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海協會與台灣海基會達成「九二共識」30周年。在當前兩岸關係複雜嚴峻且面臨諸多挑戰的形勢下，回顧和闡釋「九二共識」的歷史經緯和重大意義，對推進兩岸關係和平發展與祖國和平統一進程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1987年底兩岸打破隔絕狀態後，大陸成立的海協會與臺灣成立的海基會（下文稱「兩岸兩會」）經過雙方協商、相互認可達成「九二共識」——雙方各自以口頭方式表述「海峽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的共識，它在兩岸建立政治互信、開展協商對話、發展兩岸關係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從而被稱為「定海神針」。

從「兩會共識」到「九二共識」再到兩岸領導人再次確認
　　30年來，「九二共識」的發展歷程、表述變化以及政治博弈，非外界與一般民眾所能瞭解，這也從另一方面折射了兩岸關係複雜的演變進程。
　　20世紀90年代初期，是國民黨在台領導權力轉變初期，也是國民黨執政後期，更是兩岸關係緩和後一個特別重要的發展時期，兩岸打破僵局開啟互動溝通合作。兩岸授權機構臺灣海基會與海協會相繼設立，兩會溝通協商由此起步，展開了多輪艱苦的協商談判，其中遇到的最大困難是對一個中國原則的認識與定義。1992年10月底，海協會與臺灣海基會在香港進行工作性商談，海協會代表提出5種有關表述一個中國原則的方案，臺灣海基會代表也先後拿出8種表述方案。在此期間，雙方經過多輪協商，10月至12月間，兩會不斷函件往來，持續溝通，最終在多輪複雜的協商中達成了基本共識：各自以口頭方式表述「海峽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臺灣海基會的表述是：「在海峽兩岸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的過程中，雙方雖均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但對於一個中國的涵義，認知各有不同。」海協會的表述是：「海峽兩岸都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努力謀求國家統一。但在海峽兩岸事務性商談中，不涉及一個中國的政治涵義。」雙方的共同點都是表明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的態度，都表明了追求兩岸統一的態度。所不同的是，對於一個中國的政治涵義，臺灣海基會表示「認知各有不同」，海協會表示「在事務性商談中不涉及」，作了求同存異的處理。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能取得這樣的共識，是一個了不起的成果，對日後推動兩岸關係發展起到極為重要的作用。
　　這一共識的達成，體現在兩岸相互往來的函電中，有雙方的書面文字記錄為證。但在當時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兩會沒有當面簽署共同書面協議，因此只能稱為「共識」，不是「協議」，但卻具有政治協議的性質與作用。
　　2008年到2016年8年之間，兩岸在共同認同與堅持「九二共識」的政治基礎上開創了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八年黃金時間」，簽署了一系列經濟、醫療衛生等合作協定，實現了兩岸全面直接雙向「三通」，開創了兩岸交流合作的全新局面。特別是2015年11月，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和時任臺灣地區領導人馬英九舉行歷史性會晤，就推進兩岸關係和平發展交換意見，這是1949年以來兩岸領導人的首次會面，具有重大的里程碑式的意義。兩岸政治互動由此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再次確認了「九二共識」的重大政治價值。
　　然而，因為對於一個中國的政治涵義不作解釋，也留下一定的政治後遺症與各自的解釋空間。由於島內政黨輪替，近年上臺後的民進黨拒不承認「九二共識」，加之國民黨領導人政治路線的重大蛻變，導致兩岸政治基礎與政治互信受到影響而被擱置，兩會協商基本中斷，兩岸關係發展陷入低潮。

