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波”移民潮:人才的流失?

在國家人才戰略的層面上,如何吸引人才回流和他國人才的加入,才是避免移民潮造成高端人才流失之道。而重中之重,如何在經濟、政治、社會、教育體制上進行變革,以改善人才的生活空間和環境,方是根本。

回顧歷史,經濟和政治的動盪期,總會催生移民潮,所謂“危邦不入,亂邦不居”。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移民潮亦已歷經兩次。然時代已經不同。100多年的中國移民史,如今早已不再僅是下南洋謀生存的淒苦和在他國掘金夢想的彷徨。在現今經濟仍在快速發展的中國,以“投資移民”為主體的移民熱不禁讓人好奇。

在一些語境中,這些區別于勞務移民、留學和技術移民的人群代表的是“精英”和“新富階層”的異邦遷徙,因此而引發泱泱中華是否正在經歷一輪人才流失潮的爭議。

“新富”的移民

80年代初,朱為眾在南京金陵船廠子弟中學教英文,同時在南京師範大學夜大中文系學習。由於挺受教授的鍾愛,他自己一門心思地想考研究生。沒想到子弟中學校長聽說他要考研後,馬上對他進行“封殺”。原來給他的不坐班的優惠待遇取消了,借給他用的錄音機也收了回去。校長的理由冠冕堂皇:“培養高級人才是國家的事,我們需要你安心地在這裏教學生,做一顆革命的螺絲釘!”

朱為眾一看苗頭不對,就開始動腦筋改換門庭。可是那年頭人是屬於單位的,幹什麼都要單位同意,唯獨出國留學單位無權審批,那是公安局的事。所以他就選擇了在當時幾乎是最難的一件事——自費留學。

“我是1984年出國的,可以說是介於人們常說的上世紀70年代末、90年代初期的兩撥移民潮之間,特徵顯然屬於第一撥。我們的第一特點就是窮,尤其是自費留學生。當時公費留學的能有300美元的月生活費,而我們幾乎全靠洗碗、端盤子和打零工掙學費。我把那段時間戲稱為‘第二次上山下鄉’。”朱為眾對本刊記者回憶。

朱先生畢業後先後在一家美國進口商和5家北美連鎖店任要職,長期奔走於中美之間,現在美國一家連鎖企業任執行副總裁。類似他的故事,帶著第一撥移民潮的明顯痕跡。

在新中國的歷史上,在70年代末、90年代初的移民潮時,中國面臨著經濟上的貧困和政治上的諸多不確定性。在這些移民人群中,留學和技術移民人群無疑都是當時中國社會的精英,其間夾帶著諸多無奈。

“後來的留學生反映了改革開放後中國的特徵:富有和自由。所以留學生洗碗、端盤子不再是非做不可的事了。出國來去自由變成了家常便飯,人們也不再有那種出去了絕不再回來的念頭。”朱說,“當然,現在新的風景線是富豪的投資移民,這些人常常是為了財產的安全,也為了自己的下一代。”

新的風景線,正是媒體語境裏的“第三波移民潮”。這些富人,被冠之以“精英”和“新富階層”。移民的手段,主要則是投資移民。

“2008年之後,美國的工作不太理想,正好國內正在興起投資移民熱,一看是個機會,我就回來了。”周剛對記者說。他現在是中國一家移民中介公司的移民顧問。

投資移民,是指投資人對移民目標國的商業項目進行投資,在一定年限後獲得有條件移民簽證或永久性居民身份。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為吸引外國投資和解決本地居民就業,美國移民法中針對海外投資移民所特別設立的簽證類別EB-5項目大受中國移民人群的追捧。

美國移民局數據顯示,2008年10月至2009年9月,中國內地EB-5申請家庭是1795戶,躍居全球第一位。加拿大是中國內地投資移民的另一主要目標國,2009年全年,加拿大魁北克移民局共處理5108個投資移民案。收到投資移民申請數量中中國占了70%。

“2009~2010年,投資移民成為移民主流。”北京因私出入境中介機構協會會長齊立新對記者說。相對應的是,由於金融危機的影響,就業機會減少,美國收緊了技術移民政策。而留學移民本身就不容易。

按照美國EB-5項目所要求的50萬美元投資金額,加拿大所要求的40萬加元投資金額,再加上3萬~5萬美元的中間手續費,一般而言,申請辦理投資移民,個人資產一般都在千萬人民幣之上。這在中國,是不折不扣的中產階級。

“以私營企業主居多”,曾從事移民中介工作的郭玉軍告訴記者。他們的年齡結構大多在35~45歲之間。既有眾多從事實業、服務業而發達的企業主,也有靠炒股和投資房產完成財富積累的年輕人。當然也包括一些財產來源不明的公務員和商業人士。

不像朱為眾一代的“窮留學生”的辛苦打拼,依靠在國外的創業而逐步融入當地社會,如今這些投資移民群體本身就是富人。

30多年的改革開放,使中國成為了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也造就了中國大批的富人。據一份胡潤研究院的調查統計稱,截至2010年年底,我國內地千萬富豪人數已達96萬人,其中億萬富豪有6萬人。這些千萬富豪的平均年齡只有39歲。

他們為什麼?

