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一算，兩岸文化交流已走過了25年，回顧以往，展望未來，我們有必要對兩岸文化認同差異以及兩岸文化交流中的一些現象進行反思和總結。

中華文化究竟是什麼

今年3月22日，在歷史性的「胡吳會」中，胡錦濤指出:「兩岸雙方可以通過加強兩岸文化交流，宣導認同中華文化、中華民族的理念，增進台灣同胞身為中國人的認同。」這是針對島內民意現狀，明定了加強兩岸文化交流的現實意義與長遠意義。而在島內，有識之士也提出:「若僅要選票，拼經濟；若要明天，拼科技；若要子孫萬代，必須拼文化。」這「三段式」的比拼模式對兩岸民眾頗有啟示。中華文化既然對兩岸關系的發展如此重要，那麼，中華文化究竟是什麼？！中華文化又該如何詮釋？!

據美國文化學家克羅伯和克拉克洪共同撰寫的《文化:概念和定義的批評考察》一書統計，世界各地學者對文化的定義有160多種。從詞源上說，在西方，「文化」一詞源於拉丁文culture，原意為耕作、培養、教育、發展與尊重。英國人類學家愛德華‧泰勒在其所著的《原始文化》一書中對文化表述為:「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慣等凡是作為社會成員而獲得的一切能力、習性的複合整體，總稱為文化。」

在中國，「文化一詞，古已有之。「文」的本義，系指文飾、文章之義。《說文解字》將其引申為包括語言文字在內的各種象徵符號，以及文物典章、禮儀制度等；「化」的本義，為變易、生成、造化，從所謂的「萬物化生」，進一步引申為改造、教化、培育等。中華文化是以中華文明為源頭，由各民族共同創造，經長期歷史沉澱及近現代社會演變而產生的文化。

中華文化的這些「文化」概念，往往與「武力」、「武功」、「野蠻」相對應，它本身包含著一種正面的理想主義色彩，既有政治內涵，又有倫理意義。

5000多年的中華文化具有悠久的歷史與鮮明的民族特點。其本身是一個動態的概念，是一個歷史的發展過程。中華文化既具有地域特徵和民族特徵，又具有時代特徵；既包括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也包括中華文化傳統發生劇烈演變的近代文化與現代文化。

中華民族歷史源遠流長，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它足以使中國人、海外華人引以榮耀和自豪，它是中華民族的重要凝聚力；另一方面，近代落伍了的中國正在現代化，中國人的思想觀念，思維、行為和生活方式都在發生著重大的變化，中華文化也在全方位地轉換和發展，但是這種轉換和發展本身都是從傳統文化開始的。

中華文化在世界文化史上一直享有獨特的地位。由文化來具體承載、表述的世界古文明，如兩河流域、埃及、印度以及北美洲的上古文明，如今或早已覆沒，或割裂中斷。唯有中華文明、中華文化延綿不斷，獨立發展了5000多年，被視為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大奇跡。在漫長的中國歷史演進中，維系整個民族的中華文化作為強大的精神紐帶，與民族、血緣緊緊交織在一起，形成共同認知的思想理念、倫理基礎、道德範疇、社會內涵，因此具有一脈相承的驚人生命力。

兩岸文化交流的基礎

兩岸文化交流與一般意義上的文化交流目標不盡一致，它肩負著整合兩岸歷史觀、文化觀、價值觀等任務，其目標是為兩岸打造國家統一的社會基礎。大力推動兩岸的文化交流，首先必須面對兩岸文化交流的基礎問題。由於這個問題常常與文化主權、文化政治等問題交織在一起，以致現今在島內及大陸，還存在各種模糊，乃至錯誤的認識。

要比較準確、清晰地闡明兩岸文化交流的基礎，必須以雙方首肯的「九二共識」為原則，以這些年在兩岸獲得廣泛共鳴的關於「一個中國」原則的「新三段論」嚴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大陸、台灣同屬一個中國，中國的主權與領土完整不容分割」）為架構，從中衍生、概括出中華文化的「三段論」，即「中華文化是世界文明的寶貴財富，大陸文化與台灣文化同屬中華文化，中華文化的完整與內涵不容褻瀆、分割」。

依據這一中華文化的「三段論」，有兩個原則問題在此必須強調:一是五千年來的中華文化一直是一個極為完整的統一體。這裏特別需要指出的是，1949年以後的整整60年，海峽兩岸實行不同的社會制度，但不同的社會制度不會也不可能削弱中華文化的存在、影響。兩岸同為中國人的相同體認，使得源遠流長、瑰麗燦爛的中華文化，始終是「兩岸同胞共同的寶貴財富，是維系兩岸同胞民族感情的重要紐帶」。

二是大陸文化和台灣文化始終是互相依存、相互平等的文化，從不存在誰主誰次的隸屬關系。大陸文化與台灣文化有異有同，但都是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這兩者的內涵都是對中華文化的繼承、衍伸與發展。

