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幹部的新“上山下鄉”

在2010年6月全廣東省的一次扶貧工作現場會議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汪洋說:“富的人看不起窮的人,窮的人仇視富的人,貧富之間的對立情緒將嚴重影響一個地方的長治久安。通過對口幫扶,貧富地區增進了溝通,大家在感情上有所融洽,對社會風氣的改善,對社會的和諧都會有好處。”

在2011年第一季度低保戶的公示名單上,鄒玉池的“家庭總收入”是16元。在鄉親們看來,這比那些索性為“0”,完全沒有任何勞動能力的孤寡老人更顯寒磣。在中國經濟最活躍的珠三角,這樣的“絕對貧困”戶並不是個案。但是在從化市鼇頭鎮石聯村,鄒玉池基本上算是活得最艱辛的一個。

1996年,鄒的哥哥去世,留下9歲和6歲的兩個小孩。時年41歲的鄒玉池還一直打著光棍,於是就幫哥哥負責,娶了有癲癇症的嫂子為妻。

1997年3月,鄒的獨子出生,不到3個月,貧病交加的鄒妻即撒手人寰。從此,這個身無所長的莊稼漢拖著3個小孩,開始了漫長的苦熬。家裏的地算多的,但是近年來因為乾旱,5畝7分地裏只有2畝還能種,每年產的糧食夠四個人的口糧,有時上山去采些野生藥材,換點零錢。

鄒家的一間土坯房建在半山腰,牆上佈滿粗得透光的裂縫,就像是經歷過無數次地震一樣。蒼蠅滿屋飛。

“要住新房子了,好高興!”鄒玉池靦腆地對本刊記者說。一邊光著腳,帶人參觀他即將建好的磚混結構新宅。

鄒玉池的新家,來源於今年這一場對口幫扶。他沒有佔用一個危舊房改造指標,沒倒貼一分錢,也不用損失一分半畝農田宅基地,就獲得了這一套完完全全贈送給他的新房子。隨房贈送的,還有一頭母豬,和一個月收入千餘元的就業機會。

石聯村的村主任鄒浩宜告訴《瞭望東方週刊》,在這一輪的對口扶貧裏,石聯村實實在在“抽得了一支好簽”。

廣州市政府派駐從化扶貧工作隊的蔡國平告訴本刊,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廣州市司法局在石聯村的對口幫扶模式是一種很理想的模式。

扶貧樣本“石聯村”

石聯村,地處從化市鼇頭鎮西北部,流溪河畔。占地5平方公里,下屬8個自然村,16個經濟社,全村共有445戶,戶籍人口1823人,農地面積1320畝,山地870畝,低保戶51戶,其中,16戶具有勞動能力。

除了農業和幾個出租的小賣部,石聯村沒有任何集體經濟。2010年村集體收入只有2.8萬元,農民人均年平均收入5200元,剛過貧困線。

桂圓、荔枝,這些當地盛產的水果現在都不怎麼賺錢。近幾年來,流溪河的供水量減少了,乾旱問題也一年比一年突出。到了2011年夏天,村委會也總是停水。葉建洪和范桂芳分別是廣州市第一和第二勞教所的司法警察,他們就駐紮在村委會的辦公樓裏,從今年3月份到現在,經常晚上的時候跑到山上去,用灌溉農田的水洗澡。

“司法局的這一次對口幫扶,動員了全系統的各種資源、人力物力,現金就已經籌措投入了305萬元,到明年,預計一共會籌集500多萬元。”司法局的駐村幹部,廣州市第二勞教所指導員范桂芳對《瞭望東方週刊》說:“有一點很關鍵的就是,我們要確保每一分錢,都花在農民身上,用在最需要的地方,這是很重要的民心工程和政治責任。”

鄒玉池家建新房用的錢,就是從這305萬元裏出的,已經花了10萬餘元,這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投入,按照援助的規劃是用來“造血”。

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工程是“司聯創業基地”,花費了150萬元。“創業基地”的名頭起得很豪華,實際上就是在老村委會的舊址上,建了一棟高3層、每層252平方米的廠房和一間104平方米的倉庫,引入了兩家手工作坊式的小企業。

兩位司法警察告訴本刊,勞教所和一些企業原本就有合作關係,這是屬於他們可以利用起來的資源。比如說廣州市花都區晨輝工藝飾品廠,這家企業生產一些頭花之類的小飾品,不需要太複雜的機器設備,只需大量人手做一些簡單的手工拼裝。比如說,把彩帶貼在發箍上,把花粘在發圈上……

還有另一家中藥藥材廠,也被引進,在這裏的工作環節就是藥材包裝。“不過這家企業並不是有合作關係,因為凡要進嘴裏的東西都是不允許在勞教所生產的。”

這兩家小企業進入“司聯創業基地”之後,已經招收了近百名石聯村的村民,每人月底薪950元加績效提成。等完全運轉起來之後,可以解決250人的就業,每年人均可增收1.2萬到1.5萬元,集體經濟收益約為10萬元。

“起初這附近的村民還反對,擔心建廠有污染,我們做工作、解釋了很久。建好以後,大家都很高興,爭相報名來打這一份家門口的工。”范桂芳說。他們也準備幫人幫到底,把鄒玉池已經成年的侄子介紹到這裏來幹活,這樣有了穩定的收入,可以“一人就業,全家脫貧”。

另一個重要的“造血”項目,是淮山種植基地。廣州市戒毒勞教所也投資了30萬元,租用了村集體12畝荒廢坡地,幫石聯村開墾出一片淮山種植園,每個季度每畝的純利潤可達到6000至7000元,每年可為石聯村增加10萬元集體經濟收益。

