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明8日上午10時36分，來自香港的國泰航空CX334號航班飛抵北京首都機場。這是中國正式對新冠病毒感染實施「乙類乙管」後，北京迎來的首架港澳臺航班。
　　這架航班搭載著291名旅客，30歲的內蒙古人肖玥琪是其中之一。她於六天前從倫敦出發，途經香港回國。
　　這一次，肖玥琪沒遇到過去頻繁出現在媒體影像中的「大白」，「現場工作人員都佩戴了口罩，有人戴了防護面罩，但沒人穿防護服」。按照新規，她無需再接受落地核酸和血清檢測，不用登上轉運大巴前往隔離酒店，而是直接前往邊檢和海關。入海關時，工作人員檢查了肖玥琪的入境「藍碼」，她提前準備的48小時核酸陰性證明則無人查看。
　　「整個（入境）過程就跟2020年以前一樣。」肖玥琪告訴《鳳凰週刊》，當天上午的機場比較冷清，但她和其他乘客受到機場方面的熱情接待，「一路都有指引，工作人員一直對我們說『歡迎回家』」。
　　1月8日起，中國取消針對入境人員的核酸檢測及集中隔離措施，並取消每日進入中國的國際航班數量上限。另據民航局《關於取消目的地為北京的國際航班從指定第一入境點入境的公告》，從當天零時起取消入境航班分流，國際航班可直飛北京。與此同時，中外航司的國際航線也在逐步恢復中。
　　新冠病毒蔓延全球的三年，也是肖玥琪無法歸家的三年。2020年2月初，她結束春節探親回到倫敦後不久，疫情在全球暴發。為限制新冠病毒擴散，全球諸多國家和地區實施了嚴格的邊境管控措施：禁止或限制外國人入境，取消或熔斷原有航線，對入境人員採取檢測或隔離等手段，國際交往普遍受阻。
　　肖玥琪獨自在外時，每每和國內長輩通電話時都會深感內疚，「回國後的隔離時間動輒一個月，如果家裡老人（身體）有任何情況，根本來不及」。
　　如今，許多像肖玥琪一樣的海外國人終於等來政策放寬的時刻。抵達香港後，她將回京機票改到了無需入境隔離的1月8日。在到達口見到家人時，肖玥琪不禁流下眼淚。隨後，她同家人一道驅車返回家鄉呼和浩特。

有人趕上最後一輪隔離
　　肖玥琪最早嘗試訂票回國是在2020年年底，她原計劃和家人過牛年春節。但隨著新冠病毒變異毒株阿爾法在英國傳播迅速，中國宣佈暫停中英間的往返航班。包括肖玥琪購買的航班在內，所有直航全部取消。讓她沒料到的是，兩國直航直到2022年9月才恢復，斷航時間長達22個月。
　　肖玥琪告訴《鳳凰週刊》，中英斷航期間，人們只能通過中轉航班回國。按照當時的規定，旅客需要在始發國進行核酸檢測和血清檢測並申請綠碼，抵達第三國後再次進行檢測，並向駐第三國的中國大使館申請綠碼才可登機。當時歐洲疫情嚴重，途中感染的風險很大，加上中轉流程復雜、不確定性較大，一些回國旅客抵達第三國後航班被取消，不得不滯留當地的事件時有發生。這讓肖玥琪遲遲不敢動身，「考慮到回國後還需在入境地隔離至少兩周，回家後還需再隔離一段時間，金錢、精神和體力的消耗都很大，就沒再考慮買票了」。
　　中英復航後，她第一時間登記預約了機票。最初她買到的機票含稅價格高達2.4萬元人民幣，但隨著中國入境隔離政策改為「5＋3」（即5天集中隔離醫學觀察＋3天居家健康監測），機票價格逐漸走低，她退票後重新購買了國泰航空經香港中轉的機票，總價約1.3萬元，約為之前價格的一半。
　　從倫敦出發前，肖玥琪做了抗原測試，將陰性結果和護照一起拍照上傳至入境香港時所需的試算表上，並按要求填報了過去14天內的新冠病例接觸情況。但據她觀察，入境香港時並沒有人查看這些資料。
