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事件”中的鄧小平

中共中央“兩個決議”廣播後,父親向黨中央和毛澤東表示:第一,擁護華國鋒擔任黨的第一副主席和國務院總理。第二,對繼續保留他的黨籍表示感謝。

1976年的4月5日,共和國歷史上一個悲壯的日子。那漆黑恐怖的漫漫長夜,掩蓋不住“四人幫”的血腥罪行。

4月6日淩晨,中央政治局部分委員聽取了關於“天安門事件”的情況彙報,會議將“天安門事件”定為“地地道道的反革命事件”。當日淩晨3時,毛遠新向毛澤東報告了政治局會議情況。毛澤東于上午11時批示:“士氣大振,好,好,好。”

4月7日上午8時05分,彙報的主要依據是姚文元親手組織炮製的“天安門事件現場報道”,毛澤東聽取了“天安門事件”進展情況和處理意見的彙報。“現場報道”誣衊人民群眾悼念周恩來是“反革命活動”,誣衊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政治事件”,說天安門事件“公開打出擁護鄧小平的旗號,喪心病狂地把矛頭指向偉大領袖毛主席,分裂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妄圖扭轉當前批鄧和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大方向”。聽完長達1個多小時的彙報後,身體已經極度衰弱的毛澤東,做了以下指示:“據此開除鄧的一切職務,保留黨籍,以觀後效。”“這次,一、首都,二、天安門,三、燒、打這三件事。性質變了,據此,趕出去。”“華國鋒任總理”,提議華國鋒任黨的第一副主席。同意公開發表這篇“現場報道”。

4月7日下午,在人民大會堂的江西廳內,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毛澤東關於“天安門事件”的最新指示。在會上,“四人幫”叫囂著,一口咬定鄧小平就是“天安門事件”的總後台,並說鄧小平曾坐著汽車到天安門廣場親自進行指揮。江青和張春橋說,要做好思想準備,可能有“群眾”要去衝擊鄧小平,把鄧小平抓起來。華國鋒主持會議,對於“四人幫”說鄧小平坐車到天安門廣場直接指揮一事,他說,應該去向鄧小平本人問一下,以便核實。對華國鋒的意見,“四人幫”根本不想理睬。但是,現在,華國鋒是由毛澤東指定主持中央工作的,聽吧,心不甘情不願;不聽吧,也不行。於是討論要派一個人去向鄧小平進行“查問”。沒人願意去幹這一“公差”,江青自己當然更不會去了,她說:“讓汪東興去吧。”

自從江青和張春橋在會上說可能有人會去沖擊鄧小平,汪東興就留了一分心。“文化大革命”初期,由江青控制的“中央文革”就曾經組織過“群眾”抓彭真、鬥爭彭真。這一次,“四人幫”是不是又要故伎重施,用“群眾”之名去抓鄧小平。汪東興認為此事事關重大需請示主席。他從人民大會堂出來。並沒有去找鄧小平談話,而是車子一拐,進了近在咫尺的中南海.見到毛澤東後,汪東興向毛澤東匯報,政治局正在緊急開會討論“天安門事件”和鄧小平的問題。毛澤東說:是劉冰的信惹了禍,矛頭是對著我的,現在不行了。汪東興向毛澤東匯報可能有人會去沖擊鄧小平。毛澤東說:不能再沖擊,不能抓走,並問汪東興有沒有辦法。汪東興建議,把鄧小平轉移個地方,可以轉移到東交民巷那個房子去。毛澤東說:可以。

毛澤東指示不能讓人沖擊鄧小平,汪東興立即佈置,讓中辦警衛局馬上准備東交民巷的房子。汪東興把警衛局參謀滕和松叫來,說可能有人要沖擊鄧小平,要把鄧小平轉移到東交民巷,並交代滕和松立即做出一個警衛方案。交代完後,汪東興讓人通知鄧小平的秘書王瑞林,說要找鄧小平談話。同時,汪東興通知警衛局的處長東方,讓東方找個不太顯眼的車子,把鄧小平接到東交民巷。一切佈置好後,汪東興趕往東交民巷,等待和鄧小平談話。

“天安門事件”發展到如今,父親和我們全家人都明白,最終決定父親命運的時刻就要到來了。我們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思想准備,心中已無所畏懼。7日下午3時,父親的秘書王瑞林接到電話,通知說汪東興要找鄧小平談話,警衛局來人來車接,不讓帶秘書,也不讓帶警衛員。

三點多鐘,中辦警衛局的東方來了.我們全家老老少少近十口人,年輕的扶著老的,大人抱著孩子,一起給父親送行。鄧楠靈機一動,在最後的一刻,想起往父親的中山服口袋裏放進了一副撲克牌。我們全家人,送父親走出客廳,走過院子,一直送到大門口。看著父親沉著而從容地上了汽車,看著汽車開出大門,看著灰色的大門緊緊關上,淚水湧上了我們的眼睛。也許,這就是和父親的最後訣別,剛才那種同仇敵愾的堅強氣氛.頓時被一陣抑制不住的悲傷所代替。鄧林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哭了起來。我對鄧林說:“哭什麼,越在這個時候越不能哭。”

父親走後,大約五點多鐘.中辦警衛局派人來接母親。我們含著眼淚為母親收拾行裝。我們把父母親的東西盡量多裝一些,好讓二老即使在環境惡劣的地方,也不至於受凍受苦。

在東交民巷,汪東興將有關情況告訴了鄧小平,問了他是否曾坐車到天安門進行“指揮”。鄧小平說,他只有一次坐車去北京飯店理發,根本不是什麼“指揮”。等卓琳到後,汪東興對鄧小平說,可能有人要沖擊你,不要出去,散步就在院子裏。與鄧小平夫婦談完後,汪東興離開東交民巷,又回到中南海,向毛澤東做了匯報。

