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的的中國夢

「看到中國市場這塊蛋糕,就像維尼熊看到蜂蜜。」華特迪士尼公司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羅伯特•艾格曾做過如此比喻——迪士尼對面向中國市場的上海迪士尼樂園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雖然迪士尼公司已經在東京、巴黎和香港擁有三座海外樂園。

談了16年的「戀愛」

誰也無法忽視中國市場的消費力,無論是歐洲的奢侈品巨頭,還是迪士尼這個2015年總收入超過534億美元、市值超過1600億美元的娛樂傳媒帝國。但是迪士尼與中國的這場「戀愛」似乎談得太久了點,用了整整16年。

「就像男生女生談戀愛一樣,大家要有一個互相瞭解、互相磨合的過程,要經歷考察期、熟悉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走到一起了。」上海財經大學國際工商管理學院教授、上海迪士尼樂園項目國家評審專家何建民如此說。

華特迪士尼公司從1993年開始與中方展開建園前期接觸,到2009年簽署合作框架協定,跨過了漫長的16年時間。在這16年裏成長起來的一代人,記憶中多了迪士尼英語、《花木蘭》和《冰雪奇緣》。

16年的談判,主題並不僅僅是在上海川沙建造一座樂園,而是迪士尼文化入華的過程,樂園只是迪士尼文化的一個物理載體。

迪士尼公司有完備的產業鏈佈局——媒體網路、影視、主題公園、消費品以及互動遊戲。如果說主題公園、消費品、遊戲這些都是利潤「金蛋」,那麼創造IP的影視產品,就是會下金蛋的鵝。

以2013年迪士尼出品的動畫片《冰雪奇緣》為例,在全球掀起了冰雪狂潮,北美及國際市場的票房高達12.7億美元。而電影主人公安娜和艾爾莎所穿的「公主裙」,一共在全美賣出300萬條,每條售價149.95美元,也就是說,光靠賣裙子,迪士尼就獲得了約4億美元的收入,相當於《冰雪奇緣》在北美地區的票房。

雖然樂園和消費品比電影本身更賺錢,但只有靠影視創造經典IP,才有對IP衍生品的商業開發。托《冰雪奇緣》的福,2014財年迪士尼主題公園及度假區方面的收入增長了7%,其中美國本土收入增長8%,平均每位顧客的消費增長了5%,遊客容量增長了2%。

而在1993年的中國,人們對迪士尼IP的全部印象,幾乎就是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在中央電視臺播放的動畫片《米老鼠和唐老鴨》。後來由於知識產權問題,迪士尼公司與央視的合作終止。

在一個隻熟悉米老鼠和唐老鴨的市場,斥鉅資建造一座主題樂園,無疑是在冒險。迪士尼公司要做的是先完成市場培育,把更多IP植入到中國人的記憶中。

「迪士尼公司在選擇一個地方建設樂園之前,要提前幾十年做市場可行性分析。他們希望能夠在內地先培育一批忠實粉絲,烘熱市場,再建造迪士尼樂園。因為美方考慮到,在海外投資建設迪士尼樂園,公司投入的成本很大,所以不願打無把握之仗。」何建民對《新民週刊》說。

1999年11月2日,香港特區政府宣佈與迪士尼公司達成協議。按協議,特區政府動用224.5億港元,負責開拓土地,興建地鐵、運輸網等基礎設施,最終註冊資本32.5億港元,控股57%,迪士尼公司注資24.5億港元,擁股43%。2005年,香港開設了大中華區第一家迪士尼樂園。

「在1998年,原本中方考慮過,讓迪士尼樂園先進上海,但香港剛剛經歷東南亞金融危機,急需有一個比較大的專案拉動經濟發展,所以最後高層拍板,讓迪士尼先進香港。從市場角度來看,當時香港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水準要高於內地,市場環境更適合引入迪士尼。」何建民說。

2008年,迪士尼在上海開設了第一個英語中心,到2012年,已發展至44所英語學校,遍佈中國10個城市。

在外語早教培訓這一片紅海中,迪士尼英語的生意談不上很好,在中國市場更大的是應試英語培訓,並非迪士尼英語的強項。2014年,天津、杭州、寧波等地相繼關店。雖然迪士尼英語影響力有限,但迪士尼IP卻通過其他方式漸漸在人們心中紮根。