“我的父親當年曾經一心一意想當一名外交官,可是後來發覺自己笨嘴拙舌,改學了畜牧獸醫;到了我這一代,我也曾經幻想過要做個外交官,可是有海外關係的我屬於比‘黑五類’還要‘不摸底’的階級異己分子的後代,所以幻想只是幻想;奇怪的是我兒子很小就明志要做一個外交官,他在美國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現在在美國外交部做了一名外交官。三代人的夢終於在美國這片土地上得以實現。”朱為眾有些感慨,“這裏面值得玩味的地方很多。”

“新鮮的空氣,安全的食物,優質的飲用水和孩子的教育等等這些最最基本的東西。”朱為眾認為這反而成了新一代移民的重要出發點。雖然中國在高速發展,但顯然金錢和機會並不能代表一切追求。

不過,對於投資移民者而言,“孩子的教育經常被放在了首要的位置”,周剛說。

根據美國移民法的規定,一旦獲得“有條件”永久居民身份後,投資者的配偶和未滿21歲的未婚子女可享受正式永久居民相同的福利,包括在美國任何地方居住和工作的自由;為其他親屬申辦綠卡;享受永久居民在就學時的福利等。

移民子女可免費就讀美國公立中小學,選擇大學時比外國學生更易上名牌大學,學費也是按居民的標準。據郭玉軍介紹,美國大學一年的留學費用高達25萬~30萬元,而國際生與本地生的上學費用相差3倍。

而據報道,在中國的留學生中,中學留學生越來越多,2010年赴美留學的16歲以下的小留學生儼然成為留學生隊伍的生力軍。

在技術移民的群體中,醫生、律師以及IT技術類的高學歷者職業結構比較明顯,有語言優勢的人才依然是主流,“事業有成的專業人員,從醫生、工程師到運動員,希望跨越國界,在國際市場上為自己找到更高的價值。”朱為眾說

北京盈科律師事務所資深移民律師陳海陽接受記者採訪時則認為,技術移民主要是因為前幾年國內和國外的工資待遇的差距比較大,但現在的差距越來越小了,技術移民的比例相應降低。

“從最實質的東西上來講,移民的原因主要還是對中國未來不確定性所產生的擔憂,比如政策、法律、社會保障,不知道有什麼壞事在等著自己,這就是所謂的不安全感。”郭玉軍如此描述他所接觸移民業務客戶的心態。

更為平穩的生活,更為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更為方便的商務投資和旅遊居住,都是移民者的目標。

人才的流失?

從更廣袤的範圍裏來看,中國移民的數量是可觀的,2010年6月16日,國務院僑辦宣佈,中國海外僑胞的數量已超過4500萬,絕對數量穩居世界第一。“1999~2008年,超過40萬的中國申請人在加拿大獲得了居住權。”齊立新說,他估計這一時間段內,中國成功移民海外的人數可能超過200萬人。

10年中持續不斷的移民,引發了關於移民是否會導致大量的人才和財富流失的擔擾。

在電影《建國大業》參演的諸多明星中,網友們遴選出了一長串的已是“移民”身份的中國明星。有人則說:對於愛國,是當你有移民機會的時候,你仍然選擇留在中國。

事實正是這樣,獲得他國的身份,卻仍然居住在中國。在齊立新看來,“移民不移國,移居不移家”是很普遍的一種現象。而投資移民,不管是美國還是加拿大,並不要求親自參與項目的管理和運作,而僅是一種投資股東的身份。

對於許多商務人士來說,獲得他國身份不僅有利於子女教育,投資機會,還方便商務旅行和休閒度假,持中國護照辦簽證,需要花費諸多的時間辦理手續,而一個對比是:持美國、芬蘭等國護照,可以在世界130多個國家隨意進出,免簽證;中國大陸護照的免簽則位居世界約第78位,就這還須跟旅遊團,有擔保等等。

這也意味著,移民所導致的“人才流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誇張。2007年中國社科院的一份關於移民的調查則顯示,在加拿大的移民中,有15%的人拿到移民身份不到一年就會重返中國。

在齊立新看來,對於“精英”和“新富階層”移民,用“人才流動”比用“人才流失”更為準確。事實上,中國也已成為移民國,據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統計,2007年,在華常住外國人就達53萬多人。

齊立新認為,對於投資移民而言,目前對他們的風險還在於三處:一是投資項目有著絕對的風險,各國的移民政策也不儘然穩定;二是美國對居民海外資產申報和納稅越來越嚴格;三是目前尚沒有可靠的數據能夠支撐證明多數移民子女因此而獲得國外的正規教育。

至於財富的流失,在周剛看來,中國在美國的投資移民一年也就千把人,“移民在國外投資的那點錢,跟每年中國購買美國國債和國企在海外的投資額相比,算什麼呀?”而根據中國外匯管理局的數據,截至2009年底,FDI(外商在中國直接投資)累計餘額已經達到9974億美元,接近1萬億美元。

移民中,有一些人才原本就沒有流出,大部分事業的中心仍然在中國。而海外留學和工作的海歸人才,事實“回流”的比例在提升。美國列文研究所(Levin Institute)發佈的一份研究報告表明,從1996年到2006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