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東非之角的小國吉布提成為中國海外首個軍事補給基地的傳聞，幾乎已被坐實。自2015年明以來，中國要在吉布提建立軍事基地的消息不脛而走，包括吉布提總統蓋萊、外長優素福在內的官方人員均承認過此事。

在2015年11月26日國防部舉行的記者會上，國防部新聞發言人隱晦提到“中國和吉布提正就在吉建設保障設施事宜進行協商”，被認為從側面確認中國軍隊在海外建軍事基地的傳聞。在12月3日約翰內斯堡舉行的峰會上，蓋萊會見了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中國還在峰會上宣佈向非洲提供600億美元的援助和貸款。

中國與吉布提作為“傳統的友好國家”已有30餘年，兩國在經貿、基礎設施建設、教育培訓等領域，有著全方位的深度合作。北京軍事專家普遍認為，大陸海軍需要有海外戰略支撐點，以適應國家海外利益拓展與遂行反海盜、海外人道主義救援等國際義務需要。不過囿於長期以來中國對軍事走出去的多重顧慮，以及吉布提相對複雜的國際軍事佈局，官方相關的表態低調謹慎、不事張揚，也在情理之中。

中國在吉布提的存在

浙江商人、吉布提駐華大使特別顧問何烈輝前些年剛到吉布提的時候，就被這個東非小國所吸引。  盡管吉布提資源匱乏、工農業基礎薄弱，95％以上的農產品和工業品還依靠進口，並且物價高昂，但這個只有92萬人口的小國生活安定，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年輕化的社會”:這裏99％以上民眾信奉伊斯蘭教，屬於遜尼派，且開放包容。此外，其國內政局穩定，沒有宗教沖突紛爭，與鄰國索馬裏、也門形成鮮明對比。

中國與吉布提交往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紀70年代末，吉布提白蔔些標志性建築物如人民宮、烈士紀念碑、體育場、門診樓、外交部辦公樓、總統府小型辦公樓等，都是30多年來交往的成果.過去的交往更多體現在中國對吉布提從農業、教育基礎設施、通訊等全方位的援助上，如吉布提多功能港項目和牲畜碼頭項目，就由中國招商局國際有限公司和吉布提政府共同投資建設。

吉布提國土大部分是荒漠，可用耕地相當少，唯一的資源是阿薩爾鹽礦。該礦產10萬噸級的鹽業出口專用碼頭和配套設施以及一條通往鹽湖長16.4公里的公路，就是由中資企業援建的。吉布提氣候乾燥，夏天最熱時有50多度。為了防旱減災，中國還參與了吉布提蓄水池、管道鋪設工程。

吉布提被認為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2011年其遭遇糧食危機時，中國第一時間緊急援助了總計6000多萬人民幣的糧食。2015年12月3日，吉布提農業部長默罕默德.艾哈邁德.阿瓦萊接見中國第三批援吉農業專家組時表示，以往其他國家也為吉派遣過農業專家，但大多是剛踏上工作崗位的年輕人。只有中國慷慨地安排具有多年工作經驗的資深農業專家赴吉開展實驗、示範工作，幫助吉農業發展最為重要的畜牧業和漁業(海水養殖)。

中資企業在吉布提以建築企業多見，幾乎參與了所有交通道路、港口、機場等重要設施建設，此外，也能看到華為、中興等國內通訊巨頭的辦事機構。

何烈輝一年要往返吉布提多次，經常走的路線是從上海直飛埃塞俄比亞，再坐車到吉布提。等到2016年，他就能乘坐埃一吉火車到達吉布提，這也是由中資企業參與建設的吉布提首條電氣化鐵路。有數據顯示，中國目前已為吉布提的包括港口、機場和鐵路項目等幾個大型基礎設施項目提供資金，總額達數十億美元。

用中國來平衡美法？

吉布提之所以受到國際社會的重視，主要源於其顯要的地理位置——它是紅海出海口，世界第二大繁忙的航道，每年約有3萬艘商船經過該海域進出紅海，繞道地中海，通航量僅次於馬六甲海峽。

港口服務業也是吉布提的主要經濟支柱，“在吉布提港，每天都可以看到不同國家的軍艦靠岸靠泊，”何烈輝說，一直以來，吉布提主要依靠給商船和外國艦隊的補給服務增加國民經濟收入。“這幾年亞丁灣地區索馬里海盜猖獗，卻間接帶火了處於核心位置的吉布提的租地買賣，靠租用土地給外國軍隊，其獲得了不菲的收入。”

除了歷史上法國在此駐軍超過150年，“9.11”事件後美國在吉布提建立了其在非洲唯一的軍事基地——勒莫尼耶軍營，該基地有4500多人。日本也在吉布提國際機場以北約12公頃的土地上建立了自己的海外軍事基地。該基地配有司令部辦公樓、宿舍及巡邏機機庫等設施，據稱是為了在索馬裏海域開展打擊海盜活動。

或許因為當地各國的海外基地過多，中國政府非洲事務特別代表鐘建華在評價中國建基地一事時連連否認，“不值得把它誇大為一個所謂的軍事基地，哪有相互幾個大國把軍事基地建在同一個港口的地方。這就是一個補給港口。”

