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肅貪波及澳門博彩業

有跡象表明,中國政府正在向澳門施壓,矛頭直指服務高端賭客的博彩中介業者,以加大對非法資金流轉的監控,抑制貪腐和洗錢。

受內地反貪腐力度升級消息影響,澳門博彩股2013年2月6日全線逆市重挫後企穩。其中,永利澳門一度大跌逾8%,銀河娛樂、新濠國際、金沙中國、美高梅、澳博控股等跌幅均超過4%。

據英國《泰晤士報》消息,中國政府計劃打擊博彩中介業者“遝碼仔”,以遏制內地貪官及富豪到澳門賭錢、洗錢等行為。中介業者的服務對象是出手大方的所謂“高端”賭客,“遝碼仔”專門為其提供貸款並負責收債,從中抽取傭金。

報道稱,大陸司法部門的人士說,大規模整治行動將於農曆年春節過後展開,屆時內地警方亦會配合在澳門的行動,集結六個一線城市的警力全面肅貪。這將是習近平領導的反腐行動的一部分。一位澳門博彩業人士向記者證實,目前小規模的取締活動已經開始。

肅貪風暴

有跡象表明,中國政府正在向澳門施壓,矛頭直指服務高端賭客的博彩中介業者,以加大對非法資金流轉的監控,抑制貪腐和洗錢。

自2012年10月下旬以來,中國警方已經拘捕了至少三大澳門博彩中介公司的多名工作人員。知情者稱,這些博彩中介業者涉嫌向內地超級賭客提供貸款,然後到大陸收債。其中7名博彩中介業者在美國賭業大亨斯蒂夫•維恩(Steve Wynn)開設的永利澳門酒店被捕。

路透社的報道稱,此事或與薄熙來一案有牽連。知情人士說,另有至少4名博彩中介業者在內地被拘,其他被拘者目前也已轉移到了內地。

報道引述澳門賭場高階人士的說法稱,賭場運營商亦注意到當局對於內地資金跨境流動的更多限制,並在近期接到特區博彩監察協調局發出的最新內部規定,要求中介企業每月提交客戶名單,包括賭博的具體時間和輸贏金額。每一筆貸款也必須有詳細記錄。

同時,澳門也在重審其反洗錢規定,並要求賭場運營商對擬調整的規則給出反饋意見。澳門十六浦度假村酒店行政副總裁馬浩文認為,中國政府試圖通過近期的拘捕行動告訴人們要“守規矩”,特別是在秘密轉移資金方面。

中共十八大後,習近平新體制一系列旨在改善自身形象的努力,以及其後陸續發表的反貪腐言論,使得強勢反腐成為中國新一屆政府工作的重點之一。而在加強對官員的監督、管治奢華消費方面,澳門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據點。

這裏是中國境內唯一可以在賭場內進行合法賭博的地方。過去10年間,得益于“賭權開放”與大陸“自由行”政策,澳門博彩產業迅速壯大,吸引了大批揮金如土的內地遊客,將這座城市變成亞洲賭城。據澳門特區政府博彩監察協調局公佈的數據,2012年澳門的博彩業收益超過380億美元。這是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的6倍。

但這也給中國新一代領導人帶來挑戰。根據中國法律,中國居民每年帶到境外的資金不得超過5萬美元。由於這一限制,一些大筆下注的賭客只能依賴博彩中介獲得更多資金。此外內地富豪和貪腐官員利用賭場洗錢,非法轉移財富。

2012年12月21日,深圳市人大代表、龍崗區橫崗街道六約社區綜合黨委書記陳醒光因涉嫌參與境外賭博被免職。陳醒光因一則網絡舉報進入紀檢部門視野,據稱其曾多次到澳門豪賭,為了償還欠下的7000萬元賭資,他在股民不知情的情況下,在2010年把六約社區全體股民投資興建的深圳聖德堡酒店以5000萬元的價格賤賣給他人。

就在今年1月,兩名內地商人同時遭澳門威尼斯人賭場追債。一位是內地融眾系風雲人物謝小青;另一位則是明星女企業家鄒蘊玉,曾以15億身家列胡潤女富豪榜第44位,持有高遠置業53.99%股權。兩人分別被追討1100萬港元及2300萬港元賭債連利息。

2012年,鄒蘊玉及謝小青亦遭澳門美高梅金殿賭場追債,數額分別為1400萬港元及880萬港元。這家賭場是“賭王”何鴻燊二女兒何超瓊旗下公司。

據澳門特區政府旅遊局統計,過去一年中有2800萬遊客到訪澳門,其中逾六成來自中國內地。前些年中國經濟紅火時,澳門是讓多餘資金流出中國的減壓閥。但如今經濟增長趨緩,公眾對腐敗的怒火越來越大,有關官員賭博欠債的報道讓中國民眾感到憤怒。

繼2012年4月香港嚴格其反洗錢規定後,現在澳門也在跟進。雖然大陸之前也曾多次收緊政策,但2012年下半年以來的一些措施顯然有所升級。

博彩業是一個政策依賴性極強的產業。作為澳門的支柱產業,其對澳門經濟的快速發展有著決定性的影響。近期中央政府關於加強博彩業監管的消息,令人擔心澳門的高速增長是否會繼續。

澳門一位博彩業界人士認為,“這將給澳門帶來切實影響,因為許多賭徒的資金都是非法所得,”他說,“我相信將會發生根本性改變。”

但中國彩票行業沙龍創辦者蘇國京持不同意見。他表示,中國政府希望澳門擺脫對博彩業的依賴,發展多樣化產業,但“多樣化並不意味著盈利會減少”。目前澳門的餐飲、娛樂等其他服務業的盈利只占總產值的5%,而拉斯維加斯的非賭業產值占比高達50%。

