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三”事件中的直升機迫降現場

“九一三”事件是我們黨歷史上最大的政治事件,主要是兩架飛機外逃,載著林彪等人的三叉戟墜毀在蒙古溫都爾汗,另一架直升機被英雄飛行員陳修文迫降在懷柔北部山區。我有幸親臨直升機現場,參與處理了九一三事件中的直升機一案。2011年是九一三事件40周年,我願意把這一段歷史告訴大家。

1971年9月13日早晨5時多,我像往常一樣到大操場,準備出操。師長張良友叫住我,讓我去執行緊急任務。張師長說剛接到吳忠司令員從人民大會堂打來的電話,懷柔北部山區上空有一架直升機要迫降,要我們三師立即派人去處理。張師長還交代,機上人員要是活的,不能讓他死了;如果死了要看好。對直升機上的東西,如文件、武器要看管好,決不能讓空軍搞走。

我立即去辦公樓打電話,準備通知七團派一個連去現場。這時部隊還沒有吹起床號,操場上還沒有人,我在去辦公樓途中碰到司令部坦克科參謀楊景庭。他拿著腰帶準備出操,我臨時“抓”他跟我去執行任務。我們快走到辦公樓時,碰上副參謀長曹玉培,我當即叫他通知七團去一個武裝連,緊急到懷柔北部山區。

我和參謀楊景庭什麼武器也沒有帶,就急忙坐上嘎斯69出發了,此時還不到6時。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感覺是大事。我心裏非常焦急,也沒有去想為什麼不能讓空軍插手,明明是他們的飛機嘛。我命令司機開到80邁。懷柔地區的道路還算平整,只是窄一些,好在清晨沒有什麼車輛,6時30分我們到達懷柔西邊的渤海所。

我們到時直升機已經迫降在時令河的河灘上,這是一塊四面環山的小盆地。七團的武裝連還沒有趕到,直升機現場全是民兵和老百姓,人山人海,也搞不清有多少人,反正直升機周圍全是人。懷柔山區解放前是革命老區,老百姓警惕性都很高。而且他們日落而息,日出而作。正是起床時間,成千上萬的老百姓拿著鋤頭、鐵鍬、棍子,大聲喊叫著抓特務。他們七嘴八舌說,直升機是早晨4、5時來的,然後降落的,聲音非常大,而且直升機在空中抖動不止。

我們到達現場時,我看見直升機上有一個飛行員(陳修文)歪倒在駕駛艙裏,又查看了附近玉米地有兩具死屍(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周宇馳和處長於新野)。我問村幹部有沒有活人。眾人七嘴八舌地說:有兩個活人,一個到了沙峪,一個在渤海所。

我把現場交給民兵看守,囑咐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直升機。然後我去了沙峪。在大隊部我看到一個穿空軍服裝的人(李偉信),正在給空軍副參謀長胡萍打電話,報告他們迫降在懷柔山區。我們只是執行具體任務,沒有對犯人提審的權力,我簡單問了他幾句。他說他叫李偉信,是空4軍秘書處長,在林立果身邊工作。李偉信還說吳法憲搞政變,林彪去烏蘭巴托求援。這不是天大的玩笑嗎?我聽了根本不相信,立即命令把李偉信捆起來,關進嘎斯車裏,由楊參謀看管,不能讓他胡說八道。然後我一人去渤海所大隊部,在民兵的幫助下,把另一個活著的飛行員陳士印也捆了起來。

這時,七團副團長王德勝帶五連兩個排趕來了,真是及時雨!我非常高興,首先向王副團長宣佈事故性質嚴重,你們任務也非常重,首先把兩個犯人看管起來,不能讓他們自殺,也不能讓他們跑了,更不能被空軍搶走。如果犯人逃跑,只能打斷他的腿,決不能打死。

接著我派部隊切斷渤海所至懷柔的公路,切斷沙峪至九渡河公路,防止沙河機場的空軍來搶文件和武器。

然後我迅速回到直升機現場,向老百姓宣佈:事情性質很嚴重,請大家遠離,不要靠近直升機,保護好現場。

這時,懷柔縣革委會主任張滿、副主任楊某某、懷柔縣公安局局長李軍、懷柔武裝部部長朱兆林、七團團長張前進都來到現場,我召集所有在場的領導幹部開了一個緊急會議。雖說我對事情也並不清楚,但總比他們多知道一些。我說:一、事件是嚴重的,屬於什麼性質尚不清楚,但涉及國家機密;二、請召集大隊幹部,動員群眾回去搞生產;三、不要傳播謠言。這件事情關係國家大事,誰傳謠就是造謠惑眾的問題。現場由七團五連看管,別人都離開,決不能出任何問題。

我同時向在場的公安部、市公安局、懷柔縣公安局的幹部,包括法醫、記者宣佈:此次事件有關大局,是機密大事,問題尚不清楚,第一不得外泄,第二請將拍攝的膠捲交出來,待問題弄清楚了再還給你們,或者自己曝光。目前我們對總的情況沒有接到上級通報,北京衛戍區規定我們執行具體任務,其他無可奉告。這是國家大事,請予合作。大家不要在現場停留,都請立即回去吧。

9時左右,北京衛戍區副司令員李剛來到渤海所,我向他報告了直升機迫降的大致情況,已出現的問題和處理情況。李副司令員指示開設指揮所,對現場出現的新情況要及時上報。我立即將大隊的電話調用,由北京衛戍區司令部通信處與北京市電話局、中南海電話局協調,將人民大會堂至渤海所的電話調為專線,沿途支線停止使用,保障司令員吳忠與渤海所的通信暢通無阻。