「九二共識」表述演變軌跡折射台海形勢的複雜變化
　　「九二共識」概念確立並為兩岸共同接受之後，大陸對「九二共識」的表述發生了多次重要調整與變化。大陸通常強調堅持「九二共識」，有時還將堅持「九二共識」與反對「台獨」並列，作為一個整體表述，如「胡連會」與「胡宋會」等發佈的新聞公報均是如此。
　　2015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新加坡與馬英九先生會晤時特別強調：「無論哪個黨派、團體，無論其過去主張過什麼，只要承認『九二共識』的歷史事實，認同其核心意涵，我們都願意同其交往。」這是一個特別重要的政治信號，但當時並沒有多少觀察家注意到這一特別表述的變化及其深刻意涵。
　　在2016年臺灣地區新一屆領導人選舉前夕，在預料島內政局可能發生重大變化及民進黨可能重新上臺「執政」的形勢下，習近平這一表述顯然在傳達一個重要政治資訊，為民進黨上臺後的兩岸互動與兩會協商溝通預留伏筆，創造條件，希望臺灣新的領導人能夠承認「九二共識」的歷史事實並認同其核心意涵。2016年初，蔡英文也確實注意到了這一重要信號，當選後不久在接受臺灣《自由時報》採訪時表達了承認1992年兩會香港會談這一事實，只是沒有表達認同「九二共識」的核心意涵。隨後大陸涉台重要智庫學者在臺灣《旺報》發表「承認『九二』事實的下一步」文章，希望蔡英文回答這一根本性的問題，但最終沒有等到回答。同時海協會也發表聲明表示，只有臺灣海基會得到授權，向海協會確認堅持「九二共識」這一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共同政治基礎，兩會授權協商和聯繫機制才可以延續。但令人遺憾的是，蔡英文沒有承認「九二共識」的核心意涵，臺灣海基會也沒有獲得授權確認堅持「九二共識」這一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共同政治基礎。蔡英文還走向了更為激進的「台獨」路線，兩岸錯過了一次難得的歷史機會之窗。
　　在這種形勢下，大陸則強化了「九二共識」的表述。2016年11月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會見時任國民黨主席的洪秀柱時強調，「承認不承認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關係認定兩岸是一個國家還是兩個國家的根本問題」。於是此後，堅持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就成為新形勢下「九二共識」的新表述，而不再是簡單強調堅持「九二共識」。
　　2019年1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告臺灣同胞書》發表40周年紀念會上發表了重要講話，明確表示：「我們秉持求同存異精神，推動兩岸雙方在一個中國原則基礎上達成海峽兩岸同屬一個中國、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的『九二共識』，開啟兩岸協商談判，推進兩岸政黨黨際交流，開闢兩岸和平發展道路，實現兩岸領導人歷史性會晤，使兩岸政治互動達到新高度」。這一講話明確完整闡述了「九二共識」的核心意涵是「兩岸同屬一個中國，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習近平總書記對於「九二共識」的完整論述本是正本清源，激濁揚清，不料卻在海峽兩岸引起新的爭議，甚至出現一些錯誤解讀。國民黨認為大陸改變了「九二共識」的既有立場；民進黨則攻擊大陸將「九二共識」與統一聯接，甚至與「一國兩制」相混淆。大陸一些涉台學者則認為大陸對「九二共識」有了新論述或放棄了「九二共識」模糊表述。這顯示了在兩岸關係發展進程中，在「九二共識」表述演化過程中，外界對「九二共識」原本完整意涵認識的嚴重不足，以及長期忽視強調「共同謀求國家統一」造成的嚴重後果。
　　2022年7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國政協主席汪洋在「九二共識」30周年座談會上強調，「九二共識」的核心要義是「海峽兩岸同屬一個中國，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