2005年,艾格成為迪士尼CEO,他在任期內主導了迪士尼對皮克斯、漫威娛樂和盧卡斯影業的收購,在豐富迪士尼IP包的同時,也有效擴大了迪士尼在中國的受眾群。不止是有「公主夢」的小女生,男性漫威粉和星戰粉也有了關注迪士尼的理由。

走過十幾年談判歷程,「戀愛」雙方都成長了,互相之間的結合變得更順理成章。

2015年,上海市生產總值達到24964.99億元,按可比價格計算,比上年增長6.9%。至2015年末,上海常住人口總數為2415.27萬人,按常住人口計算,人均GDP達到10.31萬元。較之1993年談判之初,上海人口規模和人均收入都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市場成熟到可以擁抱迪士尼。

「雙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等待市場的匹配度更高。上海迪士尼樂園門票定價為370-499元,符合上海居民的收入水準。普通家庭帶孩子去迪士尼樂園玩,一家三口消費1500-2000元,很多家庭都是可以承受的。」何建民表示。

中方吃虧了嗎?

「中國現在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上海所在的長三角城市群是中國最發達城市群,上海是長三角城市中的龍頭,而浦東又是上海的核心功能地區,所以迪士尼落戶上海浦東是非常合理的。」何建民如此評價迪士尼在中國內地的選址。

立足上海川沙的迪士尼樂園,輻射的將是中國龐大的旅遊市場。根據國家統計局發佈的資料,2015年中國國內遊客40億人次,比上年增長10.5%,國內旅遊收入34195億元,增長13.1%。

龐大的中國市場給了這座主題樂園熱烈的回饋——上海迪士尼樂園從2016年3月28日0點開始對外售票,到當天下午18點,僅在阿裏旅行平臺上就賣出了4.8萬張門票。

小熊維尼的蜂蜜過於甜美誘人,人們自然而然開始關注它的分配方式,於是爭議隨之而來。

上海迪士尼目前由美國華特迪士尼與上海申迪集團共同合資投建並合作管理,雙方合作成立了三家公司——兩家是業主公司,申迪控股57%,迪士尼控股餘下的43%,中方擔任董事長,專案的重大事項由董事會決策;第三家是管理公司,迪士尼持股70%,上海申迪集團持股30%。

對於這樣的股權分配方案,有一種熱傳的網路觀點認為,中方吃虧了。理由是對比日本,日本迪士尼由美國授權日本管理公司全權管理,日方獲得了迪士尼百分百的收益權,而拿出的土地卻是圍海填土的灘塗,毫無拆遷成本。相較之下,中方拿出的地塊位於浦東,比日本地塊值錢,還有一定的拆遷成本。中方在管理公司中又只持股30%,只能拿到經營收益的三成,而迪士尼未來的主要利潤都集中在經營收益。

不過,上海申迪集團董事長范希平對這種說法並不認可:「有一個需要澄清的誤解,管理公司只獲得管理費收入,是沒有權利參與分紅的,只有業主公司能參與分紅,而中方是業主公司的大股東。」

在何建民看來,上海的合作模式是非常合理的。「上海迪士尼項目作為中美之間的一次國際合作,如果把這個專案比喻成一場婚姻,契約雙方是平等的,對婚姻的投入也是相當的,迪士尼專案是在平等主體之間互利合作,如果一方明顯吃虧,合作肯定進行不下去。」

他分析了迪士尼公司歷史上幾次海外樂園合作專案。迪士尼公司第一次踏足海外的項目是東京迪士尼樂園。東京樂園的合作模式和之後的專案都不同,迪士尼公司給了日方特許經營權。因為是第一個跨國項目,迪士尼公司綜合考慮了項目的盈利性、風險性、流動性和安全性,不願意承擔太多風險,所以沒有在樂園建造上投資,也沒有參與開園後的管理,每年向日方收取特許經營費。「後來東京迪士尼開園後生意非常好,美方覺得後悔了,想追加投資,並且與日方共用收益,但日方拒絕了。」

因為有東京項目的經驗,在接下來1993年的巴黎專案上,美方不願意再重蹈覆轍,決定與法方共同參與投資,持股49%。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巴黎迪士尼遇到了東京沒有發生過的文化衝突,驕傲的法國人對迪士尼所代表的美式商業包裝和速食文化並不買賬。巴黎迪士尼開園後虧損多年,多次進行資產重組。

2005年香港迪士尼開幕,合資的業主公司香港持股57%,迪士尼持股43%。上海迪士尼樂園項目延續了香港的方案,在合資的業主公司中,中方投資占57%,美方占43%。「但在上海項目中,美方是以現金方式直接投資,這是前所未有的。外方參與了投資,表示他們也承擔一定比例的風險,就會更努力。」

