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縣、市合併後，國民黨再無一戰的實力，民進黨在高雄已經呈現出「提名即當選」的狀態，且一當選市長就可擔任八年，其中可掌握的充沛政治資源自不待言，進可問鼎領導人大位，退可成為黨內派閥。想當初，首任民進黨籍高雄市長謝長廷正是在任內依靠市府資源建立自己團隊，壯大成為民進黨內頗具實力的謝系。雖然謝如今在高雄式微到只剩象徵意義，影響力也局限於市區，但是謝以高雄作為「閣揆」跳板，躋身黨內天王之列，仍對後來者大有啟迪。正因如此，高雄市長的民進黨內初選，具有不同一般的觀察價值。尤其是，在此經營多年的市長陳菊任期到頭之後，政治資源豐厚的高雄會被民進黨內哪個派系或誰的人拿下，就成了一大看點。

陳菊的極高影響力

陳菊在當選高雄市長前，只是黨內輩分極高的元老而已，甚至「屈尊」做過陳水扁、謝長廷手下的「社會局長」，接下高雄重任後，憑藉極強的政治執行力跟跨越派系的調和能力，歷數年成長為「南霸天」，更是將新潮流的南流迅速整合，成為略有別於新潮流北流的「菊系」。

如今，陳菊在多份「六都市長」滿意度民調中斬獲第一，也常常是藍營民眾心目中最滿意的綠營政治人物，在高雄更是有著七成的滿意度，被稱為下任高雄市長「造王者」。在2016年的「立委」提名中，陳菊的子弟兵劉世芳、賴瑞隆在各自選區最早都輸對手20%以上，後來是依靠陳菊鐵票部隊的強力動員、參選人勤跑地方，以及市府政治資源的加持，盡皆翻轉。甚至傳出劉世芳逼退意欲加入第三選區選舉的前市長謝長廷，顯示高雄已經成為了陳菊的大票倉0

目前民進黨內的高雄市長候選人皆為現任「立委」，陳其邁、劉世芳分別被視為蔡英文、陳菊的子弟兵；管碧玲、趙天麟為謝系；林岱樺、邱議瑩為地方型政治人物，被認為「親菊系」。六人同陳菊的關係各異，但多打出「尊菊」牌：管碧玲給出「花媽（陳菊）做完換管媽」的競選口號；趙天麟向陳菊面陳參選意願；地方上則有「若劉世芳民調不行，邱議瑩將代打出場」的耳語；即使與陳菊嫌隙頗深的陳其邁，公開場合對陳菊也是稱讚有加。

究其原因，陳菊在高雄聲望正高、「喊水會結冰」，且與各候選人關係也大多不錯：邱議瑩的丈夫是陳菊的副市長，傳言他北上擔任「閣員」也有陳菊的幫忙；趙天麟的「立委」位置則是陳菊幫忙喬來的，與派系龍頭謝長廷的關係反而不大；劉世芳也是陳菊的副市長出身，獲得菊系力挺；林岱樺雖非嫡系，但是在長期與陳菊互動過程中還是積累不少正面成果。相對於其他民進党縣市長，陳菊為人顯得心胸較寬，只要求各「立委」在重大事情上與之保持一致，而對具體作為沒有要求。除了有明顯矛盾的陳其邁，其他「立委」無論派系背景，都與她關係不錯。

菊系子弟兵的尷尬所在

去年底，有台媒所做「高雄市長民調」顯示，在知名度、適合度和支援度部分，蔡英文系的陳其邁皆領先其他對手。另一份民調則顯示，陳其邁以二成二的支持度領跑黨內，排名二、三的林岱樺和管碧玲都只有一成多，與陳菊關係匪淺的趙天麟、劉世芳更是慘澹到只剩下個位數。

