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陳伯達:感激毛澤東保護

人們常常會忘卻很多事情和人物,但對“文化革命”中的風雲人物陳伯達卻很難忘掉。當1980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特別法庭公審陳伯達時,人們關注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已經沉寂了十年的陳伯達。陳伯達還活著,但是已經老了。實際上,在1970年廬山會議陳伯達倒臺時,他已經66歲了。按中國傳統的算法,他那時已經進入晚年了。晚年的陳伯達,又經歷了一段特殊的生活,經過了深刻的自省。

從人生高峰跌落下來

1970年,陳伯達精神抖擻地上了廬山,不久,他又愁眉苦臉地下了廬山,其原因,當然是在中共中央九屆二中全會上,陳伯達為了幫助林彪搶班奪權而鼓吹天才論,主張設國家主席,挨了毛澤東的批。

就是在那次會上,毛澤東寫了《我的一點意見》,矛頭直指陳伯達,把陳伯達比作“號稱懂得馬克思,實際上根本不懂馬克思”的人,說他“欺騙了不少同志”,形容陳伯達在廬山的活動是“採取突然襲擊,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中共九屆二中全會宣佈對陳伯達進行審查。此後,中央在全黨展開了“批陳整風”運動。這次廬山會議,使陳伯達從人生高峰跌落下來,這位原來的中共第四號領導人不再露面了。

但是,一開始,毛澤東對陳伯達只是認定他是“假馬克思主義者,野心家,陰謀家”。毛澤東搞“批陳整風”的目的,也是為了使全黨弄清什麼是唯物主義反映論,什麼是唯心主義先驗論。當時,毛澤東對這位從延安時起,就一直當自己第一號政治秘書的“老夫子”(毛澤東經常這樣稱呼陳伯達),還是想保一保的。正是基於這一想法,毛澤東在廬山上,就應陳伯達的要求,見了陳伯達,和他談了一次話。

談話氣氛很輕鬆。毛澤東一見陳伯達的面,就先開口批評陳伯達說,你這兩年總是躲著我,也不來看一看我,你陳伯達的官做大了,有架子了,不再自己動筆寫文章了,總是動一動嘴,讓手下的人寫,這樣下去,能不出修正主義嗎?毛澤東說這些話的出發點和真正打算,還是想批陳又保陳,毛澤東是善意對待陳伯達的。談話中,陳伯達向毛澤東作了檢查,說自己宣傳天才論,是錯誤的,主張設國家主席,也錯了,自己沒有聽主席的話,犯了大錯誤,自己一定認真檢查。

當時,毛澤東內心已經十分清楚陳伯達和林彪搞在了一起。他是想讓陳伯達從此“刹車”,不再和林彪一起搞小集團活動。因此,毛澤東對陳伯達說,你要找康生、江青他們談談,接受他們的批評,和他們“團結起來”。毛澤東還讓秘書給康生打電話,談了他的意見,並且讓康生通報給江青。毛澤東是為陳伯達著想,真心想拉他一把。對此,陳伯達也感覺到了。

陳伯達從心裏不願意和康生、江青他們談。但為了過他們這一“關”,只好在第二天硬著頭皮去江青的住處。江青一見陳伯達,就對他冷嘲熱諷。然後把陳伯達領到了康生那裏。張春橋、姚文元已經在康生那裏等著批陳伯達了。他們表情冷漠,康生更是“一臉原則”的樣子。陳伯達剛坐下,他們就接連發言,對陳伯達輪番轟炸。陳伯達向他們作了檢查,並且表示要寫一個書面檢查,交給全體中央委員,請大家批評。康生幫助陳伯達寫了檢查稿。這份檢查稿上的“綱”很高,把問題說得十分重。康生交給毛澤東看,毛澤東不滿意,認為沒有必要上那麼高的“綱”。

陳伯達寫了檢查,但江青和康生他們還是不放過陳伯達。他們在背後又搞了一個關於陳伯達歷史和現實問題的材料。他們的用心,就是要把陳伯達搞垮搞臭,置於死地。這些材料的歷史部分,認定陳伯達是國民黨特務、叛徒、託派。這些材料上報給了毛澤東。

不久,陳伯達的問題被升級了。1971年上半年,陳伯達的問題被“擴大傳達”至全國基層黨組織,陳伯達也被定性為國民黨反共分子,混入黨內的特務,一貫跟隨王明、劉少奇反共。1971年“九一三”事件之後,陳伯達的問題被進一步升級。他被定性為國民黨反共分子、託派、叛徒、特務、修正主義分子。原來陳伯達只被禁閉在家裏,“九一三”事件之後,陳伯達被押送到秦城監獄。陳伯達一見關押自己的牢房中的情況,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便向看押人員高聲喊叫道:“我不是國民黨特務,我在阜平做過一件好事,請你們轉告毛主席。”

當時在場的人誰也不知道陳伯達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便逐級上報給毛澤東。原來,1948年,毛澤東曾住在河北省阜平縣的一個小村莊裏。毛澤東的行蹤被國民黨特務偵知,國民黨派飛機來轟炸毛澤東的住所,被陳伯達等發覺,他急忙跑到毛澤東住處去叫毛澤東轉移,使毛澤東倖免於難。1971年陳伯達的這一聲高叫,就是叫給毛澤東聽的,就是向毛澤東提起歷史上這件事。他認為,毛澤東聽到彙報後,就會回憶起往事,心中就會明白:如果陳伯達是國民黨特務,在那個時候,是肯定不會去救自己的。