上述原則是雙方開展交流的立足點，若缺失或削弱這一根本點，那必將一事無成，但與此同時，要想進一步將兩岸文化交流推向新的高地、新的境界、新的領域，就必須清醒、深刻地看到，由於兩岸社會制度不同，又有將近半個世紀的分離，兩岸文化的差異客觀存在，雙方對各自定位與彼此體認的差異尤甚。

兩岸文化的自我定位與認知差異

長期以來，大陸主流觀點認為，中華文化的根既然在大陸黃河流域、長江流域一帶，大陸文化自然就是中華文化的惟一化身與代表。至今大陸仍有相當一部分人士視大陸文化與台灣文化之間的關系，是中央文化與邊域文化之間的關系，邊域文化只能依附、服從于中央文化。由此對台灣文化採取排斥、歧視、漠視的態度。直到2008年12月31日「胡六點」才第一次論定，「中華文化在台灣根深葉茂，台灣文化豐富了中華文化內涵」。「胡六點」確認台灣文化本身就是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這一歷史性的明確界定，終止了長期以來有關台灣文化定位的種種爭論，對推動兩岸關系發展以及兩岸文化交流，起到了十分積極的影響與作用。

台灣主流社會對自身文化的定位始終如一，自認為在全球華人社區只有台灣文化傳承了中華文化，其理由很簡單:香港、澳門曾是英國、葡萄牙的殖民地，港澳地區是「文化沙漠」，或充其量是「殖民文化」；大陸歷經「文化大革命」，中華文化的精髓早被摧殘殆盡，要恢復元氣非一朝一夕的事；即使大陸歷經30年的改革開放，躍居世界經濟四強，但傳統文化遺失現象仍相當嚴重。只有台灣文化數百年以來傳承中華文化真諦，弘揚光大，從未間斷，並以此為傲。

上述錯誤認知易導致兩岸文化交流中出現「統」與「獨」的矛盾。一是使雙方都想通過文化交流「改造」或「同化」對方；二是使雙方都執著于自身的文化「獨特性」，拒絕與對方對話和融合，從而使兩岸文化交流難以深入開展。

對兩岸文化交流的若干思考

在馬英九執政的下一個四年即將開始之際，西岸關系的發展不可避免地進入「先易後難、先經後政」的瓶頸階段，進入增進互信、攻堅克難的關鍵階段。在此一階段，兩岸文化交流所具備的柔軟性、兼容性、寬廣性、厚實性、共通性的優勢就逐步凸顯出來。文化交流不像政治那樣敏感、撞牆；又不像經濟那般重利、厚物，文化交流是「先易後難、先經後政」過程中的一種絕佳過渡，既可承前啟後，又往往能事半功倍，但與此同時必須看到，它先天具有的意識形態化的特質，又決定了雙方的交流決非想像那樣的簡單、輕巧。

為順勢而為、乘勢而上地推動兩岸文化交流，個人提出以下四點思考與建言:

一、如今大陸有相當一部分赴台參訪團，著眼於自身的地方利益，最感興趣的是在島內「招商引資」，掛文化交流之名，行經濟招商之實，這極大地損害了好不容易贏得的文化交流的美名，由此引發的矛盾、沖突將不可避免。

為引導大陸文化入島順利交流，主管部門有必要對各地文化交流項目進行梳理、整頓，對一湧而起、不符合規定的項目堅決砍除；凡入島文化交流必須統一規劃、統一部署，張弛有度、交流有序，切忌雜亂無章、一哄而上。

二、馬英九上臺後，國共論壇適時以經貿文化論壇形武在大陸舉行，收到了一定效果。馬英九成功連任後，為進一步強化兩岸文化交流，有必要從今年起，將各具特質的經貿與文化脫鉤，專門舉行高規格、高層次、設專題的兩岸文化論壇，舉辦地可在大陸、台灣輪流舉行。

三、由數萬家台資企業、數百萬台商、數千萬台企人員所形成的台商文化，是現今兩岸關系的一大特色，是兩岸文化交流的一重要領域，是橫跨經濟與文化的對接橋梁。以往因島內藍綠高度對峙、台海形勢不時緊張，這方面的交流長期處於低調、非常態的狀況。

如今不正常的政治高壓有所改觀，台商文化應理直氣壯地進行正常宣導、交流，這將會進一步促進兩岸文化交流，樹立台資企業的正面形象，進而推進兩岸經貿交流、發展。內容可包括國學、企業文化、創意文化、產業文化等。

四、進一步大力推動兩岸的城市文化交流。根據大陸「十二五」規劃，城市化的速度將會大大加快，而台灣的城鎮化率早已高於大陸。雙方城市文化的交流對增進瞭解、消除誤會，推動民生、互利雙贏，是一種行之有效的交流。

這些年來，北京、上海、福建等地與島內定期舉行的城市文化交流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但還有進一步增進交流空間。兩岸輪流舉辦的城市文化交流可多層次、多領域、多角度進行。從拓展廣度、深度著手，論述的專題可涵蓋城市的路名文化、起源文化、時尚文化、民俗文化、商業文化、人文文化、都市文化、語言文化、交際文化、交通文化等各個方面。形式可雙方合辦，或一方獨辦；力求緊密結合地方特色，提倡百花齊放，百家爭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