“造血”工程之外,石聯村的幫扶規劃裏,還有涉及到基礎設施、文化教育等方方面面的項目,比如幫村裏修建排水溝、垃圾池,為貧困學生提供幫助等等,需要在兩年的時間內,一步一步地完成。

“這一次對口扶貧是歷來最大力度和最嚴格的一次。到最後要驗收,不脫貧不脫鉤,如果達不到要求,我們就走不了。”葉建洪笑著說。

脫貧方案“一戶一規劃”

在2010年6月全廣東省的一次扶貧工作現場會議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汪洋說:“富的人看不起窮的人,窮的人仇視富的人,貧富之間的對立情緒將嚴重影響一個地方的長治久安。通過對口幫扶,貧富地區增進了溝通,大家在感情上有所融洽,對社會風氣的改善,對社會的和諧都會有好處。”

他還提到,扶貧開發和培養鍛煉幹部結合起來。特別是機關新進的大學生和新提拔的幹部,通過掛扶下到基層,加深對國情省情和基層的瞭解。

廣州市駐從化扶貧工作隊的黨小組書記黃衛平告訴本刊記者,政府單位這一條線的扶貧,動力和執行力基本都很充足。從化進入扶貧範圍的四個鎮—鼇頭、呂田、溫泉、良口,一共有64個扶貧項目已經進入了狀態。不僅有蘿崗區、荔灣區、海珠區、黃埔區幾家區政府對口鎮一級的大項目幫扶,也有廣州市各機關部門及下屬企事業單位對口村一級的幫扶項目,176名駐村幹部深入一線與農民們“三同”,幫助每一戶幫扶對象脫貧成為了必須考核的硬性指標。

每村每戶因為實際條件不一樣,幫扶單位的資源、特點不一樣,所以幫扶手段千差萬別,八仙過海,白貓黑貓,各種各樣的創意都有。從已經踐行的諸多方案來看,實際上,並不一定要搞太大的動作,就可以使最需要幫助的貧困農民和貧困村得到很實際的支援,而且還超額完成了扶貧任務。

比如說,廣州市港務局發動轄區港航企業、局屬各單位,籌集了230萬元買了一艘長54.87米、型寬11.80米、載貨量1247噸、主機功率438千瓦的船送給對口幫扶的沙逕村。又協助沙逕村委出租這條船,每年27萬元的租金收益使得該村一舉脫貧。

還比如說作為國企上市公司的珠江啤酒集團,幫扶項目之一是簽訂長期協議,將每個月釀啤酒產生的啤酒糟,拿出100噸供應給幫扶的嶺南村,再由嶺南村賣給從化養殖大戶,用作牛、豬、雞、魚等動物的飼料。嶺南村每年可從中賺取“代理銷售”費17萬元左右。

除了這些一舉拉動村集體經濟的項目以外,扶貧任務還涉及方方面面的細節。每個駐村幹部都必須單家獨戶地為貧困戶擬定“一戶一規劃”的脫貧方案,也要對一個村進行基礎設施的、思想觀念的、文化的全方位的幫扶,這些任務雖然開銷不算大,但工作量繁雜龐大,對幫扶單位和扶貧幹部來說是相當大的系統工程。而從村到鎮到區到市,都有一整套進入網絡的記錄、把關和考核體系,確保工作落實到位。

基於此,多位參與扶貧的廣州市官員告訴本刊記者,這一次“規劃到戶,責任到人”的扶貧工作,不僅是廣州市“十項民生實事”中投入最大的首要工程,也是迄今為止扶貧開發工作中力度最大、動靜最大的一次。

最大難點是用地矛盾

本刊記者採訪過程中,一些扶貧幹部討論到:入村入戶細入“末梢”的扶貧開發尚且需要思想的溝通,觀念的碰撞,那些大處著眼,整體動手術的扶貧規劃就更是不容易。尤其是廣州各區政府在鎮一級層面上的扶貧項目,需要協調各方面利益,需要處理的問題矛盾更多,遇到的阻力也更大。

要讓一個相對落後的鄉鎮在兩年內完成5到10年的發展目標,即便是有強大的資金支持,也受到諸多客觀條件的制約。

廣州市政府派駐從化扶貧工作隊的蔡國平告訴本刊記者,扶貧工作整體順利,最大的困難點就是用地的矛盾。土地的缺口大,許多項目都有計劃,但是因為用地規劃、指標等限制落不了地。

即便是從規劃上已經可以落地的項目,拆遷、征地等問題,也是一如既往地棘手。

廣州市蘿崗區對口幫扶鼇頭鎮工作組的副組長李連銀告訴《瞭望東方週刊》,鼇頭鎮是廣州的中心鎮,但是因為地處廣州北部生態屏障地區,長期以來發展受限,61個村子有59個是貧困村,扶貧任務相當艱巨,成為了蘿崗區政府今年的1號重頭任務。

他對本刊記者說:“按照廣州市的要求,蘿崗區拿出地方財政的1%也就是大約2億元來完成這項任務。因為鼇頭鎮絕佳的地理優勢,我們很有信心將它打造成具嶺南文化特色的中心鎮,納入廣州市的空港經濟圈。兩年以後,這裏將會脫胎換骨,徹底改變貧困落後的面貌。”

按照蘿崗區的計劃,首批民生工程——中心醫院改擴建、355省道兩側建築環境整治和路面改造工程、前進路商業街改造工程和中塘樣板村建設已經在全力推進過程中,其中有的在今年9月就能完成。

但是,第二批項目——鼇頭鎮中心客運站、黃羅河河湧整治工程、鼇頭鎮文化中心廣場項目則因征地拆遷問題受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