陳菊原本中意的副市長陳金德、陳啟昱，民調向來難敵謝系，後分別出任中油、-台鹽董事長，使得另一位元轉戰區域「立委」的副市長——劉世芳獲得青睞。陳菊在出席劉世芳尾牙時提到，「高雄發展關鍵時刻劉世芳都在，會傳承高雄使命」，欽點劉之心路人皆知。劉世芳作為資淺民代，知名度顯然弱於其他幾位競爭者。副市長任內又是沒有聲音的人，媒體的聚光燈都給了陳菊，這才讓陳菊大力強調劉與高雄的淵源，更認定劉為繼承者，延續菊系在高雄的香火。劉世芳也在立法機構賣力演出，希望能夠獲得更高曝光度，期間也有弄巧成拙，演出「世芳扯鈴」的戲碼。然而劉世芳性格孤僻，黨內人脈不佳，也是制約其選戰的重大因素。

不過，劉世芳存在的上述問題恰好是陳菊最擅長解決的部分。邱志偉曾空降高雄第二選區對上國民黨「立院」党鞭林益世，面對紅白兩派整合完備的國民黨，陳菊派出派系人馬赴岡山各廠逐個動員，採用螞蟻搬家的方式，硬生生的讓林益世落選。同時，陳菊對於高雄市的裏長有無可比擬的號召力，一度傳出九成裏長都可被說服。立場偏藍的高雄市農會曾邀請劉世芳出席酒宴，國民黨籍本土派總幹事、王金平大樁腳蕭漢俊向會員疾呼，接到民進黨初選民調，要唯一支持劉世芳，並帶劉逐桌敬酒。有意思的是，在此後的農會改選中，藍營除旗山區皆維持住控制權，打亂民進黨力圖「綠化」農會的佈局。這引發外界對陳菊與王金平有政治交換的猜想，即陳菊以農會選舉不反藍營換得國民黨本土派支持劉世芳、王金平則以民進黨內市長初選支持劉世芳來保持農會控制權。當然，若真能獲得國民黨本土派支持，劉世芳離著市長大做步。

派系與天王間的縱橫捭闔

雞年農曆年前，一度盛傳陳菊將循謝長廷模式，在任期過半後風光北任「行政院長」。此議後來胎死腹中，其中重要原因就在於代理市長人選上。代理人選掌握高雄市府資源，可用財政補助變相輔選，市府人脈也是競選優勢。在蔡當局施政績效不佳的情況下，代理市長人選更顯重要，幾乎相當於市長選戰提前開打。普遍認為，蔡英文希望英系「不分區」陳其邁接任，一是因為陳有代理高雄市長的經驗、上手較快，二是無需改選，三是可以將職位給自己人。陳菊則認為劉世芳接任更佳，一是劉世芳長期在高雄紮根、陳其邁在地連接已漸弱；二是雙陳之間素有嫌隙，陳菊不容他人酣睡高雄。

目前看來，陳其邁父親的弊案對其傷害已小，陳正式掛出競選看板，迎戰外界貼給他的怯戰標籤。陳其邁出身扁系，扁家雖然未公開宣佈支持特定候選人，但是公開場合仍能看見陳其邁及其支持者隨行而鮮見其他人有此待遇。陳同時還獲得英系跟蔡當局的奧援，加之其家族在地組織綿密，已然成為最熱門的候選人。然而，陳其邁的大樁腳、高雄市議員林武忠在2月14日被判決「圖利罪」成立，同時被解除議員資格。一般情況下，有議員因案被解職，都會有黨內同仁出面聲援，此次民進党及陳其邁竟未替其「喊冤」，極為吊詭。另一方面，公開支持陳其邁的水利會長李清福司法纏鬥十八年，卻在年前被發監，有評論認為與其出身菊系卻挺陳其邁有關。陳其邁的樁腳接二連三出事，對於士氣是極大打擊，也可能影響其他人是否出面表態支持。

謝系管碧玲瞄準市長大位已久，也是謝長廷早早佈局的種子選手，知名度高但在原高雄縣區實力薄弱，坊間傳聞建立了數萬人的動員團隊，該團隊似乎尚未正式運作，故而民調稍顯弱勢。趙天麟雖然與管同屬謝系，但矛盾已經公開化，且都不願禮讓對方。趙在春節選擇與陳菊推出聯名春聯，坦言「要沾花媽的光」。如果認為管碧玲是「謝軍」，趙天麟就更像是「雜牌軍」，正如此，即使謝長廷介入協調，趙天麟也未必聽從。