更重要的是,在管理公司上美方讓渡了30%的股權。「在管理環節,迪士尼公司非常重視自己的IP,所以巴黎、香港的樂園都是美方擁有絕對的管理權,但在上海專案中,中方占管理公司30%的股權,美方占70%,所以說上海專案是很好的談判成果,中方分享的這部分管理權,美方在之前香港、巴黎專案中都是獨佔的。」何建民指出。

不過在一些人看來,東京迪士尼樂園專案,日本佔有全部的管理權,相比之下,上海還是吃了虧,只有30%的股權。但何建民表示,用過去的歷史環境去衡量當下的談判是不切實際的。

「東京項目是迪士尼公司第一次海外出擊,他們顧慮很多,經驗不足,所以會選擇一種比較保守的,低風險低盈利的模式。但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現在的情況和20多年前不同,迪士尼公司有了豐富的海外項目經驗,我們不可能以當年的條件去談合作。合作必須是建立在平等互利的基礎上,大家都制定合理的財務目標,才能可持續發展。另一方面,我們是以市場換管理經驗,在參與迪士尼樂園的管理中,能學到很多成熟的樂園管理經驗,從長遠來看是十分有利的。」

經歷了重重磨合

日本強大的動漫產業想必讓當年的迪士尼公司感受到壓力,因此在日本市場選擇了一種低風險的合作模式。但事實上,迪士尼的公主們與小丸子未必會正面撞車。

「雖然都是動畫,日本動畫和迪士尼動畫受眾群差異很大,迪士尼比較幼齒化,日本動畫受眾年齡層次更高,比如宮崎駿的一些作品,更適合中學生而不是學齡前兒童看,也有些動畫片是給大人看的,比如押井守的作品,都是用動畫片的形式表現深刻的主題,很多經典作品都是深夜檔播放的。」一位日本動漫資深粉說。

更重要的是,在東京迪士尼開園的上世紀80年代,日本年輕人對美國文化趨之若鶩。宮崎駿的《側耳傾聽》描述了上世紀90年代發生的故事,一開場,女主角唱的就是美國鄉村歌手約翰•丹佛的歌曲。

但美國文化在法國就沒有那麼多擁躉,在埃菲爾鐵塔、盧浮宮、奧賽美術館、巴黎聖母院等一系列「法國名片」的包圍中,巴黎迪士尼樂園經常被遊客選擇性忽略。迪士尼公司低估了法國人對文化的保守和敏感,缺乏本土化融合,甚至沒有把法國作家Perrault創作的白雪公主當成吸引法國人的賣點。結果巴黎迪士尼樂園在建立之後的17年中,僅有2年盈利,虧損額一度高達4億美元。

迪士尼公司在日本過於保守,在法國又過於樂觀,這兩個項目的市場策略都談不上明智,因此迪士尼在上海專案引入本土合作方參與管理,顯然有亡羊補牢的意味。「中美在迪士尼項目的合作中各展所長,美方擁有迪士尼知識產權,中方擁有市場資源,更瞭解當地客戶。」何建民說。

范希平則做了一個形象的比喻:中方和美方團隊在共同植樹,把迪士尼這棵大樹植入中國的土壤,雙方都在努力避免出現水土不服。「這是迪士尼公司第一次在發展中國家建造樂園,在這個項目中,迪士尼公司貢獻很大,但也絕對離不開中方的合作。」

但中美團隊之間的合作並不是一帆風順,雙方經歷過重重磨合。

這是迪士尼公司第一次在海外和實體公司合作(香港的專案並沒有成立實體公司和美方打交道),美方最初的設想是,中方負責出錢,其他都別管,最後等著分錢。但中方一開始覺得自己是控股股東,什麼都不放心,事無巨細都要過問。

范希平舉了一個例子,他曾問美方總經理:你們怎麼做運營準備?美方提供了一份詳單,沒有按照中方的習慣提綱挈領,而是非常瑣碎。中方覺得不夠清晰,要求美方打開二級、三級目錄。美方總經理問:一共有20多萬條內容,你們是不是都願意看?