　　而當「1月8日全面取消入境隔離」的政策公佈後，肖玥琪將1月7日的航班改到80，避免在政策生效前被帶去酒店隔離。登上飛往北京的航班前，肖玥琪在香港做了一次核酸。2022年12月初，她在倫敦感染了奧密克戎毒株，曾擔心感染後一個月內核酸持續呈陽性，「相比以前的IgM、IgG等抗體檢測要求，現在只需檢測核酸，還是方便多了」。
　　肖玥琪擔憂的這些麻煩，平遠幾乎經歷了個遍。平遠是一家中國科技企業常駐中東的員工，自2020年起已回國數次，對不同時期的入境隔離政策都有所感知。他告訴《鳳凰週刊》，在2020年底、2022年5月和12月三次回國經歷中，最坎坷的當數第二次。
　　2021年12月，他提前六個月買下了阿聯酋航班常被熔斷，機票很緊張，他購買的票價接近2萬元人民幣。到了2022年5月，他在出發前14天按要求接受了核酸檢測和血清檢測，起飛前24小時內再次接受「雙檢」。
　　平遠回憶說，那時航司為了不讓乘客挨著坐（保持社交距離），嚴格限制登機人數，一個航班僅能保留30%-40%的乘客，有時會在起飛前發短信告知購票人其機票被取消。
　　「我還記得當時在某指定機構做『雙檢』時，有些人一邊做著檢測，一邊收到機票被取消的短信；有些人血清檢測不合格，同樣無法登機。有人因此崩潰大哭，請求醫生重做檢測，但醫生也表示無能為力。」
　　平遠感慨地說，自己沒被航司「刷掉」，且有公司保障，已算相對幸運，那些小型企業，或是靠自己承擔回國成本的務工人員壓力更大。去年抵達上海時，上海正處於疫情封控時期，他接受了為期14天的集中隔離。之後前往東莞，他又因途經上海再次進行了14天的集中隔離。

背著退燒藥回國過年
　　2023年1月3日，距離回國還有7天的旅日中國人丁欣，在各個商店為遠在杭州的家人採購退燒藥、保健品、洗鼻器、血氧儀等。
　　她告訴《鳳凰週刊》：「從去年12月初起，我陸續收到親朋好友要求代購新冠相關藥品的資訊。目前來看，他們幾乎都陽過了。不過，我還是會將這些藥品帶回去。」
　　丁欣的父母因擔心她回國感染新冠，曾勸說她暫緩一段時間。但丁欣幾個月前剛感染過奧密克戎，最近又打完了第四針新冠疫苗，不太擔心自己復陽。
　　丁欣上一次回國還是2019年2月。四年間，因疫情斷航、機票昂貴、隔離時間長等原因，她一直沒能下定決心回國。2022年11月，當得知中國進一步優化防疫措施，將入境隔離政策從「7＋3」調整為「5＋3」時，丁欣果斷訂了機票。
　　「我訂的是東京往返杭州的機票。相比於之前25萬日元（約合1.3萬元人民幣）的高價，15萬日元（約合7718元人民幣）算是特價票了。」丁欣說，「我本可以避開第一波回國潮，但還是想趕在春節前回家。畢竟，咱們過年是充滿儀式感的。」
　　按最新要求，1月8日起，來華人員在行前48小時需進行核酸檢測。丁欣因此趕往東京兩個核酸檢測中心進行了檢測，她解釋說：「因為擔心不能在登機前及時拿到結果，我預約了兩家機構做檢測。」
　　另據中國駐日本大使館發佈的最新通知，赴華旅客可在任何一家日本合法檢測機構進行核酸檢測，駐日使領館對檢測報告無固定格式要求。
　　為了回國過年，丁欣幾乎用上T2023年的全部年假。但當周圍的日本同事得知她要回中國時，紛紛表示關切。「最近一段時間，日本媒體在談到中國疫情時，總是報導『中國將有6億人感染』『春節將迎來更大範圍感染』，我的同事們以為中國的疫情又回到2020年時的嚴重情況。」丁欣無奈地說，「即便我向他們解釋說，我身邊的家人朋友幾乎都是輕症，他們依然半信半疑。」

