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青王岐山和他的夥伴

我們康坪村是一個不足百戶的小村莊。村子所在的這條川叫豐富川,名曰川,實則是連綿群山之間夾著的一條狹窄川道。這裏平地很少,大都是山地。但為什麼叫豐富川呢?後經考證,這道川屬古西夏豐村城所在地。也許是我們的祖先期盼物阜民富,便起了這麼一個寓意吉祥的地名。新中國成立後,康坪村與陝北的廣大農村一樣,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這個閉塞荒涼的川道裏聊度日月。直到有一天,這種閉塞、單調、沉靜的生活被一群到這裏來插隊的北京知青打破。

那個瘦高個就是王岐山

1969年元月,康坪村的村民們都忙著做年茶飯準備過春節。有一天,生產隊長韓志厚帶著幾個社員,吆著驢拉車去了公社。韓隊長是個老八路,他聽說公社要派知青來村裏插隊,心裏有些不願意。 這是為什麼呢?原因很簡單:來了人就要張口吃飯,生產隊的口糧有限,現在又是冬天沒活幹,等於要白吃白喝好幾個月哩!到了公社之後,韓隊長發現自己來遲了,因為別的生產隊已經將身體好的知青領走了,只剩下幾個身體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知青,韓隊長自然不高興。但不管高興不高興,公社的幹部給他發話了:“給康坪分來14個知青,你領回去。”韓隊長看到這十幾個娃娃站在公社院子裏,個個冷得發抖,一下子心疼了。可當時他想:這些娃娃一個個穿得薄忽閃閃的,往後咋幹活哩?韓隊長讓與他同來的幾個人把大家的行李都裝上驢車,這時候,一個瘦高個走過來說:“我叫王岐山,您是韓隊長吧?”韓隊長“嗯”了一聲,就再沒了言語。這時,王岐山從接知青的社員手裏要過拉驢的韁繩說:我來拉吧。走了一段路,韓隊長看到王岐山把驢車拉得有模有樣,心裏一下子就高興了。

知青們問韓隊長,咱康坪村都有啥?韓隊長覺得不好回答這句話。說啥都沒有,是個窮村子,這樣說,怕把知青們嚇走了,還要挨公社幹部的批評;說啥都有,這不是欺騙這些年輕娃娃。最後,韓隊長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到了村上你們就曉得了。一走進康坪村,知青們全傻了眼。眼前的康坪村,除了幾根冒煙的煙囪和光禿禿的大山之外,什麼都沒有。知青們站在村邊的大路上,面面相覷,感到有些失落。

剛進村,一些碎娃娃、後生和年輕女子們聚在鹼畔上。一開始,村裏的人都聽不懂北京話,大家都來看熱鬧,有人還直白地說:“是來看這些北京娃娃哭鼻子的。”事實上,當知青們看到村子是這樣一種景象,還真的想哭。當天晚上,幾個女知青真的哭了。她們說:到老鄉家去吃飯,窯洞裏黑乎乎的。吃飯的筷子是用柴火棍兒做的,屋子裏散發著一股怪味兒。面對這樣的環境,王岐山把知青們叫到一起開了一個會。會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沒完沒了。到最後,王岐山開講了。他說:“既然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裏,那就跟紅軍長征到達陝北一樣,是一個勝利。今後,誰當了逃兵,就是給咱知青丟臉!”王岐山的一席話說得讓所有的知青都不做聲。接著,他又談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他說:“我去韓隊長家吃派飯,全家人揀最好吃的給我吃。人家從心裏把咱當尊貴客人看,我心裏很愧疚。我們知青到了村裏,不能成為村裏的負擔,首先要在生活上融入康坪村,要成為康坪村的一個社員。從明天起,我們吃了誰家的派飯,就要幫誰家幹活。首先要學會和社員進行交流,主動跟社員們學說陝北話。”

