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對話的幽默時刻

當中美大員們正裝出席一些論壇會議時,你不要以為只有莊重和嚴肅。最近在華盛頓舉行的第五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就是一例。

“今天由我和雅各•盧(美國財政部長)這對新人來主持新一輪的中美經濟對話,在中國的語境裏,新人是指剛剛結婚的夫妻,我知道美國允許同性婚姻。但顯然我和雅各•盧沒有這個意思啊。”中國國務院副總理汪洋在“對話”現場的開場白,逗得全場哄堂大笑。這是他此行“首秀”,他脫稿演說,妙語連珠,顯得輕鬆自信。

風趣談論天下大事

在兩天的論壇期間,“汪洋的幽默”成為一個亮點。在談論中美經濟關係時他說:“中美經濟關係有點像夫妻,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雖然也有吵架,有分歧,但是都必須增進瞭解,增強互信,培育共同的生活基礎”。 “我們兩家不能走離婚的路,像鄧文迪和默多克,代價太大了。”他信手拈來的幽默“段子”,一次又一次地逗樂了與會人士。他說:“生意歸生意,政治歸政治,就好像我是共產黨員,但回家以後和你們一樣,都要聽老婆的話,按老婆的指示辦事。”“光有曼哈頓,沒有拉斯維加斯,就不是美國;光有華盛頓,沒有北京城,就不是世界。如果這個世界只有冬天沒有夏天,只有女人沒有男人,我想那肯定是令人掃興的事。”

在出席美國商貿團體的晚宴時,他用4句風趣的“大白話”總結本輪對話的成績。第一句“萬事開頭難”,本輪經濟對話取得近90項成果,但如果全部公佈,恐怕“晚宴將變成早餐會”。第二句是“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他打趣道,自己和雅各•盧已成朋友,“我想第二個階段爭取成為哥們兒,第三個階段爭取成為鐵哥們兒”。第三句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如果大家不理解,請到唐人街中餐館或者去中國品嘗”。第四句是“不怕慢就怕站”。他還引用龜兔賽跑的故事說,中美關係尤其是經濟關係的發展“沒有兔子那樣的速度”,但最重要的是不停頓,要“一起做鍥而不捨的烏龜”。 美國商務部總法律顧問卡梅隆•克裏說:“你只要聽聽全場有多少笑聲,就知道汪洋有多幽默了。而且,他的這種幽默我們完全能夠明白。”

汪洋善於用詼諧的言辭來談論嚴肅的主題,而且比喻得相當貼切,細細品味往往還有弦外之音。比如汪洋說:“我看到美國人還是比我們長得高,身體還是比我們壯”,有人解讀其中的含義,美國人的“高”和“壯”,是說美國還是比中國強大。汪洋在7月11日的晚宴上還有一句“總結詞”,說兩天的對話討論了太多分歧,而此刻大家有個共識,“那就是吃飯,祝大家胃口好!”仔細回味,中美都要解決“吃飯問題”,這還真是個重要而現實的“共識”。

幽默和笑聲一路伴隨

在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這個平臺上,幽默和笑聲一路伴隨。而這與多次出席對話的王岐山頗有關係。

2009年7月,首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在華盛頓舉行。時任國務委員戴秉國在閉幕晚宴上,笑稱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王岐山“是京城幾大名嘴之一,他是很有演講天賦的”。王岐山談到許多與會者曾見證中國改革開放時,戲稱自己是時任美國財長蓋特納的“叔叔”,因為蓋特納的父親皮特曾經是美國福特基金會駐華首席代表,王岐山與皮特“工作上有聯繫”,而按照中國人的習慣,有了這種工作聯繫,“孩子就得叫對方叔叔”。這“熟不拘禮”的玩笑,讓與會者大笑,也讓人看到了王岐山的灑脫。

其實,很多美國人早已熟悉了這種“王式幽默”。早在2006年,當時還是北京市長的王岐山到洛杉磯訪問,說自己剛接受了《洛杉磯時報》的專訪,“我被問的都是樓房價格、交通堵車、環境保護等問題,都是本市長最發愁的心病”。洛杉磯交通擁堵很嚴重,又是電影業基地。王岐山說北京的車越來越多,北京人的生活“好像在學洛杉磯”,“可能是好萊塢電影看多了”。一位美國聽眾表示將去北京工作,王岐山笑說:“很高興你成為我們的納稅人,我將為你服務。”

