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賣掉萬達集團北京總部還不到半年時間，王健林再次出售手中資產。
  2025年5月20日，根據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官網資訊：太盟（珠海）管理諮詢合夥企業（有限合夥）、高和豐德（北京）企業管理服務有限公司、騰訊控股有限公司、北京市潘達商業管理有限公司、陽光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將直接或通過各自關聯方共同設立合營企業，並通過合營企業收購萬達商管直接或間接持有的48家目標公司100%股權。
  除了太盟、騰訊、陽光保險，據天眼查，高和豐德（北京）企業管理服務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是高和資本董事長蘇鑫。北京市潘達商業管理有限公司最終控制人為京東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2024年，萬達出售的廣場數量是32座，進入2025年，新華保險已連續五次接盤。加上此次出售，萬達目前已出售85座廣場。根據萬達集團官網，截至2023年年底，全國共有498座萬達廣場。也就是說，賣了不到20%。
  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資訊顯示，目前該筆股權收購交易已被無條件批准。
  賣掉優質專案
  根據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佈的《經營者集中簡易案件公示表》，此次交易的48家目標公司，在全國39個城市從事大型零售商業地產運營業務。除存在橫向重疊或縱向關聯的城市市場外，目標公司在其他城市大型零售商業地產運營市場上的份額均未超過25%。
  作為曾經萬達的高級管理人員，林立在看到這48個廣場的名單後，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這些都屬於萬達集團比較優質的重資產專案」，他將自己認為最好的專案劃上了紅線，包括北京、廣州、成都、杭州、廈門等多個一、二線城市專案。
  以杭州拱墅萬達廣場為例，今年2月，「杭州第一座萬達廣場要賣了」的消息沖上微博熱搜榜單第十名。這個專案在全國萬達廣場佈局中排第108位，曾是萬達在杭州的起點，是當地最大的商場之一。
  2024年，拱墅萬達的報價為14.8億元。據澎湃新聞援引知情人士資訊，此次48座萬達廣場收購將通過專項基金平臺完成。太盟計畫注資約50億元認購基金次級份額；一些國有大行組成的銀團將提供300億元貸款授信，剩下的150億元將通過夾層融資管道募集。
  共計500億元，簡單計算下來，平均每個廣場價格為10.4億元。
  入職萬達超過十年，曾參與了多座萬達廣場建設的陳強曾比喻，「萬達現在等於資產全都擺在『貨架』上賣，有錢你就可以買，價格也足夠低。」
  此次賣掉的48座廣場陳強都很熟悉，在他看來都是萬達能拿出來的優質資產，這體現在租金表現上。而對於是否屬於賤賣，他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出售的標準是從租金收益出發，不能看建造成本了，這在當下沒什麼意義。」
  他曾經手過一個萬達廣場，建造成本接近7億元，最終賣了4億元。以拱墅萬達為例，2024年公開信息顯示，它的整體商業綜合體出售回報率在8個點以上，這個表現在行業裏屬於「非常良好」。
  一位曾經手過萬達集團資產管理的受訪者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全國的萬達廣場有50%以上集中在三、四線城市。此次收購很明顯都集中在一、二線城市，從太盟的角度出發，它肯定是選擇最好的。」
  為什麼要賣？
  中原地產首席分析師張大偉認為，未來三、四線城市的萬達廣場也會繼續出售，「因為萬達還沒有安全，此次出售48個廣場專案的原因就是債務危機。」他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
  以大連萬達商管為例，其披露的2024年公司債券中期報告顯示，期內，萬達商管合併口徑有息負債1375.61億元，其中一年內到期的有息負債302.69億元。對應的是，合併資產負債表顯示，萬達商管貨幣資金為115.77億元，僅有負債的8%。
  中期報告認為，目前萬達商管有息負債存量較大，一年內到期規模較高，存在一定的債務壓力。而由於發行人公開市場再融資管道暫未恢復、子公司珠海萬達上市進展不及預期等影響，債券價格進一步波動，公開市場再融資難度提升。
  「賣賣賣」成為必然選擇。出售萬達廣場外，今年4月萬達以24.97億元的價格，向同程旅行出售萬達酒店管理公司。這可為王健林帶來約15億元現金流。
  林立認為，在目前商業地產受外部環境影響表現不佳時，優質的商業地產專案就不像過去那般值錢。「與其頂著那麼大的債務壓力，不如出售一部分資產來減輕債務。」他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