陳伯達想對了。他情急之下這一聲高叫,不僅救了自己一命,也改變了他後半生的命運。後來,全國性的政治運動從“批陳整風”轉向了“批林整風”。批判陳伯達的文章在全國性的報刊上逐漸少了。陳伯達雖然仍被關在秦城監獄,但他的生活待遇卻是很好的。監獄方面讓陳伯達一個人住在一座樓的整個三層,在三層內,他可以自由走動。給他安排的伙食很好,有書報看,還允許工作人員替陳伯達從家裏拿一些書籍到秦城監獄裏來看。在外面,批判陳伯達的風潮逐漸平靜下來了,陳伯達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實際上他已經處於一種隱居狀態。

保外就醫後的晚年生活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中央決定重新審理林彪、江青兩個反革命集團的案件(簡稱“兩案”)。在重新審理中,對於如何處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成員的問題,黨中央採取了慎重的態度。當時,在黨內有三種意見,一種是,對這兩個反革命集團的主要成員中罪大惡極者,應當處以死刑;一種是,把他們當做政治犯,不予審判;一種是,他們既然觸犯了國家法律,就應該公審,但對他們應該實行一個不殺的方針。當時的中共中央領導人採納了最後一種意見。

“兩案”中,陳伯達是個特殊人物。他在“文化大革命”中陷害了一些人,又參與了林彪反革命集團的活動,是這個集團中的主犯。但是,他是個文人,又在1970年就被隔離審查,沒有參與林彪集團後來搞的政變和謀殺等活動。林彪自我爆炸後,他已經被關進秦城監獄,沒有參與“四人幫”的反革命活動。因此,他的問題有特殊性。但是,他畢竟是林彪集團的主犯,在“文化大革命”中也犯有罪行。而且,林彪、葉群已死,陳伯達就成了林彪集團中的頭一號主犯,當然要對他進行公審。

1980年,經最高人民法院特別法庭公審,判處陳伯達有期徒刑18年,判決執行以前羈押的日期,以羈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這樣,從陳伯達1970年10月被關押算起,他實際上還有8年刑期。

當時在中央主政的鄧小平、胡耀邦,瞭解到毛澤東對陳伯達的態度,認為毛澤東這樣處理是對的,後繼者應該照樣處理。於是,他們對陳伯達繼續採取了毛澤東實行的優待政策,不僅保持了對陳伯達同以前一樣好的生活待遇,而且,判決之後的第二年,即1981年8月,陳伯達就獲准保外就醫。

陳伯達在獲准保外就醫後,政府把他安置在一座新樓頂層的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裏,把他原在河北省工作的一個兒子一家三口調進北京,與陳伯達生活在一起,照顧陳伯達。陳伯達的臥室大約有十幾平米,整潔而簡樸,地上鋪著地毯,兩個大書櫃裏放滿了書。他訂有《人民日報》、《參考消息》、《北京晚報》等報紙,每天讀報很仔細,可見很注意國內外形勢。陳伯達的一個當年只有7歲的小孫子,常到陳伯達的房間去,給陳伯達的晚年生活帶來了歡慰。陳伯達晚年的視力和耳朵都還可以,他每天晚上必看電視新聞節目,也看電視裏播的京劇或古裝故事片。陳伯達幾乎足不出戶,而是關起門來專心讀書。他煆煉身體的惟一方法就是練書法。陳伯達晚年生活儉樸,總是穿著鐵灰色的中山裝,戴一頂藏青色的幹部帽。冬季屋子裏有暖氣,他也要穿厚厚的衣服。工作人員經常來看他,問他有什麼需要,但陳伯達從不提任何要求。

保外就醫後,黨和政府除了對陳伯達的生活給予優待外,還曾經請他做一些研究工作。當時的中共中央領導人胡耀邦曾經提出:陳伯達已經保外就醫,他學問好,研究能力強,應當發揮他的這個專長,安排他為中央做一點研究工作。我們現在的改革和建設,遇到很多問題,需要研究,讓陳伯達搞一點研究,研究出來的成果,我們可以參考。當時,中央領導人都贊成這個意見。於是,胡耀邦就對鄧力群說:你過去和陳伯達一起工作過,和他較熟,可由你代表中央去和陳伯達談一談這個意見,徵求一下陳伯達的意見。幾天後,鄧力群和幾個人一起約陳伯達來,談了中央的這個意見。陳伯達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

從那以後,陳伯達更關注國內外的一些重大問題了,他讀的書也多為新近出版的中外政治理論書籍,他思考的重點,也轉向了現實問題。陳伯達愛讀書,愛研究。此後,他每天起床,吃過飯後,便讀書,研究資料,寫作。他像一架機器一樣,又轉了起來。陳伯達過去就有思考問題嚴密、下筆慎重、文筆老到的特點。現在他寫作時仍然保持了這個特點。當時,陳伯達的身體狀況還可以,頭腦也清晰,研究問題也比較深入。他勤於動筆,把研究的心得寫成文字,由工作人員交給中央。中央把這些研究成果印出十幾份,有的用8開大紙印,有的用16開紙印,有的標明作者陳伯達的名字,有的沒有標作者名字,發給中央領導人參考。

晚年的陳伯達先後提交給中央的研究成果主要有:《試論一下日本的“生產率運動”》、《試說社會主義農業的若干問題》、《美日兩國壟斷資本的角逐和兩國的“精神危機”》、《關於日本壟斷資本主義的點滴》、《評美國人的兩本書——“大趨勢”和“第三次浪潮”》、《農業合作化的若干材料》、《“電子學革命”的公開戰秘密戰》、《黑格爾反對絕對……》等等。

在這些研究成果中,關於“電子學革命”問題,是陳伯達早在1958年就精心研究的課題。毛澤東當時也對陳伯達的這個研究成果給予肯定。當20世紀80年代初,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