島內政黨對於「九二共識」立場的鬆動與搖擺
　　「九二共識」是兩岸兩會協商達成的重要共識，具有政治協定性質，在兩岸關係和平發展進程中具有至關重要地位。但隨著島內政治與兩岸關係形勢的發展變化，國民黨對「九二共識」的立場、認識與表述也不斷調整與變化，甚至出現嚴重的扭曲與淡化，增大了未來台海形勢的另類新風險。
　　民進黨作為「台獨」政黨，一直抵制與反對兩岸兩會協商，一直不承認與反對「九二共識」，是其黨性決定的。儘管民進黨一度企圖通過承認「九二精神」或「九二事實」、但不承認「九二共識」核心意涵來實現兩岸互動協商，自然無法獲得大陸的認同，並最終走向了拒不承認並攻擊「九二共識」的錯誤道路，甚至借機混淆視聽，有意將「九二共識」與「一國兩制」混為一談，汙名化「九二共識」，營造「反中保台」氣氛，讓兩岸關係發展陷入困境。
　　國民黨作為曾經的執政黨，是「九二共識」的共同創建者，後來卻在兩岸關係發展進程和黨內領導人更替的過程中對「九二共識」的立場發生變化甚至動搖，黨內不斷有新的表述提出，並引發重大爭議。
　　過去通常情況下，國民黨在兩岸重要互動中強調堅持「九二共識」，但在島內政治博弈中多強調「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但後來國民黨內部權力結構的改變，出現對「九二共識」的不同認知與表述，如有「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九二共識，一中共表」「九二共識，求同尊異」等等。特別是「青年世代」的領導人出任黨主席後，認為「九二共識」不再是國民黨的有利資產，而是政治包袱，一度有意放棄「九二共識」，雖然在黨內強烈反對下沒有放棄「九二共識」立場，但仍在其主導的國民黨政策綱領中提出「堅持以中華民國憲法為基礎的『九二共識』」，將雙方達成的類似政治協定的共識變為單方面的自行表述，而且不斷淡化，顯示了「青年世代」的國民黨領導層對「九二共識」立場的重要蛻變。新任黨主席一度回到了馬英九的政治路線軌道上來，對兩岸關係主張有諸多正面論述，不僅強調堅持「九二共識」，還提出增強「互信共融」。然而令人非常意外的是，國民黨領導人今年6月赴美時，不僅表達了強烈的「反共親美」立場，還拋出「『九二共識』是沒有共識的共識」的錯誤言論，引起黨內外與海峽兩岸極大震動，批判之聲四起，馬英九也公開表達兩岸有共識，他還是見證者。隨後，國民黨中央在壓力之下表達堅持「九二共識」立場。但不難看出，國民黨內部對「九二共識」的認識正在發生新的重要變化，立場搖擺不定，表述多有變化，不時倒退，可能成為未來兩岸互動與兩岸關係發展的重大風險。

「九二共識」的重大政治價值無法被替代
　　從當前複雜嚴峻的台海形勢來看，堅持「九二共識」更具特別重要的政治意義與現實意義。「九二共識」是兩岸互動協商的重要政治基礎，是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重要政治保障。歷史充分證明，承認與堅持「九二共識」，兩岸關係就會呈現和平健康發展狀態，就有暢順的溝通協商，有正常的黨際交流，有顯著的交流合作成果；否定背棄「九二共識」，兩岸關係就失去既有政治基礎，兩岸協商難以持續開展，兩岸合作難以有效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就會陷入困境。
　　「九二共識」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達成的一種特殊協定，來之不易，意義重大。20世紀80年代中期兩岸關係緩和以來，兩岸關係發展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先後簽署了數十個不同性質的協定，不論是此前兩岸簽署的「金門協定」，還是後來「汪辜會談」達成的四項事務性協定，或者馬英九執政時兩岸簽署的20多項協定，沒有任何一個協定與共識能夠超越「九二共識」，能夠替代「九二共識」。
　　2019年，在蔡英文主導下，台立法機構對「兩岸人民關係條例」進行了重大修改，增訂了「5-3條款」，對未來兩岸政治性協商進行了最為嚴格的限制，不僅將主權領土排除在協商之外（就是排除了和平統一協商的可能性），而且對其他一切泛政治性協商確立了談判前、談判中與談判後史無前例的最嚴格限制，也就意味著未來兩岸要達成新的政治性協議或者共識更加困難，這就更顯「九二共識」的重要與珍貴。
　　民進黨作為堅定的「台獨」政黨，其「台獨」分裂路線與「倚美謀獨」路線只會繼續加劇台海緊張局勢。國民黨能否持續堅持「九二共識」不動搖，就顯得格外突出與重要。然而，依目前國民黨的發展態勢與政治路線，未來發展並不樂觀，淡化與扭曲「九二共識」似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趨勢。
　　在這種情況下，「九二共識」就成了當前與可預見未來維繫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共識，唯一的重要政治基礎，是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生命線，也是未來打破兩岸關係發展僵局的一把金鑰匙，更應珍惜與愛護。
　　對此，我們必須對島內政局與台海形勢有更加清醒的認識，持續堅定堅持「九二共識」，堅定反對與遏制「台獨」分裂活動，持續推進兩岸和平發展與融合發展，並做好一切維護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的充分準備。

（王建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