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脈相承 滴血藏海 ——一位臺胞在魯甸地震中的救援故事

  2014年8月初,我在雲南昭通與老友相聚。不料,第二天便遭遇魯甸6.5級地震。
  那天下午16時30分,我正與友人品茗叙舊,突然大地一陣劇烈晃動,我腦中一片空白,桌上的茶杯也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友人驚叫:「地震!快跑!」我本能反應,火速沖出室外。片刻,人們也紛紛鑽出居室,聚集較爲寬敞的地帶,驚恐萬狀……
  友人决意前往郊區,探望居住在那裏的母親,我緊隨友人。沿途瓦礫四處散落,各種車輛笛聲四起,一些傷員急切地奔往救醫點。我停下脚步,不知道這恬靜的世界,爲何瞬間顯露出猙獰。
  「這位先生,請讓讓好嗎?謝謝……」此時,身後高分貝的普通話,夾帶著濃厚的閩腔聲調。
  我側身讓道,瞟見說話的是一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他尖瘦的臉頰挎有一副近視眼鏡,纖弱雙手攙扶著一位神情沮喪的老嫗,心急火燎。不知爲何,我羡慕這位老人的幸運和福氣。
  出人意料的是,「眼鏡」把老人安頓在離我不遠的空地上,又追隨一位哭天抹泪的少婦而去。
  瞬間的羡慕轉化爲疑團。我問及老人:「你的孫兒怎麽又走掉了?」
  老人捋了捋額發上的塵土,帶著愴然的語調喃喃道:「我……不認識……他。他來……店子買……一瓶水時,地震……發生……了!」
  我頓悟,已揣測到「眼鏡」的所作所爲。我來不及跟友人打招呼,向「眼鏡」的身影追去。
  這是一座農宅開設的鋪面,半截墻體倒塌。我們沒有最基本的挖掘工具,只得用手扒開孩子身上的磚瓦。後來發現,這名只有五六歲的孩子,腿部被傾斜的櫃檯死死卡住。
  鑽在廢墟內的「眼鏡」扭頭,沖我和少婦吼:「快去找一些支撑物來,木棍、凳子都行!」
  約半個小時後,被成功救出的孩子,手脚靈活,只是有些輕微的擦傷。身爲母親的少婦感激涕零,却不知如何言語。
  原來,這是「眼鏡」購物的地方,由于男人在外務工,小店只有祖孫三人。
  終于有了喘息的時間,我癱坐在廢墟上,餘震依然。「眼鏡」打望著天際的餘輝,嘀咕了幾句,然後取下滿是泥土的肩包,從中拿出水和餅乾,抖了抖後遞給我:「填填肚子吧!」我這才注意到,他遞來食品的手指尖有斑斑血迹……
  閑聊中,我得知他來自寶島臺灣,巧合的是他也姓鐘。這位與我同宗的台中人,利用暑假到雲南旅游,昭通古城是他最後的景點,計劃當天游覽結束後離開。
  我有意把「眼鏡」留宿在友人家,他不置可否。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個鯉魚打挺起身,他快步前往……
  這是一處臨時設立的醫療點。不算明亮的燈光下,剛抬來的一副簡易擔架上,一位中年漢子已昏厥過去,他頭部淌著鮮血,左側的身體血淋淋。
  見狀,「眼鏡」忙對醫生說:「需要輸血嗎?」不等作答,他又甩出一句:「我是O型血,也是一名萬能輸血者,一定可以的!」
  一名醫護人員對傷員作了認真的檢查後,詢問「眼鏡」:「你自願輸血?真是O型血?」
  早已卷起袖子的「眼鏡」作答:「救人重要,你快驗血吧!」
  就這樣,一個醫用的細管,銜接起兩名同胞身體,300CC的鮮血讓生命鮮活有了希望。
  回到友人的住處,得知他母親一切安好後,我把「眼鏡」介紹給友人認識。「對了,我只知道你我同宗同族,還不知你的名呢。」我追問道。
  「眼鏡」笑了笑,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架,所問非所答:「昭通之旅,不虛此行。沒想來到世間21年,能有機會做一件有意義的事,值得一生紀念——我們本是同根同族人,一脈相承,對吧?」
  等到友人準備好簡單的晚餐時,「眼鏡」已躺在沙發上沉睡著,裹著紗布的手指還捏著那副近視眼鏡。看著輕鬆愜意的夢境笑靨,浮現在稚氣未盡的臉上,我不忍心把他喚醒,只有由衷的祝福,爲海峽兩岸關係的方興未艾而祉福。
(鍾志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