2008年6月,時任副總理的王岐山訪問華盛頓時,在晚宴上說:“今年3月,密蘇里州的議員在北京見我時,都一致反對美國國會裏保護主義思潮下出現的涉華貿易議案。為了與保爾森(時任美國財長)的會談有良好氛圍,我選擇中部的密蘇里州作為訪美的第一站。我都非常奇怪,美國開放的地區怎麼變成中部了?美國最開放的地方應該是東海岸和西海岸呀!”他含蓄而風趣地批評了美方的貿易保護主義,同時他也直言,從歷史的長河看,誰封閉,誰落後,中國曾經先進過,但隨後的保護主義一“保”就“保”了1000多年,讓中國十分落後。“說老實話,中國也有人存在保護主義思想,有些學者就認為中國開放得太大了,擔心華爾街那幫人太會賺錢了,把我的錢都賺跑了。”這些話,讓人感覺到了他的坦率。他還說起自己所戴的紅色奧運領帶:“幾天前,美國商務部長古鐵雷斯稱讚我打的領帶有品位。我馬上告訴他,是我的夫人幫我選的。我說,我回去告訴夫人,夫人一定會非常得意。這幾天,我將把夫人挑選的領帶一條一條地展現出來。”這讓人感受到他的人情味。

2012年12月,王岐山最後一次以副總理身份訪美,在美國商貿團體主辦的晚宴上,他以一如既往的坦率真誠和幽默風趣,使美國政商界人士折服。美方人士稱讚王岐山的領導力,王岐山說:“你們把我捧得太高了。中國話裏有一個詞叫‘捧殺’,還有一個詞叫‘棒殺’。我一個朋友跟我講,他公司有小青年背後議論他,說咱們這個董事長就喜歡聽好話,咱們就把他捧暈,捧暈了就好辦了。所以說實話,生命難以承受其‘捧’啊!”一席話引來哄堂大笑。美國貿易代表柯克形容王岐山是一位“很難對付但又很公平的談判對手”,王岐山笑著回應:“柯克剛才說我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好人,我不能說他是一個很好對付的壞人,實際上他才是真正不好對付的好人呐。”

展示大國領導人風采

幾十年來,中美交往的過程充滿了風雨和坎坷,但仔細觀察這段歷史,從沒缺少過幽默。1972年2月21日,毛澤東主席會見了到訪的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森。根據美國後來解密的談話記錄,當尼克森稱讚毛澤東的著作“推動了一個國家,改變了這個世界”時,毛澤東回應:“我沒能力改變世界。我頂多改變北京附近的幾個地方。”“我們共同的老朋友,就是說蔣介石委員長,他不贊成。他說我們是共匪。”說到中美間的談判,毛澤東說:“我們談得成也行,不成也行,何必那麼僵著呢?一定要談成?人們會說話的。如果我們第一次沒談成,那麼人們就會議論,為什麼我們第一次沒談成?無非是我們的路子走錯了。如果第二次我們談成了,他們怎麼說呀?”毛澤東以幽默的語言,推動了兩個大國的接近。

1979年元旦,中美建交,當年1月28日至2月5日,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鄧小平訪問美國。他的風趣和機智,讓美國人津津樂道。在一次閒談時,鄧小平問時任美國總統卡特:“美國國會有沒有通過一條會談中禁止吸煙的法律?”卡特說:“沒有。只要我任總統,他們就不會通過這樣的法律。你知道,我的州種植大量的煙草。”鄧小平立刻笑眯眯地掏出了一支香煙抽了起來。時任美國國家安全助理布熱津斯基設家宴招待鄧小平時說:“中國人和法國人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認為自己的文明優於其他所有國家。”此話似乎暗示中國人“自大”。鄧小平反應很快,接過話頭說:“我們可以這樣說,在東亞,中國的飯菜最好;在歐洲,法國的飯菜最好。”既巧妙地回敬了對方,又活躍了家宴的氣氛。