這時,總政保衛部部長徐海濤坐著奔馳車來了,說是總政主任李德生要他來瞭解一下情況。根據人民大會堂電話的指示精神,我告訴他,我們是看管犯人,保護好現場,沒有提審犯人的權利,無情況奉告。你要看可以隔200米,遠距離觀看,不可以進到現場。這位徐部長看了看外部情況,提出要回去。我讓五連副連長李友清把他送到團部休息,要團長熱情接待,實際上把他“軟禁”起來。因為在那麼複雜的情況下,搞不清這位保衛部徐部長是真是假。

空軍沙河機場警衛連連長帶全副武裝的一個班來了,說要瞭解直升機的情況。我問他知道是什麼事故嗎?他說不知道。我說:一、你不知道是什麼事故;二、這個地區屬於北京衛戍區的防區,友鄰部隊全副武裝來,要事先聯繫或得到有關部門通知方可進入;三、你們莫名而來是不符合規定的,待我報告後再說。

因為師長已經交代不能讓空軍介入,雖然搞不清為什麼,但我對空軍方面來的人格外注意。我讓這一個班的空軍把武器放下,其中一名空軍戰士說他槍裏有子彈。我當即命令他們向後轉,退子彈,槍放下,收繳了他們的槍支彈藥。

這時部隊還沒有到,事後想真是有點冒險。正好七團衛生隊軍醫馬志軍帶救護車來到現場,我大聲叫馬軍醫把這個班送到你們營房,要團裏安排他們休息吃飯。實際上也是把他們“軟禁”起來了。

11時左右,空軍駐懷柔導彈某師政委帶著陳參謀長來了,要進現場,被我勸阻。我把他們讓到生產大隊的一間空房裏,屋子裏沒有椅子,大家都站著。我問他們奉誰的命令。他們說是空軍副參謀長胡萍的指示,讓他們瞭解現場情況。我又問他們:你們知道是什麼事故嗎?他們說不知道。我說既然不知道,請兩位坐下休息。他們提出要回去,我說不要急,待我報告人民大會堂,得到指示後再作安排(舒雲按:其實他們坐吉普車來的途中與懷柔武裝部部長朱兆林相遇,朱部長簡單介紹了情況,他們也看了兩具屍體的現場,只是他們進直升機現場被攔)。過了20分鐘,人民大會堂周總理指示,現場由北京衛戍區處理,讓他們回去工作。

11時左右,北京電話指示,派兩名得力幹部把兩名活犯人安全押送到北京衛戍區司令部,交給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吳忠、政委楊俊生。我將七團團長張前進、懷柔武裝部部長朱兆林請來,交代他們兩人每人押送一人,直接送到北京衛戍區司令部二樓,交給吳、楊兩位首長。我說:你們要特別注意,第一、中途不能停車,不能讓空軍把人搶走;第二、要絕對保證安全,如果犯人逃跑,可以打斷腿,決不能打死,一定要把活人送到衛戍區;第三、送到後你們直接回部隊,掌握部隊,做好戰備工作。

安排完這一切,到了午飯時間。我又渴又餓,才想起來還沒有吃早飯,更不要說午飯了。我要七團副團長王德勝到沙峪警衛點(倉庫)三機連送點飯。直到下午2時炒飯送來了,我才和李剛副司令員等吃了一頓飽飯。

約下午3、4時,人民大會堂來電話指示,當晚把三個死者送到警衛二師醫院的太平間。於是我決定用七團衛生隊的救護車,由五連派三個人,隨軍醫押車。

我指揮九連連長李金虎上直升機,將飛行員陳修文的遺體從駕駛室搬下來。直升機的機身上有個用蓋板蓋住的腳蹬,一伸腳就能打開,可是我們都沒有上過直升機,不知道怎麼上去,最後只好搭人梯上去,費了很大勁才把陳修文的遺體搬下來。駕駛艙地上血很多,都流到後艙了。

然後我指揮清查直升機上的文件、武器等物品。我們強行打開後艙門,裏面有三支衝鋒槍,兩支手槍,以及部分子彈。還有一大皮箱機密文件和軍事地圖,標有全國軍隊部署等。這中間還出了一個笑話。我們發現一部錄音機,那個年代根本沒有見過什麼錄音機,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大家亂撥亂按,結果弄響了。以後知道是黃永勝、葉群談烏七八糟的私生活,據說是林立果錄的,目的是為了讓黃永勝交權的證據。李剛副司令員急忙叫關起來,可是誰也不會關錄音機,老是在響。最後有人試圖用急救包的綁帶把它綁起來,無意中碰到開關,這才不再響了。

處理完直升機,我和五連戰士清理現場周圍。在不遠的玉米地裏發現一地碎紙片,紅鉛筆寫的白色紙。我命令全部撿回,用信封裝好,一併呈送北京衛戍區領導。

中央處理慎之又慎。專家拼湊字塊時發現少了一個“月”字,要求找回。9月14日上午我帶五連一排再去現場找,不巧9月13日夜裏下了雨,增加了尋找的難度。

我們採取拉網式,反復幾趟,才終於在泥地裏找到了一小塊濕紙片,如獲至寶,“月”字找到了(舒雲按:為了一個“月”字,如此興師動眾。而更重要的“林彪手令”為何缺失三分之二)。

我體會工作作風要細緻,特別是政治事件中任何細小雜物都不能丟掉,否則將誤大事。如果我們第一天20多人在玉米地找遺物,再細一點,就不會丟掉“月”字,專家復原成“黃永生”,給周總理添了麻煩。據說周總理在人民大會堂問黃、吳、李、邱,誰認識黃永生,都搖頭不答。9月14日下午這個“月”字送到衛戍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