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書贈恩來」 的歷史背景

1963年,毛澤東親筆書寫了《滿江紅‧和郭沫若》贈給周恩來,這首詞有幾個地方的內容和後來公開發表的不同。那麼,毛澤東當時出於何種考慮要書贈周恩來這首詞呢?

周恩來杭州治病,毛澤東贈詞《滿江紅》

據毛澤東生前身邊的工作人員周福明介紹,1962年中央召開了七千人大會後,全國經濟形勢好轉,毛澤東心情比較舒暢。這年年底,他來到風景秀麗的杭州,住進了西子湖畔的汪莊賓館。

周恩來因公務繁忙,積勞成疾便血,經查為痔瘡急性發作,急需要治療。當時浙江醫科大學著名的痔科專家陸琦大夫採用中西醫結合的治療方法,對急性發作的內痔很有療效。1963年元旦過後,周恩來鄧穎超夫婦也來到杭州,住進蘇堤附近的杭州飯店,接受陸琦大夫的治療。

1月9日下午,毛澤東在汪莊接見陪同周恩來到杭州的國家衛生部保健局局長黃樹時,迫不及待地問:「恩來的痔瘡治療得怎麼樣啦?」黃樹則回答說:「炎症得到了控制。」毛澤東一聽,臉上露出了笑容。是夜9點多鐘,汪莊內-片寂靜,毛澤東讓周福明幫助他展紙研墨,寫下了他剛剛創作,當時還未公開發表的《滿江紅‧和郭沫若》。全文如下:

書贈恩來同志

一九六三年一月九日

郭詞見一月一日光明日報

滿江紅‧和郭沫若

毛澤東

小小寰球,

有幾個蒼蠅碰壁。

嗡嗡叫,幾聲淒厲,

幾聲抽泣。

欲學鯤鵬無大翼,

蚍蜉撼樹談何易,

正西風落葉下長安,

飛鳴鏑。

千萬事,

從來急;

天地轉,

光陰迫。

一萬年太久,

只爭朝夕。

革命精神翻四海,

工農踴躍抽長戟。

要掃除一切害人蟲,

全無敵!

寫好後,毛澤東就急切地叫周福明送去杭州飯店。周福明臨走時,毛澤東還找了一隻大信封,在信封上寫上:送交周總理毛寄。

周福明驅車到杭州飯店5樓周恩來的住處,將毛澤東這份手書新詞交給了周恩來。

周恩來收到毛澤東的這份珍貴手跡後,心情也久久難以平靜。但是周恩來一貫謙虛謹慎,對這麼一件重要的毛澤東手筆,他生前卻從未向任何人展示。直到1977年毛澤東,周恩來相繼離開人世,中共中央向全社會徵集毛澤東手跡,鄧穎超才將它上交中央,收藏到北京中央檔案館。

周恩來反冒進險被撤職

毛澤東留下的手跡是比較多的,但他把一首還未定稿的詞「書贈」給某個當時健在的人尚很少見到。毛澤東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1955年秋季以後,由於新中國取得了三年經濟恢復的成功和抗美援朝等重大國際鬥爭的勝利,形勢一片大好,國際地位空前提高。當時的中共領導人便希望通過全黨領導和動員全國人民盡快改變我們國家貧窮落後面貌,也就不由地產生了一些急於求成的想法,從而提出了一些脫離實際的發展國民經濟的高指標。這就使得當時主持政府經濟工作的周恩來、陳雲等人感到形勢比較嚴峻。他們經過認真而冷靜的思考和周密的計算,認為這些不切實際的計劃指標實在難以實現。而且按這樣的高指標搞下去,國民經濟的比例關系就將出現嚴重失調,給整個國家經濟工作造成嚴重的危害。

於是,一貫務實的周恩來在經濟建設中就率先提出了既反保守、也反對盲目冒進的國民經濟建設思路,並在這一思路指導下制定出了我國發展國民經濟的第二個五年計劃的各項指標。

從1956年4月10日到6月12日的兩個月時間內,周恩來分別在國務院有關會議上講「經濟建設必須注意平衡」,「反保守不能一直反下去了」,「基本建設規模一定要適應客觀經濟條件」,「預算數字要建立在可行的基礎上,既反對保守,又反對冒進」,「現在不是要預防冒進,而是需要反對了」。

周恩來的這些嚴謹細致的經濟建設主張與當時毛澤東要加快社會主義建設步伐,反對保守主義的思路完全背離起來,以致一篇經周恩來審看過的、旨在反對冒進的《人民日報》社論在最後送請毛澤東審定時,他氣憤地認為這是針對他的文章,批上「不看了」。1957年,毛澤東第二次訪問蘇聯。當他在莫斯科聽到赫魯曉夫說蘇聯將在 「今後15年內不僅趕上並且超過美國」時,他那要使中國盡快富強起來的願望也變得更加急切。一貫富有挑戰性格的毛澤東當即向赫魯曉夫表示,蘇聯能在今後15年時間內趕上和超過美國,那麼我們中國也能在今後15年時間內趕上或者超過英國。

