著天上地下威武雄壯的鋼鐵洪流，我不禁想起一年前在解放太原的戰場上，我軍爲了炸毀敵人的一個大碉堡，曾連續八次派人沖上去實施爆破，才獲成功，許多戰士犧牲在我身邊。那時，我們要有眼前這些現代化的武器裝備，不但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一舉拿下太原城，而且能讓多少戰友幸存於世啊。可又一想，沒有先烈們的英勇犧牲，哪有今天的勝利建國，我軍也不可能擁有這麽多的精良裝備。關於這一點，開國領袖們在天安門上曾有過一段令人回味無窮的對白，後來成爲佳話在警衛人員之間傳播。據說建國典禮閱兵時，朱德風趣地講：「我們今天有這麽多的大炮、坦克、飛機，都要感謝蔣委員長啊！」周恩來贊嘆道：「蔣委員長一直是我們最好的運輸大隊長。」劉少奇故作遺憾地說：「可惜他跑到臺灣去了，現在已經失業啦。」毛主席豪情滿懷地說：「他失業了不要緊，我們可以自己造嘛！」周圍的開國將帥們聽了開懷大笑起來。閱兵儀式完畢後，是首都各界數萬群衆組成的游行隊伍。歡騰的人流在廣播聲、口號聲、鑼鼓聲、歌聲、掌聲匯成的國慶交響樂的伴隨下，涌到天安門前，在金水橋邊駐足仰望，用各種方式表達對共産黨、毛主席、新中國的熱愛之情。群衆游行一直持續到下午6點多鐘仍未結束，播音員告知大家晚上天安門廣場將舉行盛大的聯歡晚會，届時還將施放焰火。中央首長們開始退席，廣場上大多數群衆還在滯留，廣播裏繼續播放革命歌曲。

我和李子玉陪同彭真、聶榮臻、張友漁、薛子正等北京市領導最後走下天安門城樓，乘車來到位於崇文門內大街的華北軍區招待所（解放飯店）就餐，那天晚上食堂多搞了幾個菜，還有酒，以慶祝新中國的誕生。席間我們警衛員誰也不敢動酒，因爲晚上還有任務。

傍晚7點多鐘，我們隨市委、市政府的首長們再一次登上天安門城樓。大概是因爲天氣較凉，一些年老體弱或有工作的領導同志不能到場了，晚上觀看焰火的人們比白天少了許多。毛主席一行登上天安門城樓後，先在休息廳裏稍事休息，焰火於晚上8點開始施放。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放烟花，當五顔六色的烟花飛上半空時，我又一次被眼前的奇觀异景驚得目瞪口呆，感覺既興奮又驚奇。我問身邊的李子玉：「這些火球叫個啥？是怎麽飛上天的？」他故弄玄虛地說：「這叫天女散花，是用二踢脚崩上去的。」我們幾個警衛員當時都信以爲真，後來又問他：「你是在哪見過放烟花的？」他不好意思地說：「不瞞衆位，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大家聽後，哄堂大笑。

放烟花的同時，天安門廣場上的群衆載歌載舞，歡樂的景象一直持續到晚上9點20分左右。當慶典活動快要結束時，周恩來對著話筒大聲向廣場上的群衆宣布：「大會結束了！同志們辛苦了！」按照原定的程序，播音員播報了結束語幷宣布實況轉播結束，開始拆卸機器。我們這些警衛隨員也認爲今天的任務已順利完成，在城梯口等候各自的首長。不想一個意外的情況發生了，聚集在天安門廣場上的十幾萬群衆高呼著口號要見毛主席，人群一起涌向天安門，翹首以待，不肯離去。面對熱情高漲的群衆，毛主席也不忍馬上離開，他親率身邊的党和國家領導人緩步走向天安門城樓的東端，俯身向下，不斷地向人民群衆揮手致意，在群衆熱烈的歡呼聲中他又轉身走到城樓的西端，向這邊的人群招手。我們站在不遠處親眼目睹了這幕人民擁戴領袖、領袖熱愛人民的動人場面，可惜攝影師和播音員已經拆掉了機器，沒能把建國典禮上這感人的一幕記錄下來播放出去，這也是一大遺憾。從此，在以後的國慶節裏，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由東端走向西端，俯身向人民群衆招手致意的舉動成爲一項固定的內容，多少年都未曾改變。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後我久久未能入睡，白天在天安門上觀看建國典禮的情景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地浮現在眼前，令我興奮、激動、感慨萬分。從那以後，我曾多次觀看過國慶慶典活動，但都不曾有過像新中國成立那一天的感受，不久，爲了使我和家人永遠地記住那個歷史性的輝煌日子，經北京市副市長張友漁批准，我將自己的原名「郝二元」改爲現在的「郝建國」。

（郝建國／口述、龔喜躍／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