江澤民在美國公眾眼裏也頗有幽默感。美國前總統克林頓曾在回憶錄裏寫道:“我與江澤民在一起時間越長就越喜歡他。他很有魅力、風趣,有極強的自豪感,但總是樂意傾聽不同的看法。”2002年,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訪問美國。他在布希圖書館發表演講時,有聽眾問:“中國對熊貓保護採取了哪些步驟?”江澤民回答:“我是搞電機的,跟你們一樣非常喜歡熊貓,但對熊貓很少研究。”台下大笑。在與當地僑界會面時,他說起曾遇到熟人,給他看一張20年前在北京拍的照片。“我拿照片一看,我非常年輕。再仔細一看,王冶坪女士也很年輕!”全場大笑。江澤民感慨:“往日的歲月就匆匆地過去了,你不知道在哪兒又留下了痕跡,現在回過頭再看那個痕跡,是令人神往的。”幽默間流露出真性情。

2006年4月,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訪美。他在耶魯大學發表演講後,主持人塞迪略接到78個提問,其中不乏敏感尖銳的政治問題。塞迪略說:“我要是每個都問,您就走不了了。”胡錦濤說:“如果問題多的話,我就不走了。”觀眾席上傳來笑聲。胡錦濤又說:“請塞迪略先生在提問時,不要對我手下留情。”話音剛落,掌聲雷動。胡錦濤以自信而幽默的態度,展示出大國元首的風範。

以幽默搭建信任橋樑

美國人重視幽默,有人做過調查,在挑選結婚物件時如果只能提出一條要求,超過80%的美國女性會選幽默的人當丈夫。而中國著名作家林語堂也說過:“幽默對一個民族來說,是生活中非常必要的條件。”對於政治家來說,幽默更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幫助他們建立個人形象,消除緊張空氣,潤滑人際關係。美國總統奧巴馬以及雷根、布希父子、克林頓等前總統,都有幽默基因。

如今,美國也開始越來越習慣于中國領導人的幽默,並從中讀到了中國的自信。領導人之間的互動,也因此而變得輕鬆。2012年2月,時任國家副主席習近平訪問美國,行前接受美國媒體採訪時說:“寬廣的太平洋有足夠空間容納中美兩個大國。”2月14日,美國副總統拜登和時任國務卿希拉蕊•克林頓舉行歡迎午宴,每張桌子上都放了粉紅色的玫瑰。希拉蕊說:“你在情人節來到這裏,這是愛和友誼的日子。現在是放鬆和暢敘友情的時刻。”習近平則在談到中美關係的發展時,風趣地借用一句歌詞說:“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在白宮會見美國總統奧巴馬時,習近平強調,排除各種干擾,堅持做朋友、做夥伴,是中美雙方唯一正確的選項。

此行,習近平還訪問了艾奧瓦州。20多年前,他曾經到那裏考察學習。他引用中國古話“衣莫若新,人莫如舊”,向老朋友致以親切問候。當年曾招待過他的德沃切克夫人稱他“是個很有人情味的人”。習近平回憶,當年自己住在德沃切克夫婦兒子的房間裏,德沃切克夫婦有個可愛的女兒,當年還曾經好奇地問他有沒有看過美國電影,當聽說習近平看過《獵鹿人》、《教父》等電影時,感到“非常詫異”。習近平還回憶,當年臨走時,德沃切克夫人做了爆米花作為禮物。美國人聽了都大笑起來。在與洛杉磯一所高中的學生交流時,習近平談到如何維持工作與生活的平衡。他引用美國電影《碟中諜》中的話,說這就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教室裏爆發出陣陣笑聲。

今年6月,習近平以國家主席身份訪美,與奧巴馬在安納伯格莊園會晤。習近平重申,與奧巴馬的會晤“主要目的就是為中美關係發展規劃藍圖,開展‘跨越太平洋的合作’。”兩人在莊園散步,一起坐在一把加利福尼亞州產的紅杉木椅上,這是奧巴馬送給習近平的禮物。一位資深外交官解讀,奧巴馬送椅子,表明他認為“中美兩國可以坐在一起合作”。正如習近平所說,中美需要在加強對話、增加互信、發展合作、管控分歧的過程中,不斷推進新型大國關係建設。有分析認為,如今的中美關係面臨種種挑戰,分歧難以回避,正需要用幽默的方法讓中美間的對話變得順暢一些。

(毛予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