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貿協商:是準備不及還是重新思考?

就在中共總書記習近平會見台灣親民黨主席宋楚瑜的翌日,大陸海協舉行第三屆理事會第二次會議,商討新形勢今後一段時間的工作任務,其實是因應兩岸協商遇到的新問題所採取的新對策。與此同時,國台辦發言人馬曉光昨日也間接證實,海協會以「準備不及」為由通知台灣海基會,臨時取消原定的「兩岸貨貿協議」協商。

顯然,大陸方面在「太陽花學運」發生後,已經從最初的「民進黨與獨派勢力勾結,抗拒和破壞兩岸協商」的判斷定位中走出來,在仍然堅持這一基本定位的同時,也開始「易位思考」,從學運參與者的訴求中,發現其中也有一些是具有合理的成分,因而驀然發覺,過去所洽簽的兩岸協議尤其是《兩岸服貿協議》,儘管是出於惠澤台灣人民及「讓利」的好意,但由於調查研究工作做得不夠全面深入及充分,片面聽信及遷就執政國民黨所代表的大財團的意見及建議,因而所「讓」之「利」都給大財團等拿走,而真正有需要而且更是大陸方面「做台灣人民工作」的主要對象——三「中」即中小企業經營者、中下階層,中南部鄉親,卻得益不多甚至是基本上沒有得益。因此,必須在堅持批判「太陽花學運」的組織者的「台獨」及「反中」本質的同時,也須從中吸取教訓,調適海協會與海基會協商的策略,使到海峽兩會所簽署的協議,都能真正做到惠及多數台灣民眾,特別是要充分照顧弱勢群體,使更多台灣民眾在兩岸經濟交流合作中受益,以此來促進台灣社會安定、經濟發展、民生改善,讓台灣同胞都能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

其實,得到毛澤東《中國社會各階級分析》真傳,因而擅長於階級分析的中國共產黨,早就對中國國民黨的階級屬性作出這樣的定位:代表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及官僚集團的利益。而國民黨撤退台灣地區後,雖然經過「和平土改」等運動,「代表大地主利益」的成分已經消淡,但代表大資產階級亦即大財團利益的階級屬性並沒有改變。當然,隨著中產階級的興起,國民黨也代表了這一新興階級的利益。而與之對立的民進黨,倒是代表了以草根階層為特徵的工農階級,及中小企業經營者的利益,而且其「黨綱」裡的許多訴求,也是屬於民主社會主義和福利社會主義性質的(中共信奉的是科學社會主義),如果不是含有「台獨」元素的話,其實民進黨才是中共的「兄弟黨」。實際上,在八十年代,大陸地區的媒體和出版物,都是以同情和謳歌的筆調,報導「黨外」及後來的民進黨對國民黨進行鬥爭的事蹟。只是在民進黨將「台獨建國」的訴求納入其「黨綱」之後,大陸方面才改變了對民進黨的態度。

正因為如此,尤其是由於中共與國民黨有著近一個世紀的既有「國共內戰」又有「國共合作」的記憶和經驗,而且在堅持「一個中國」,承認「九二共識」,反對「台獨」這一重大政治原則上,具有共同語言,因而大陸將與台灣進行事務性、經濟性的協商的對象,鎖定為由國民黨執政下的海基會,而由執政國民黨掌控下的海基會,當然是要服從及維護國民黨所代表的大財團的利益。另外,國民黨的許多在位或卸任高官、「立委」,甚至是榮譽主席連戰,海基會前董事長江丙坤等,在大陸地區都有經營企業,有的規模還很龐大。這也正是在連勝文在國民黨臺北市長初選中,飽受攻擊的原因之一,相信在今年十一月的「七合一」選舉正式投票之前,他還將會受到民進黨競爭對手的攻擊。

正因為如此,執政國民黨人員在與國台辦、海協會以至是中共高層的交流交往中,所反映及表達的,往往也是大財團及中產階級的利益。這種密集式的訴求,使得大陸方面從事兩會協商的實際操作人員,很容易就將大財團的利益訴求當作是全台灣民眾的需要,而忽略了「三中」和弱勢群體的利益。這正是兩岸協議的惠及面有所偏差的原因所在。因此可以說,盡管大陸方面的主觀意願是惠及全體台灣民眾,並不惜「吃虧」也要「讓利」,但「三中」卻普遍對此「無感」,並因此而使得馬英九雖然老是沾沾自喜地宣揚其在兩岸關係方面的政績,但馬政府卻無法振興台灣經濟,因而民意支持度一直陷於低迷的重要原因。也正因為如此,儘管「太陽花學運」的主要性質是「台獨」沉渣泛起,但他們所提出的一些訴求,如《兩岸服貿協議》只是惠澤於大財團,並侵害中小企業及某些行業的利益,卻有其相對合理的成分,因而獲得了不少基層民眾的共鳴和支持。

似乎北京也都警覺到了這個「關節點」的問題。因此,才有國台辦主任張志軍在博鰲論壇上所說的「學運給了我一個啟示,就是需要瞭解台灣所有情況,尤其基層民眾和中小企業的想法」;也才有孫亞夫所說的「對於台灣地區最近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要認真對待,進行客觀、全面、辯證的研判」「我們在工作中瞭解到有部分台灣民眾對發展兩岸關係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也聽到一些關於部分台灣基層民眾沒有充分感受到兩岸交流合作帶來好處的意見,因此一再強調要鼓勵更多台灣同胞參與到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行列中來,要讓更多的台灣同胞尤其是基層民眾享受到兩岸交流合作的成果。今後還要這樣做,而且要做得更全面、更具體、更深入、更細緻」。

也正是如此,在「太陽花學運」後,習近平在要會見台灣地區的政治領袖時,並非如同往常那樣是邀請吳伯雄、連戰(當然還有其兒子連勝文因參選而有點不便的原因)等訪問大陸,而是選擇了同樣也是堅持一中,承認「九二共識」,反對「台獨」,但卻在大陸沒有任何盈利事業,而且更是充分瞭解「三中」的心態及需要,可以說是代表基層群眾利益的宋楚瑜。

按照北京這個「思維轉變」軌跡,本來也是依據海基會代表台灣大財團利益所提訴求而擬制的《兩岸服貿協議》的文本,即使是談判成功並簽署,可能也將會遇到《兩岸服貿協議》一樣的「下場」。既然如此,就必須「從頭來過」,在進行充分調查研究,聽取國民黨以外的各種意見之後,再進行研擬。因此,馬曉光的「準備不及」,可能就是這個意思。

既然如此,也既然《兩岸服貿協議》在「逐條審查,逐條表決」中,將會被民進黨「立委」挑出其中的毛病,並要求修改,那麼,就不如按照中共「實事求是」的態度,將之「重頭來過」。這不但不會傷害協議的「權威性」,相反還將讓北京獲得「從善如流」、「真正為台灣民眾好」的好印象,在台灣民眾的心目中,形象更高大。

陸委會主委王鬱琦日前在「立法院」接受質詢時說,若《兩岸服貿協議》在「立法院」遭到修改,行政部門只好試著跟大陸談,但這不是單方面可以決定的事。看來,馬政府也已有了實事求是的態度,及接受修改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