「我們意識到,如果我們什麼事都有好奇心,會給對方造成困擾,合作將無法進行。」於是中方轉變思路,只抓住關鍵環節——工期、成本控制和本地化。美方也願意配合,關於這三個問題,盡可能滿足中方的要求。

范希平認為,合作最重要的是建立彼此之間的信任。

首先是學會有效溝通。有時分歧未必是因為利益,而是文化背景、思維方式差異。比如,中國人語言表達和美方不在一個頻道,中國人講原則方向,美國人摸不著頭腦;中國人表達拒絕太委婉,美方難以理解;中國人喜歡話裏有話,美國人更是琢磨不透。

於是中方學著用美國人容易接受的方式表達。「關於申迪在項目中的作用,我就給美方打過一個比方,申迪是要做好迪士尼的本地嚮導。駕駛員還是你,但你在一個陌生國家開車,不熟悉路況和交通規則,我來做本地嚮導,不奪你的駕駛權,而是幫你節省時間,避免繞路。」范希平說,「他們一聽就接受了。」

而在溝通過程中,守住底線也很重要。中方向美方提出的底線,一是遵守中國法律,二是中方核心利益不受損害,不僅僅是商業利益,還有文化、經濟、社會效益。

上海迪士尼的煙花秀就是一個考驗。迪士尼樂園的煙花秀向來是最受遊客歡迎的專案,在全球遊客滿意度調查中,排第一的就是煙花秀,第二是花車,熱門的「飛越地平線」只排第三。

原本上海樂園煙花秀的環境評估是參照香港迪士尼的城堡方案做的。但是上海的奇幻城堡是全球迪士尼最高最大的城堡。參照香港迪士尼城堡的煙花方案,經過試驗,煙花只到城堡腰部,被城堡擋住了,效果不如人意。如果根據上海城堡量身定做煙花方案,效果雖好,但高空禮花噪音超過標準,會影響周圍2000戶居民。當時上海市長楊雄明確表示,上海對環境品質和老百姓的利益十分重視,底線不能破。

於是申迪與美方溝通:迪士尼一貫宣導綠色環保,應該用綠色環保的方式呈現煙花秀。最後雙方參考了奧蘭多和巴黎的多媒體主題秀,將上海樂園的煙火量減少,增加燈光、水幕、鐳射等手段,做出一台特別的主題秀,環評全部達標。

信任還來自實力。在合作過程中,美方看到了中方的能力,增強了對合作方的信任。范希平表示,中方是通過「三戰立信」。

第一戰,開工一年後,中方就完成了場地移交,1平方公里土地全部經過真空預壓、污染處理。美方對「毒地」很敏感,檢驗相當嚴格,專家提取了10萬多個資料,全部符合標準,證明這塊地適合建造大型遊樂項目。

第二戰,樂園的綠化苗木是由中方承擔,美方對園內種植的苗木要求很高。中方先做了100米樣板段,讓美方評估,鎖定這個標準,讓美方見識了中方超強的執行力。很多人進園後第一印象,就是迪士尼的綠化很出眾,像是已經栽培多年。

第三戰,中方建立了分散式新能源中心,並把原先計畫的湖水處理廠和灌溉水處理廠合二為一,建成了綜合水處理廠,讓美方看到了中方的技術實力。

「我們在學習做一個合格的合作夥伴,不僅僅是合作方。」范希平說:「我們積累了和美方打交道的經驗,以後的溝通會更順利。我們不再有障礙,大家可以心平氣和地坦率溝通。」

多少中國元素才算最合適?

上海迪士尼專案的口號是「經典迪士尼,精彩中國風」,正是把美式傳統和地方定制當作樂園的兩大注腳。

那麼問題來了,上海迪士尼有多少中國元素才算最合適?有人期待見到一個講上海話的米奇,也有人覺得,少即是多(lessismore)。

「中國各階層對迪士尼的中國元素應該要有正確看法,現在存在一種想法上的誤區,認為中國元素越多越好,證明迪士尼對中國市場的重視,其實不是這回事。」何建民說。

「我在參與專家組評審時,有專家提出,上海迪士尼樂園是不是應該更中國化,比如在演出中加一些京劇、越劇。但其他專家反對,那我們何不建立一個京劇樂園?為什麼還要引進迪士尼?」

他分析,很多去迪士尼玩的中國遊客,是抱著欣賞異域風情的期待,並不希望看到過多、過於繁重的中國元素。旅遊本質上是去你不熟悉的地方,領略異地風情,讓你獲得新鮮感,而不是去欣賞日常能見到的東西。