軍事基地設施給當地帶來了豐厚的利潤。根據2014年5月簽署的最新協議，美國每年要支付6300萬美元，作為基地租金，而此前每年僅需支付3800萬美元。2003—2013年，法國每年除了向吉布提支付3000萬歐元的基地使用費以外，提供的各類援助多達3.8億美元。僅2009年度，日本就向吉布提提供了高達256億日元的無償經濟援助和28億日元的技術援助。租金、建設費用、經濟援助以及軍事基地帶來的當地消費占吉布提全國總收入的一半以上。

何烈輝在吉布提時經常能看到港口岸邊有多國部隊巡邏，外軍數量甚至遠超吉布提軍警。而這也為吉布提帶來意外之喜，“治安出奇的好，可以說是東非的‘和平綠舟’”。2015年也門撤僑事件發生後，各國都把僑民撤到吉布提。“當時中國從也門撤走了629名本國公民，當中許多人都被疏散到吉布提，再經由埃塞俄比亞回國。”何烈輝說。

大國駐軍給吉布提帶來安全的同時，也產生了隱憂。美國人權組織“自由之家”在2014年的全球報告中把吉布提列為“不自由”國家。報告指責總統蓋萊壓制民權自由，吉布提政治權利評級幾乎墊底。非洲學者阿巴尤米.阿齊基韋則反對美國增加軍力。他在一次視頻采訪中說，美國的介入絕不僅僅是為了反恐。‘基於越來越多的石油以及其他戰略礦產由非洲進口到美國的事實，這才是美國擴大軍事存在的指導因素。”

從2008年護航索馬裏開始，中國軍艦也多次靠泊吉布提港口，但由於沒有駐軍補給基地，艦船維修、人員休整都需要回國，消耗極大。吉總統蓋萊對中國駐軍表現出極大善意。有學者認為，吉布提希望中國軍隊長期補給駐點，是為了平衡和制約美、法政治軍事生態，其周旋在大國之間，把戰略區位置換利益回報的平衡外交發揮到極致。

“雙重用途的後勤設施”

據美國非洲司令部司令戴維.羅德里格斯上將日前透露，中國從2014年以來就在跟吉布提談判，目前已經簽署了一份在吉布提為期10年的軍事補給基地合同。中國海軍補給點的具體位置在勒莫尼耶軍營一處無人機基地附近，據稱相距只有門幾公里。

中國的擠入讓美國倍感不安，美國情報局擔心這會威脅到自己的情報收集工作。有美國官員甚至表示希望蓋萊卸任之後，能夠換上更符合美方利益的執政者。

2015年11月，吉布提反對党領袖阿普杜拉曼(Abdout.ahman Boreh)把總統蓋萊告上倫敦高級法庭，指控他從國家合約中貪汙了數百萬美元。蓋萊卻始終以事務繁忙為由拒絕出庭。美方因此斥責蓋萊是獨裁政府，為了1.85億美元就允許中國在勒莫尼耶軍營旁邊建軍事基地。

過去20年來，吉布提海港都是由世界最大的港口運營商迪拜世界集團(DPworld)運營管理的，而據英國《每日電訊報》披露，蓋萊在2015年上半年取消了和迪拜世界集團的合約，轉而把港口管理權許給中國；為了獲得這份合約，中國還承諾會額外投資4億美元建設吉布提港口的基礎設施。

何烈輝則在近來被蓋萊政府授權，准備在吉布提建設一個經濟特區。該特區位於吉布提市中心的重要區域，目前招商工作正在緊張進行中。何烈輝告訴《鳳凰週刊》記者，蓋萊總統對中國很友善，吉布提的願望是吸收深圳、上海浦東經濟開發的經驗，把吉布提建成新加坡、香港或迪拜。

隨著中吉關系愈加親密，有美國高級官員在接受《每日電訊報》采訪時稱，他們擔心蓋萊和中國走這麼近，可能會限制美國軍方對勒莫尼耶軍營的控制，比如出臺規定限制軍方的活動區域。“這些都將嚴重影響西方在伊斯蘭國家和基地組織的情報搜集工作。”

從2012年的塞舌爾基地，到巴基斯坦的瓜達爾港、以及最近炒作租用韓國巨濟島港口，中國海外軍事佈局一直廣受關注。2015年1Z月15H，《納米比亞人報》報道中納兩國正就建海軍基地事宜進行深入會談，對此納米比亞總統哈格.根哥布回應稱“毫不知情”。

在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戰略的情況下，中國出於海上通道安全，進行適當的反制未嘗不可。在美國學者克裏斯多夫.榮看來，北京會在海外奉行“雙重用途的後勤設施”模式，而不是沿用美國的基地方式。“這樣的後勤中心將被用於解決中國海外利益所面臨的非傳統安全挑戰。這將緩解中國的海外海上作戰的後勤負擔(目前主要是打擊海盜行動)，但可能會擴大到支持有限的行動，如保護中國公民和海外產業。”克裏斯多夫2014年曾參與合著了一篇有關中國海外基地選擇的研究報告。

這似乎是中國在吉布提所追求的模式——一個針對反海盜行動和潛在突發事件的後勤樞紐。

（鍾堅　李婧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