當汪東興按毛澤東的意圖辦完這些事後趕回到人民大會堂時,已經是晚上了。在這期間.中央政治局通過了“兩個決議”,向毛澤東報告並得到了毛澤東的批准。這時,開會的人已吃完了晚飯。會議移至江蘇廳繼續開。江青等人間汪東興:和鄧小平談得如何,鄧小平是不是坐車到天安門直接進行了指揮?汪東興照實回答,鄧小平只是去北京飯店理發。張春橋不滿意,他讓汪東興寫個談話記錄。

汪東興火了,說:“讓你們去,你們都不去。記錄我不寫,以後也別讓我去了,下次你們自己去問吧。”

汪東興按照毛澤東的指示精神。沒有把將鄧小平轉移到東交民巷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後來,江青曾經幾次在政治局會上說過,不知道鄧小平到哪里去了,有人到他住的那裏看了。沒有找到人。看樣子,後來“四人幫”確實企圖派人去“沖擊”鄧小平。

4月7日晚8時,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向全國廣播了由中共中央政治局通過的“兩個決議”。“決議”的第一個內容是,“根據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提議,中共中央政治局一致通過,華國鋒同志任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第一副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第二個內容是,“中共中央政治局討論了發生在天安門廣場的反革命事件和鄧小平最近的表現,認為鄧小平問題的性質已經變為對抗性的矛盾。根據偉大領袖毛主席提議,政治局一致通過,撤銷鄧小平黨內外一切職務,保留黨籍,以觀後效。”

中共中央“兩個決議”廣播後,4月8日,父親即給汪東興寫信。在信中,他向黨中央和毛澤東表示:第一,擁護華國鋒擔任黨的第一副主席和國務院總理。第二,對繼續保留他的黨籍表示感謝。

在東交民巷,雖然身處逆境,但父親盡量保持每日起居規律,用心靈上的鎮定。對待枯燥的禁錮生活。一副全新的撲克牌,到了最後,已被父親用得很舊很舊,牌角都磨白了。

在發生了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政治風波後,毛澤東確立了華國鋒的接班人地位。沒有把黨政軍大權交給“四人幫”。對于毛澤東這個關系到中國前途命運的重要決定,父親真心誠意地擁護。設想一下,如果在“天安門事件”後毛澤東將權力交給“四人幫”,我們的黨和國家將面臨不堪設想的險境,我們的人民大眾將陷入更加深重的災難。毛澤東在病體垂危之際,能保留這樣一分冷靜,不能不說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在東交民巷工7號這個並不陌生的環境裏,在與家人完全音訊隔絕的狀態下。父親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開始了他們又一次的禁錮生活。一開始,他們自己打掃環境和洗衣做飯,負責警衛工作的滕和松幫助買些糧菜。幾天後,滕和松經過請示,找來原來在我們家做過廚師的李師傅。此後,李師傅每日來東交民巷,幫助做午晚兩餐。父母親不用自己做飯,生活負擔便輕松了許多。

在東交民巷,雖然身處逆境,但父親盡量保持每日起居規律,用心靈上的鎮定,對待枯燥的禁錮生活。“批鄧”的浪潮一天高過一天,翻開報紙打開收音機,統統都是“批鄧”的叫囂。對於這些不斷升級的“批判”聒噪,父親以坦蕩之心對之,完全不於理會。

轉眼快到4月底了,二老想起來,4月30日是小孫子萌萌的兩周歲生日。二老清楚地記得,兩年前,小萌萌早產出生,才3斤4兩,那麼一點點大,全憑精心照料才逐漸長大,因此讓人格外心疼。現在,萌萌就要兩歲了,真想他呀。二老商量,要給孫子送點東西,算是爺爺奶奶的一片心意。母親試著問滕和松,能不能托他給家裏的孫子捎點生日禮物。滕和松說可以。二老很高興,讓人幫助買了一點東西,母親寫了一張紙條,請滕和松給家裏送去。

我們正在因沒有父母親的消息而發愁,突然收到從他們那裏送來的東西,著實地令我們激動了半天。我們打開母親親筆寫的字條.上面寫著:“小萌子明天的生日,給他點水果及兩個罐頭、兩個小瓶子玩,還有糖一大塊。不要調皮,和眠眠姐姐兩個人分。給小胖子一個大蘋果。奶奶。”看著字條。看著母親那熱悉的字跡,好像撫摸到母親那溫暖的手。我們幾個人屍邊看,一邊熱淚長流.總算有了父母親的消息了.這些送來的東西和字條証明,父母親雖然被關著,但還能夠買得到東西。能夠買得到東西,就証明他們生活上沒有問題,沒有受到虐待。他們能給我們送來東西,也說明他們雖然沒有行動自由,但禁閉得尚不算森嚴。我們拿著字條和東西,興奮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盡情地享受著這難得的喜悅。

父母親在東交民巷相依為命的狀況沒有持續很久,母親的眼病複發了。

母親住進了301醫院,東交民巷只剩下父親一人。對于父親來說,政治上的大風大浪不算什麼,最難以忍受的就是孤獨。特別是習慣了我們這種熱鬧而又溫暖的大家庭生活,孤獨就顯得更加難耐。看報紙,滿篇都是繼續“批鄧”。聽廣播,內容也是一樣。

不看報紙,不聽廣播,又沒有書看,除了一個人在屋子裏散步走路外,總不能一天就這麼待著吧。實在沒事可做,父親就拿出撲克牌,一個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