「樂園的景觀設計上還是以保留迪士尼傳統為主,但我們在運營管理上要求美方照顧本地需求,比如平日票和週末票的差異定價。」范希平說。

當然,上海迪士尼樂園體現了很多有創意的中國元素,但不拘泥於固定形式。比如,全球每一個迪士尼樂園的核心位置都有一座城堡,是迪士尼公主們的寢宮,上海奇幻城堡的建築主體仍是歐洲風格的城堡,沒有改成中國風的寺廟或道觀,但這座城堡是全世界最高的一座——為了滿足中國人喜歡高聳建築的心理偏好。在城堡的塔尖上開出一朵白玉蘭,這朵上海市花,又含蓄地表達了本土特色。

在迪士尼小鎮的華特迪士尼大劇院,《獅子王》中文版將作為常駐劇碼上演,這部劇的改編中增添了不少包袱,「撓中國遊客的癢」。除了皮影戲佈景和東北方言臺詞之外,最明顯的改動是——丁滿和彭彭吸引土狼注意力、掩護辛巴復仇的那段,電影裏是跳草裙舞,舞臺劇裏被「本土化」成唱京劇。

樂園裏還有一些「隱性」的中國元素,體現了對本土遊客習慣偏好的尊重。「奇想花園」是上海迪士尼樂園專門為中國市場創新的板塊,適合老年人和小孩休憩。根據國家計生委的資料,2015年中國60歲以上的老人已經達到了2.2億人,占總人口的16%左右,「奇想花園」的設計正是針對中國市場「老齡化」的特殊性。「這就是合作中產生的創意。美方盡了很大努力去瞭解中國市場,學習中國文化。」何建民說。

「迪士尼的本質是歡笑。迪士尼創立者華特•迪士尼先生說過,迪士尼樂園的核心吸引力,是讓遊客發出幽默輕鬆的歡笑,這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設施、景觀、演出等等都是載體,是表現形式的問題。不管是中國元素還是傳統迪士尼元素,能讓遊客玩得開心,獲得快樂,就是樂園的意義。」何建民表示。

「供給側改革」的一個亮點

在試運營期間,上海迪士尼樂園的遊戲規則,讓習慣了「大幹快上」的中國遊客「受寵若驚」。比如,在每個項目上座前,工作人員會問遊客是幾人同來,盡可能把同伴們分配在一起,有時寧可空出幾個座位,也不會把一家人打散,和陌生人同坐。人們意識到,美式樂園文化注重家庭團聚的歡樂勝於效率。

樂園的家庭體驗幾乎無處不在,比如一個被很多遊客忽視的項目「叢林挑戰」,類似于勇敢者道路,有從易到難三種路徑選擇,適合爸爸帶著小男孩玩,鼓勵孩子挑戰hard模式,在遊戲中歷練成長。

家庭體驗是迪士尼的一個核心內涵,另一個是沉浸式體驗。

樂園裏的景點、景觀、演出、服務共同組成了一個夢幻世界。迪士尼的景點設施不是最先進的——全球驚險程度排名前十的過山車,沒有一個是迪士尼研發的。但迪士尼擅于把裝置重新用創意包裝,放到自己的IP故事環境中,帶給遊客獨特的體驗。就像熱門專案「創極速光輪」,設計了很多道能量門,遊客每過一道門相當於充了一次電,繼續下一環節的比賽,創意出自電影《創:戰紀》。

迪士尼「刷新」了不少人的樂園體驗,強大的IP力量、有故事的遊樂專案、人性化的管理、不出戲的細節等等,讓全家人共同沉醉於一個夢境中。這是迪士尼在供給側的創新,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刺激城市人的新消費——在經濟落後時期,大部分城市都是工作型城市,而隨著經濟水準提升,城市的內涵慢慢過渡為享樂型城市,這就意味著城市的功能、規劃、組成部分都和過去不同。

中國雖然是發展中國家,但已經有2億多人提前進入發達國家水準。上海作為長三角發達經濟體,2015年人均GDP首次突破10萬元人民幣大關。隨著富裕程度的提高,居民對所在城市的需求和期待有了變化。

目前,工作人群算上週末每年有121天休假。如果不為這些人群的遊樂需求找到出口,就會流向海外。2015年,中國出境旅遊人次達1.2億,累計消費達2290億美元。2014年我國的「國際旅遊收入」為569.13億美元,而同年的出境旅遊消費1649億美元,旅遊貿易「逆差」已達到1079億美元。