從蘇聯回國後,毛澤東對周恩來的反冒進做法更為不滿。1958年1月中旬,在廣西南寧舉行的、由毛澤東主持召開的部分中央領導人和部分省市委書記共27人參加的中央工作會議上,毛澤東當面批評周恩來的反冒進做法,並明確告知大家,他是「反‘反冒進’」的。毛澤東在會上還手舉當時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書記柯慶施在上海市委黨代會上作的《乘風破浪加快建設社會主義的新上海》的報告(一說毛主席舉著的是一張刊登這篇文章的《解放日報》),這份報告內容十分迎合毛澤東、「大躍進」的做法,他當眾責問周恩來: 「恩來同志,你是總理,你看,這篇文章你寫得出來寫不出來?」周恩來誠懇地回答: 「我寫不出來。」

接著,毛澤東就批評周恩來的反冒進做法泄了中國人的氣等等,連要撤換他這個國務院總理的意圖都暗示了出來。周恩來深知毛澤東在重大問題上有著絕不妥協的性格,他只有默默地忍受著批評,並且一再違心地作了痛苦的檢查。

國民經濟在「大躍進」思路下越走越遠

中共八大二次會議之後,毛澤東親自掌管了全國的經濟工作。內心比較苦悶而又十分矛盾的周恩來則謹慎地向中央提出了自己「繼續擔任國務院總理是否適當」的問題。那是1958年6月上旬的事。此事後來雖經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以目前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取代周恩來而擱置,但繼續留任的周恩來也很難在那段時間內在國家經濟建設上發揮他那比較務實、穩健的作用,也無法遏制國家經濟在「大躍進」的思路下越走越遠。

高指標滿天飛,「衛星」到處放,浮誇風幾乎刮遍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為了完成鋼鐵產量翻番,周恩來、陳毅等黨和國家領導人也不得不掄起鐵榔頭和工人們一起去打鐵。他們既是體驗生活,也是想進一步瞭解和掌握基層情況。可是頭腦冷靜的周恩來見到河南新鄉縣一個月煉出102萬噸生鐵的簡報後,心裏仍舊充滿懷疑,悄悄派從鞍山鋼鐵廠調到他身邊當工業秘書的顧明前去調查瞭解。顧明熟悉冶煉專業,經過他實地考察後,回來向周恩來匯報說,如果他們縣能煉出這麼多生鐵,就必須要用1000多萬噸焦炭、石灰石和鐵礦石,按這個縣目前的交通狀況,在一個月時間內,根本運不進這麼多原材料,更不用說他們煉鐵的設備和技術了。而且,他在新鄉見到煉出來的那一點生鐵也都是二些質量低劣的蜂窩鐵。這些鐵的事實都已十分清楚地告訴人們那些數字完全是假大空的。

毛澤東意識到錯誤,贈詞向周恩來表歉意

對於「大躍進」的問題,周恩來認識到了,那麼毛澤東是否還不知道呢?也未見得。早在1958年11月的鄭州會議上,毛澤東就已認識到原來制定的趕英超美的一系列經濟高指標,在實際生產的運作中是根本完不成的。他已明確提出在黨內認真讀書和搞好調查研究的建議。在1959年廬山會議的前期,當毛澤東說起1958年「大躍進」時的失誤時,就說過一句頗耐人尋味的話:「國亂思良將,家貧識賢妻。」並一再提議仍由周恩來負責編制1959年的國民經濟計劃。即毛澤東在認識到大躍進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後又主動向周恩來交還了主持國家經濟建設的大權。

1960年6月18日,毛澤東在上海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終於有所悔悟地說:「看來,錯誤不可能不犯。如列寧所說,不犯錯誤的人從來沒有。鄭重的黨在於重視錯誤,找出錯誤原因,分析所以犯錯誤的客觀原因,公開改正。」在這次會上,毛澤東還更為明確地對曾經因反冒進受到他嚴厲批評的周恩來說: 「1956年周恩來主持制定的第二個五年計劃,大部分指標,如鋼等,替我們留了三年餘地,多麼好啊!」這不僅看出了毛澤東的坦蕩胸懷,也是他為周恩來的反冒進「錯誤」公開平反。這使一大批到會人士的心情很舒暢。

自那以後,我國國民經濟的發展基本上是按周恩來、李富春所制定的「調整、鞏固,充實,提高」這八字方針運營的。國民經濟的發展漸漸走上正軌並恢復元氣,人民的生活水準有了一定的改善。到1962年七千人大會以後,全國經濟形勢已基本擺脫了因「大躍進」而投下的陰影,也就是說「走出困境」了。是年底,毛澤東到了杭州。他-住進汪莊賓館就讓人催周恩來也到杭州療養一段時間。當得悉周恩來到了杭州後,毛澤東就將他這篇尚未改定的得意新作《滿江紅‧和郭沫若》的詞「書贈恩來同志」。他向周恩來所表達的歉意之情是溢於言表的。因此,毛澤東的這份「書贈恩來同志」的手跡也成了兩位開國領袖在那段歷史時期相互關心的重要見証。

(秦九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