  據天眼查資訊，王健林作為直接被執行人、被凍結股權的金額合計約4.44億元，股權所在企業包括大連萬達商管、萬達體育等多家公司。大連萬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股權凍結25筆，股權凍結金額已超162億元，累計被執行金額75億元。
  八年前，王健林第三次成為中國首富時，身家達到33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2150億元）。2025年最新榜單數據，王健林財富估值為200億元，名列1390位。
  目前，王健林名下關聯40餘家企業，其中32家處於註銷或吊銷等狀態。
  債務危機源自對賭
  2017年，王健林調整了萬達架構，將原商業地產公司更名為萬達商管集團，申請上市，但遲遲未能成功，2021年3月撤回上市申請。
  四個月後，萬達商管集團再次被拆分，以輕資產運營為核心的珠海萬達商管成立，並在三個月後赴港上市。
  到2023年年底，珠海萬達商管連續四次向港交所遞交招股書，但均以失敗告終。「上市過程中，應該是兩次對賭為今天的萬達債務危機埋下了禍根。」林立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2016年9月，王健林為了尋求資金，完成萬達商業私有化退市，與投資人簽署了300億元的對賭協議，要求是萬達在兩年內完成A股上市，否則要承擔數百億元的股權回購與利息償還義務。
  2018年，上市失敗，騰訊作為主發起方，聯合蘇寧、京東、融創、永輝超市等以340億元收購了萬達商業於香港退市時引入投資人的14%股份。
  2021年，珠海萬達商管繼續衝擊港股，它與太盟投資集團、騰訊等22家機構投資者再次簽署對賭協議，若2023年前未能上市成功，投資人享有到期贖回權。
  上市仍然未果後，太盟聯合其他投資者，對珠海萬達商管進行再投資600億元。這是近五年來中國私募股權市場中最大規模的單筆投資，解除了王健林的對賭危機，也讓他失去了對珠海萬達商管的控制權，大連萬達商管對珠海萬達商管的持股比例從78.83%降至40%。
  2024年10月，蘇寧易購與永輝超市以六年前的對賭協議，通過仲裁向萬達集團及其子公司追繳股份回購款，總額超過86億元。其中蘇寧方請求裁決支付股份回購款50.4億元。
  此前，多位資本市場人士向南方週末記者分析，如果珠海萬達商管能在港股上市，不僅能解決萬達投資方的負債問題，增加新的融資管道，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流動性問題。無法上市，就會導致萬達的資產負債越來越惡化。
  為什麼要買？
  太盟為何在投資了600億元後繼續對萬達加碼？
  首先，此次收購若通過專項基金平臺完成，太盟計畫注資金額為50億元。林立形容，「這樣的投資，更像是一種撬動資本來推進資產包的買賣，通過太盟搭建基金購買平臺，順利地將資產賣出去。」
  這符合太盟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單偉建的風格。
  剩下的，是一些國有大行組成的銀團提供的300億元貸款授信，以及將通過夾層融資管道募集的150億元。這樣的投資或許也與萬達「輕重有別」的商業地產模式有關系。
  2015年，萬達開啟了「向輕資產轉型」的征程，經過複雜的股權變化，王健林實現了通過萬達集團控制大連萬達商管，再控制珠海萬達商管的多層股權控制關係。
  在萬達內部，將大連萬達商管稱為「大商管」，珠海萬達商管稱為「小商管」。比較籠統的劃分是：前者持有各地四百多座萬達廣場，是重資產；後者負責各地萬達廣場的管理業務，為輕資產。
  萬達輕資產負責商場設計、招商和運營，收入以服務費和租金為主，無需再承擔大量資本開支。根據南方週末此前報導，萬達商管管理人在管理過程中會收取一定勞務費。按照萬達速度，兩年內，就可以建成一座廣場，那麼開業以後，每年的租金收入原則是三七開，個別商場會有上下浮動。
  簡單來說，吃源源不斷的租金，利用過去的經驗，躺著收錢。
  在王健林不斷出售萬達廣場這一重資產的同時，萬達輕資產的數量在上升。
  2023年年底，珠海萬達商管運營管理商業廣場497家，商業運營總建築面積6898萬平方米。一年後，珠海萬達商管獨家運營513座已開業萬達廣場，合計管理超7000萬平米，居全球商業不動產運營領域首位。
  此次收購，是太盟等合作方拿下萬達輕資產的控制權後，進一步將萬達重資產中的優質專案收入囊中。
  「萬達因為不能上市，對賭失敗，太盟接盤，但萬達的賬並沒有清光，隨著時間往下拖，只能賣資產。」上述曾經手過萬達集團資產管理的受訪者表示。
  萬達通過快速複製的模式擴張，將萬達廣場從100座開到接近500座。但在上述人士看來，早期萬達的10個廣場中，只有一兩個專案不及預期，但到了2018年前後，10個專案裏面有一半不達預期。這一階段的萬達廣場開始大量在三、四線城市鋪開，數量上升的同時，效益很難兼顧。
  但他依然認為，與其他商業地產品牌相比，萬達的回報率仍舊保持在行業較高水準。「如果以較低的價格收購，在目前極低的利率背景下，3000億元的商場，1500億元拿下，回報率依然不錯。」
  什麼樣的萬達廣場很難賣？陳強總結，「萬達賣不出去的廣場專案，很多是經營貸太重。比如建設成本15億元，但貸款了10億元，這種買回來以後不可能賺錢。」
  （梅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