從政府層面到企業都在努力,把「內需外流」的現象扭轉成「內需內留」。國內各種度假村、遊樂園、親子農莊等等興起,為日漸富裕的中產人群提供了娛樂的選擇。但在同質化競爭中,迪士尼樂園成為供給側的一個亮點。

范希平認為,在供給側做出好產品,就需要有「工匠精神」。迪士尼樂園的建造往往都很耗時——東京迪士尼1980年正式動工,到1983年完工,用了三年時間。上海迪士尼建造更用了五年時間。

然而「慢工」才能出「細活」。很少有遊客觀察到,上海迪士尼樂園的地面和每個板塊的主題匹配,「明日世界」的地面呈現科技感,「寶藏灣」則是歲月風化的土路,還有車軸痕跡。整個樂園的演出佈景需要20萬件道景支撐。這些細節都在引導遊客沉下心,代入故事場景中。

有時,迪士尼對創意和品質的癡迷,甚至讓習慣了大兵團快速作戰的總包公司難以理解。比如每個人進工地前,美方規定要接受不少於半小時的安全教育。工人被要求穿特製的鐵皮鞋保障安全,由於工人流動性大,這一項開支很可觀。美方對品質把控也很嚴格,即使工人提供各種資質證書,也要經過美方培訓,現場考核,通過才能上崗。

「迪士尼顛覆了國內樂園的建築觀念,迪士尼不止是建築,還是工程技術和創意的結合。」范希平說。申迪要求總包公司,不要挑戰迪士尼對創意、安全和品質的嚴格標準,但也要求外方加快回應速度,確保工期,有序開展並行作業。

在長期準備之後,迪士尼在正式開園前,還設了一個月的試運行,體現了樂園管理上的「工匠精神」,管理方會根據遊客試運營期間的回饋再做一些調整。

試運行期間,公眾最大的吐槽就是長時間排隊。「為了讓遊客有好的排隊體驗,一些項目的排隊通道放在室內,可以容納兩小時的隊伍,但現實變成三小時。」范希平說。部分原因是一些專案沒有全開,還有就是遊客的從眾心理,一窩蜂擠熱門項目。

在精心打造的夢境中,遊客也應該放慢心態。一些遊客看到與影視經典人物合影的項目,扭頭就走,直接去排熱門景點。攻略也教大家,不要在拍照上浪費時間。「遊客們帶著功利的心態去玩,計算玩最熱門的項目值回票價。但我們不應該帶著去遊樂場的心理,迪士尼是主題樂園,和自己喜歡的人物合影,參觀電影中的場景,都是一種沉浸式體驗。」范希平說。

中美關係的吉祥物

在更高層面的期待中,迪士尼的招牌卡通形象「米奇」,會成為中美關係的吉祥物。

羅伯特•艾格除了是迪士尼公司的負責人以外,還有另一個重要頭銜——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副主席。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是一個非政府、非營利的組織,旗下有200多家在中國經商的美國國際知名大型企業、小型企業及服務業公司。

習近平主席去年訪美期間,在華盛頓州當地政府和美國友好團體聯合歡迎宴會上演講時指出,中美關係發展,離不開兩國政府、地方、友好團體、各界人士的辛勤耕耘和精心呵護。特別是一些友好團體和一大批友好人士,長期為促進兩國友好合作奔走努力。其中就提到了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

因此不難理解,2015年習近平主席訪美時,在西雅圖論壇的圓桌對面,會坐著羅伯特•艾格。而今年5月5日,習近平主席在人民大會堂再次會見了艾格,對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和華特迪士尼公司等企業長期以來為促進中美關係所作積極努力表示讚賞。

習近平在會見艾格時表示,中美雙方應該從大處著眼,維護和拓展共同利益,深化務實合作。而這只在川沙安家的米奇,正是中美之間廣泛戰略合作的一個例證。

「上海迪士尼樂園獲得全球矚目,因為美國人在關注迪士尼踏入中國順不順利,雙方都期待這個項目為中美戰略合作起到促進作用。上海迪士尼樂園的存在,證明中美之間可以進行人文交流和商業合作,共用文化和市場。」何建民說。他特別提到,歡迎即將卸任的奧巴馬總統成為迪士尼正式開園後的一名遊客。

無論從商業還是政治角度來看,上海迪士尼都承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不過對於普通遊客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檢驗艾格今年5月的承諾——「即將開園的上海迪士尼樂園努力確保為廣大中國遊客提供安全、優質、愉悅的服務」,是否真的兌現了。

(任蕙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