高雄市區的「立委」前進高雄縣區，就如瞎子一般找不到動員者，唯獨依靠父親實力的林岱樺是此區域佼佼者。林父的子弟兵帶領林岱樺走街串巷，收穫不少支持。也因高雄縣區太過廣大、人口分散，管碧玲、趙天麟等跑得很勤，但還是難以適應地方政治生態，不易尋其門而入。管碧玲勤跑地方的紅白喜事，希望能擴大知名度；趙天麟走的是文青路線，以文化、公益活動來吸引眼球。陳菊率「立委」劉世芳發送紅包；陳其邁也在高雄市幾個車水馬龍的路口懸掛出「正義•溫暖•陳其邁」的招牌，市長之爭愈演愈烈。

市長寶座的未來展望

目前，高雄市長呈現「一超多強」局面，陳其邁一馬當先，管趙林劉邱緊隨其後。雖然輿論普遍認為最終的人選將在陳其邁、劉世芳之間產生，但是一年後的局勢仍然難以預計，截至目前，陳的贏面仍然大過劉世芳。

謝系「立委」管碧玲與趙天麟都想要參與初選，但派系內部卻未整合，管在私下則以「他們謝系」稱呼，似與謝系越走越遠。趙因掛形象廣告，導致工人意外身亡，形象有所受傷。謝系內鬥嚴重且缺乏派系奧援，或將提前出局。黨內甚至有人兵棋推演，認為趙天麟會幫助陳菊打壓管碧玲。此外，有親近陳菊的人士否定了趙天麟代替劉世芳出征的說法，認為「陳菊不可能挺劉世芳以外的人，除了劉以外，陳菊外甥‘立委’李昆澤論資歷也可能輪到他」。

邱議瑩原本盤算若劉世芳民調無法拉抬，希望可取代劉，以先生李永得擔任過陳菊副手來拉近與陳菊的關係。但新潮流強調「正統」，邱非出身新潮流，曾經親扁又被視為蘇系，新潮流內部難以接受。林岱樺雖然也被歸類為「親菊系」，但屬於偏遊錫堃系統，在市長選戰中缺乏來自黨內派系的支持，被形容為「政治孤鳥」。雖然常在週末上政論節目，但仍難挽回其知名度較低、高雄市區乏力的劣勢。林岱樺會否參選到底就成為了討論最多的話題。若一直參選下去，顯然會分散陳菊的票源，但如果不參選下去，無論支援誰，都會使其在高雄縣區有更高的支持度，也成為各方盡皆拉攏的對象。

劉世芳性格孤傲，缺乏黨內人脈，與「學者型官員」蔡英文的關係不見得多好。蔡英文不同意劉世芳出任代理市長，劉多次在公開炮轟黨中央或者行政系統，也顯示二人互動不佳。二月中旬，劉世芳又表示，「‘中央’執政開了太多改革視窗，民進黨能不能贏是不定數」更是觸怒「龍顏」。前民進黨「中國事務部」主任張宇韶說，高雄市長陳菊遲早會北上來組閣，不過若愈晚北上，對於培養接班人劉世芳愈有利。

如今，陳菊為了拉抬子弟兵劉世芳下了血本，然而劉的民調並未有太大起色。陳菊的公開拉抬是否會導致蔡英文、謝長廷的進場也很難說。對於謝系而言，此次是存亡一戰。雖然謝系日漸分崩離析，但是若提前出局，也可通過同其他派系結盟的方式影響戰局。蔡英文的表態則越發重要，蔡身兼地區領導人和党主席，掌握行政資源和提名權，倘若蔡也如陳菊一樣大動作拉抬、輔選子弟兵，必然會使得陳其邁更上一層樓。或許基於陳菊於自己有輔選之恩，蔡英文對高雄市長人選至今並未公開表態，坊間也少有傳其動用資源為陳其邁輔選。.但倘若陳菊輔選劉世芳已經超過必要限度，或者蔡英文認為「無須再忍」而進場加持，則陳其邁離著高雄市長大位又縮短一段距離。

（李東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