知青們在王岐山的鼓勵下,第二天便主動到各家各戶去幫忙。沒過三天,大家基本熟悉了康坪村的情況。

這個時候,生產隊的主要勞動是給地裏送糞。王岐山到韓隊長家提出知青也要去送糞,韓隊長開始有些猶豫,覺得這裏的山太高,路又是崎嶇的羊腸小道,一腳踩不穩,就要滑到溝底,萬一出個事,他還要承擔責任。王岐山看出韓隊長的心思,便對他說:“我們現在就是康坪村的一員,生產隊的活就是大家的活。”韓隊長一聽王岐山這樣說,便半開玩笑地說:“你娃娃要是真能送了糞,才算得上是康坪村的一員。”韓隊長答應了王岐山的請求,還特意給他們派了兩個幫手。於是,男知青們開始送糞,女知青跟著村裏的婦女給生產隊磨面。

送糞不是一個簡單的體力活,需要幾個人同時協作。搗糞、裝糞、上驢、吆驢不僅要有體力,還要有技術。王岐山和其他知青都沒幹過這種活,尤其是上驢,一個人拉著驢,另外兩個人要往驢脊背上抬糞。驢脊背光溜溜的,也沒有鞍子,再說驢又不好好配合,將糞口袋抬上去,驢剛走兩步,糞口袋就掉了下來,於是,不得不喊住驢,再抬,再趕,再掉……看著隊裏的社員腰一閃,一口袋糞就穩穩當當地擱在驢背上,驢走得再快也掉不下來。幹了半天,知青們終於懂得,裝糞、送糞,光用蠻力不行。王岐山經過觀察發現,要想讓糞口袋不從驢背上掉下來,必須要將糞口袋裝瓷實,給驢壓力,尤其是要把糞口袋放在驢背的正中間,這樣就能保持平衡。下午的時候,男知青們在王岐山的帶領下,已經能順利地送糞了。

十幾頭毛驢由六七個男知青吆著,從村裏出發,送到對面山上的地裏。一路上,大家必須時刻看守著,以防毛驢抖掉糞口袋。知青們到了山上,把驢馱來的糞倒在地裏,趁這個間隙,他們站在山頂上,放開聲高唱革命歌曲。韓隊長聽到對面山上有知青在唱歌,心裏一下子踏實了。在開社員會的時候,韓隊長特意表揚了知青,而且不住地誇獎王岐山,說他看上去瘦精精的,但幹起活來還滿在行。

王岐山是知青組的組長。他能吃苦、肯鑽研,善於團結群眾,在康坪村很有威信。很快,他就被任命為大隊革委會副主任。

康坪村自從來了知青之後,辦養豬場、開採小煤窯。搞了這些副業之後,村上的集體經濟有了發展。可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村民們對村財務不公開、不透明有些意見,有人還跑到公社去反映此事。韓隊長聽到這些閒話很是生氣,尤其是他老婆是個躁性子,聽到這些閒言碎語就開口罵人,也不知道在罵誰。社員們聽了之後互相猜忌,知青們的心裏也不舒服。

一天,韓隊長找到王岐山說:“你是知青組組長,又是大隊革委會副主任,見多識廣,村裏人猜忌我,我老婆又是這個松脾氣,你看這事該咋辦。”其實,王岐山也一直在琢磨村民的議論,他覺得這些議論主要是大家對村裏的賬務不清楚,所以才猜疑。於是,他就和韓隊長把隊幹們叫在一起開了一個會,在會上,王岐山說:“既然大家對村財務有不明白的地方,那咱就給大家一個明白,白紙黑字寫出來,放明朗!”但是,這個提議也遭到一些隊幹的反對,他們說:社員們對生產隊的賬務有懷疑,那就換人算了。可王岐山說:“換人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關鍵是要把財務公開,讓村裏的每一個人對村財務要有知情權!”最後,通過舉手錶決,大家都覺得公開好。老支書尹治海還提議隊務公開由王岐山做賬務監督員,因為王岐山是知青,大家都信任他。王岐山覺得既然大家信任,那就試試。第二天,王岐山與當時來駐村的北京幹部老肖、村支書尹治海、會計高志強一起,核查了康坪生產隊農業、副業和知青安家費的開支情況。核查完畢後,立刻召開了全體社員大會,將每項開支都進行了張榜公佈,核查結果是:並沒有傳說中的那些事情。在會上,王岐山對每一項開支都進行瞭解釋,並當場進行核對,給了社員們一個明白,還了隊幹部一個清白。直到今日,這些開支項目的條據都有據可查。