國際航班入境逐步恢復
　　不同於政策放開後首批歸家的群體，有一些人仍在觀望中。
　　定居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州的王悅及家人，已經三年多沒有回國了。這期間，她總跟北京家中的父母念叨著「明年就回國」的願景。但當入境限制放寬後，他們一家三口並不打算立刻回國。王悅直言：「即使放開入境限制，回國之路仍不容易。我們會等國內疫情、航班恢復情況相對穩定後再做打算。」
　　王悅向《鳳凰週刊》分享道，「去年12月，北京的親朋好友相繼感染，我擔心孩子回國會再次感染。另外，從澳大利亞飛往中國的航班雖然從一周兩班增加到三班，但航班數量還是較少，至今也沒有恢復直飛北京的航班。機票價格則從約3萬元人民幣降了一半，但和疫情前相比依然相差甚遠。」
　　此外，澳大利亞大部分地區已經不做新冠檢測了。如果想從悉尼轉機回國，在沒有家庭醫生證明的情況下，如何在居住地以外的地方順利完成48小時內的核酸檢測，也是個難題。
　　即便如此，中國各地的國際機場早已做好準備，迎接越來越多的國際航班入境。據國家移民管理局邊防檢查管理司統計，1月8日至12日的短短五天內，日均入境25萬人次，較實施前上升54.7%；日均出境24萬人次，較實施前上升43.3%。
　　1月8日，青島膠東國際機場迎來防疫政策調整後的首批海外航班。11點39分，從日本東京出發的航班順利飛抵青島。飛機落地後，不再進行托運行李和貨物的消殺，旅客通行效率大幅提升。國際旅客從下機到提取完行李的全過程平均只需要40到50分鐘。
　　1月10日，昆明長水國際機場全面重啟國際航班保障流程，13家航空公司運營13條國際地區航線，通達泰國曼谷、緬甸仰光、新加坡、印尼雅加達、日本東京及中國香港等。昆明機場平均國際航班周量已由25班提升至30班，逐步恢復至疫情前水準。
　　上海浦東國際機場也取消了國際客運航班相關調控措施，恢復至疫情前入境旅客到港流程。據悉，機場方面連夜拆除原先入境旅客閉環轉運的防疫圍擋，逐步恢復旅客動線上原有的標誌標識，以及商業、餐飲、公共交通等服務設施。
　　截至1月13日，首都機場恢復了一定規模的港澳臺地區以及北美、歐洲、亞洲、非洲等地23個國家的航線，周航班量達到180架次，達到疫情前8%的水準。除此以外，24小時過境免辦、京津冀144小時過境免簽和離境退稅等國際通關便利化政策也在不斷優化中。預計2月，首都機場將迎來國際和地區客運航班量的進一步恢復，達到疫情前的兩成以上。
　　由於中國防控措施的優化，各國直飛中國的機票出現供不應求的現象。截至1月底，主要航司直飛中國的航班座位幾乎都已售罄。在韓國的票務網站上，連中轉赴華的機票也很搶手，仁川機場飛往北京的直飛票價最高時被炒到約1萬元人民幣。
　　不過，也有業內專家指出，國際航班將需要數月時間才能強勁復蘇，甚至更長時間才能恢復到疫情前水準——機票價格仍居高不下，航司也得重新安排飛機航線，以恢復飛往中國的航班。
　　航空資料分析公司Cirium的資料顯示，1月往返中國的定期國際航班數量環比增加了27%，達到近8000個。根據Cirium的資料，到目前為止，3月已安排了近12000個航班。一些業內專家說航空公司可能會進一步增加航班。不過，這仍遠不及疫情之前2019年3月的約81000個航班。

（關珺冉、程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