美銀美林報告稱,即使確實打擊“遝碼仔”,有關極端情況也不可能出現。天大證券董事施俊威接受訪問時亦稱,對於中央整頓澳門賭業的行動毫不意外,預期澳門博彩股於短期內將借消息作沽貨調整的藉口,中長線板塊前景仍然看好。

與此同時,越來越意識到博彩對經濟重要性的中國政府,一邊狠抓反腐,一邊將手伸向了這個帶刺的“金窩窩”。2013年1月15日,財政部發佈了新修訂的《彩票發行銷售管理辦法》,此前一直游走於行業邊緣的網絡銷售彩票終於合法化,A股相關概念股鴻博股份、安妮股份等隨後三個交易日最大漲幅均超過30%。

洗錢天堂

外界普遍認為,澳門經濟的高速增長並不完全取決於中國人對賭博的熱情,從大陸市場逃離的大量不安分遊資也起到了推動作用。透過繁華的澳門,可以洞悉中國大陸的官場腐敗,也可以體察到大多數中國商人對於大陸政治氣候是如何誠惶誠恐。

美國《紐約時報》最近援引《拉斯韋加斯評論報》的報道稱,“2012年澳門博彩業收入達到創紀錄的380億美元,這很能說明問題。”這個數字超過了2011年全美商業博彩業356.4億美元的收入。

在中國經濟放緩之際,博彩業收入猛增的現象似乎讓人看不懂,但香港網絡新聞雜誌《一周中國》給出的解釋是:很多中國富人利用賭場洗錢,為自己移民海外準備資金,因此博彩業收入的高低實際上能夠說明富人是否對國家有信心。“博彩業收入越高,信心就越低”。

《紐約時報》統計稱,2010年共有50.8萬中國人離開家鄉,前往經合組織的34個發達國家。這個數字比2000年增加了45%。而這一趨勢仍在持續。在2011年,共有8.7萬中國人成為美國永久居民,比前一年的7萬人又有增加。

報道認為,這正是澳門博彩業收入增加的原因。《一周中國》寫道,如果你認識到澳門為“聰明錢”離開這個國家提供了逃跑路線,那就比較容易理解了。“通過中介的一番運作,現金一旦到達賭場就會變成港幣。很多錢被賭掉,但仍有鉅款流入離岸銀行。”

在這個鏈條中,中介是其中最重要的環節,也由此而成為澳門博彩業舉足輕重的力量。他們掌控著絕大部分的豪賭客名單,賭場必須與之合作才能獲得豪賭客的光顧,這也是澳門超越拉斯維加斯成為世界第一賭城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些博彩中介直接接觸澳門賭場,為VIP客人安排簽證,以折扣價購買籌碼,能幫玩家避免身份確認。雖然必須註冊在案,且名義上受澳門政府監管,但這些促進博彩的機構據說在與有組織的大陸犯罪團夥密切合作。

一位研究有組織犯罪的專家聲稱,因為澳門賭博業蓬勃發展,大量中國大陸的“黑錢”進入澳門,使得操控賭窩的黑幫組織“三合會”進入二戰以來最鼎盛的時期。

2013年1月14日,針對澳門反洗錢及反恐融資現狀,澳門金融情報辦公室公佈了可疑交易報告(STR)統計結果。報告顯示:

在2011年,澳門全年收到的STR數量是1563宗,2010年則是1220宗。大量資金從澳門流出國門自然會引起中央政府的重視,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中國政府一度採取了臨時措施,以限制向大陸居民發放《港澳通行證》的數量。

知情人士稱,出於對中國政府重拳打擊博彩中介業務的擔心,目前賭場經營者正努力吸引更多單純為了找樂子而賭博的大眾賭客。有些賭場正在減少賭博區的面積,從而規劃出更多區域用於商店、戲院和餐廳的建設。此前廣州到澳門高鐵的開通,也為吸引這部分賭客提供了便利。

有證據顯示,博彩中介服務的大賭客們正在縮小其下注規模。2012年第三季度,澳門VIP博彩業務的營收同比下降了1.1%,這是2009年以來的首次下降。相比之下,老虎機和大眾賭桌的營收則增長了27%。對於賭場而言,這些不通過博彩中介抽取傭金的大眾賭客更實惠。

賭場經營者這樣做的另外一層考慮是,一旦大陸經濟增長出現放緩,前往澳門的內地有錢人很可能將面臨業務量下滑及房地產投資大幅縮水的困擾,那麼,在澳門的200多家賭場中介則可能在向大陸賭客追討欠款時遇到麻煩。“在大陸,由於賭博行為的非法性,所以因賭博所產生的賭債不受法律的保護。一旦賭客跑掉或者賴賬,想要追回也並不容易”。一位法律界人士表示。

神秘的利益鏈

澳門的賭場內,最熱鬧的永遠是“中場”的賭台,但賭場七成以上的收入卻來自那些“閒人不得入內”的神秘貴賓廳。《澳門日報》曾報道,當地賭場備受關注的原因之一,是其獨特的貴賓廳模式。相比之下,拉斯維加斯的貴賓廳收入只占賭博收入的四成,在新加坡約占四至五成。

據澳門博彩業內部人士透露,貴賓廳客人一般分三個檔次,不同檔次的客人會享受不同待遇的服務。那些享受最高禮遇的豪賭客,可以免費享受葡京酒店最好的套房、最好的餐廳、豪華轎車接送,甚至可以不用拿現金就能先領取巨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