當年,王岐山對村集體財務嚴格審核、監督,做到按時核查公開的做法,時至今日,我國的基層農村村級賬務的監督依然沿用這套辦法。

這些娃娃能過把好光景

知青們住的窯洞位於康坪村的正中。男知青多,占了兩眼窯;女知青住一眼。知青們初來康坪的時候,每天干完活要洗手、洗臉,晚上睡覺前還要洗腳。但後來,這個講究沒有了。每天天剛麻麻亮,他們就要上地,上午10點多,做飯的才把飯送到地裏,這時,剛剛抓過糞的手,又沒地方去洗,不得不在衣服上擦幾下就開始吃飯。晚飯要等到天黑的時候才能回去吃,這讓長期吃慣三頓飯的知青餓得有些撐不住。知青中有兩個人是低血糖,有幾次餓得差點昏倒。後來,大家就把從北京帶來的糖果攢起來,讓低血糖的知青在幹活時,兜裏揣上幾個糖果,餓的時候,吃上一個,還能起些作用。

晚上,他們經常吃的是高粱、黑豆、麩皮合在一起熬煮的稀飯,最好的飯是玉米麵和白麵摻在一起蒸的兩面饃。當時,知青們一個月每人供給45斤糧,可這45斤糧根本不夠知青們吃。為了能吃飽飯,大家就想辦法把十幾斤細糧兌換成粗糧。

過了春節,知青們第一次去李渠集市趕集。在陝北農村,趕集是最紅火的事,知青們一方面可以買一些日常用品,一方面還能和其他村的知青聊聊天。有一次,馮如珍在集市上打聽到豬娃比較便宜,就打定主意買頭小豬回去。韓隊長知道此事後,有些不高興。他說:“現在人吃飯都困難,還要養豬?要知道,豬光吃草不行,必須要添料,添料就得浪費糧食。”更讓韓隊長不高興的是,馮如珍買回來的是一隻小母豬。要是劁過的豬還能養膘,到年底大夥兒還能分點肉吃,可母豬養大了,下了豬崽,還得要吃要喝。可馮如珍卻不這麼認為,她說:“生產隊如果不養這頭母豬,就由知青來養。等母豬下了豬崽後,就賣豬崽。”最後,韓隊長算是同意他們養豬了,可他從來不過問養豬的事。

到了第二年,母豬產了一窩崽,知青把豬崽賣了,還收入了幾十元錢,這在當時成了一筆不小的收入。從此後,康坪村的人都學會了養豬,養豬成了一項傳統產業。直到改革開放以後,康坪村的村民仍然有很多人以養豬為副業。上下川裏的人說起養豬,都誇讚說康坪人養豬養得好。後來,韓隊長每次說起這件事就誇讚知青:“這些娃娃可活泛哩,以後不管走到哪里,准能過一把好光景!”

娃娃們可把罪受紮了

康坪村左右的大山都光禿禿的。在黃土地裏刨挖,辛苦一年,還分不到20塊錢。因此,該村依託當地資源,把挖煤作為增加收入的一項副業。當時,下煤窯挖煤是一件既危險又累人的苦差事,沒人願意幹。誰若敢下煤窯去挖煤,就被村民們視為是“英雄”。

知青們知道挖煤能為村上增加收入,就派焦中平和徐雨晴在煤窯考察了一番,回來以後,他們對大家說:“煤窯沒有那麼可怕。”於是,經過大家商量,決定讓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