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飛台灣

1988年5月12日下午，廈門機場候機大廳。從廈門飛往廣州的8397號客機因機械故障推遲起飛，乘客們不時來到與跑道和機坪相望的落地玻璃窗前，眼巴巴地望著。他們中的一些人焦躁起來，其中有兩個青年人呆望著懸掛在大廳裏的時刻表，又小心注視著一輛輛手推車疊著皮箱、行囊匆匆從他們面前經過……儘管兩人緊緊相靠著，但卻始終未說一句話，仿佛夢遊般地僵在那裏……

北京時間20點20分，維修了近4個小時的8397號客機仍未排除機械故障，2510號波音737客機奉命前來執行臨時加班任務。20點27分，2510號客機接到機場塔臺指令，載著107名旅客和11名機組人員，沿著跑道，呼嘯著沖向月明風高的夜空，朝廣州方向飛去。乘客中，有1名法國人、1名日本人、15名回大陸探親的臺灣同胞，其他都是大陸同胞。他們哪會想到，一場驚險的劫機事件就要發生了……

前面提到的那兩個青年就是混在旅客中的劫機歹徒。他們個子都不太高，體型瘦削，皮膚黝黑，一個叫張慶國，一個叫龍貴雲。兩人均曾在廣州軍區空7軍雷達兵第4團機動營當過兵，現在兩個人都在昆明當工人。他們早在1979年當兵時就互相認識。但由於表現不好，1982年均被提前退伍。8年前，龍貴雲便積極參與張慶國暗中籌畫的劫機陰謀，這次行動前，他們下了決心，如果劫機不能成功，就拿預藏在身上的刀子自殺。

飛機飛到福建、廣東兩省交界的地方。這裏是廈門和廣州的空中無線電聯繫最薄弱的區域。這時候，兩個歹徒最後交換了一下眼神，相繼站了起來，慢騰騰地擠出座位，先後往機頭方向走去。其中稍高的一個彎著腰，手按著腹部，似乎想嘔吐；稍矮的一個忙上前攙扶著。看樣子，他們正準備上廁所。奇怪的是，這二人進了洗手間後就沒出來。隨機機械員陶殿志發覺有點兒異常，就上來勸他們回座位去。歹徒繼續佯裝不舒服。這時，一名空中小姐聞聲過來，給了他們一個紙質清潔袋和一杯水。空姐一走，那稍矮的一個便步出洗手間，忽然一下趴在門口，不肯起來了。

「他病了！」稍高的一個連忙說。陶殿志迷惑地彎下腰，想把他拉起來。他突然感到不對勁兒，驀地回轉身，已經來不及了，一個硬邦邦的冰冷的管狀物已經頂住了他的腰部。他正想迅即跳向右側，趴在門口的傢伙也霍地躍起，拔出了插在腰間的一把手槍，「不許動！」

代理乘務長鄭小姐此時正在服務台，她聞聲一眼掃去，就明白出事了。她一下沖出去想向機組報警，但稍高的歹徒卻兇狠地將她推倒，還沒等她來得及回身，「嘶啦」一聲，一塊被扯下的門簾就裹住了她。與此同時，歹徒立即把外衣敞開，手勾著導火線，指著腰間的炸藥厲聲威脅道：「誰也不要動，不然就引爆了！」說罷，轉身撲向機頭，拼命撞開了前門，沖進駕駛室。

副駕駛員吳玉林看見兩名歹徒衝進來大喊：「不許動！把飛機開到臺灣去！」吳玉林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趕緊用塞在耳孔裏的小耳機迅速向白雲機場報告：「我們被劫持了！」話音未落，一名歹徒沖上來，一把拽下了吳玉林的耳機，並把刀死死地壓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名歹徒則將刀擱在機長楊永嶺的脖後，脅迫他們將飛機開往臺灣。此時是21時02分，2510號客機已飛臨廣東汕頭附近上空。機組人員一面與劫機者周旋，一面欲飛往香港降落。

楊永嶺冷冷地說：「沒有臺灣航圖！」兩名歹徒一下子狂叫起來：「航向東南一百四十度就可以到臺灣！」楊永嶺只得採取拖延戰術，聲稱臺灣上空天氣惡劣，不能降落，同時降低了高度。飛機在距廣州200多公里上空盤旋數圈後便悄悄往香港方向飛去。當飛機到達香港上空，他們對歹徒說：「臺灣到了。」兩名歹徒懵了一會兒，才若有所悟地說：「不像！沒有臺灣飛機領航……如果不是臺灣，我們馬上炸飛機！」機長楊永嶺考慮到全體乘客的安全，只得讓飛機從香港原航線飛出。

深夜李登輝被叫醒

臺灣清泉崗空軍基地。值班人員在雷達螢幕上吃驚地發現有不明飛機進入台海上空。開始，他們判斷可能是廈門民航避雷雨，飛行的航線稍偏臺灣海峽一些。後來，雷達發現飛機出現在海峽中段靠臺灣一側，頓時緊張起來，隨即進入全面戒備，並先後出動5架美制F-104夜間戰鬥機進行攔截。

晚上10點31分，2510號客機在兩架F-104飛機的引導下，終於在臺灣中部的台中市清泉崗空軍基地降落。2510號客機機長對全體乘客宣佈：「剛才發生了劫機事件……」

被劫持的2510號客機降落後，機場上籠罩著一片緊張氣氛。台軍方急調武裝軍警，車輛和重兵包圍了2510號客機，封鎖了通往機場的所有路口，到處可見荷槍實彈的士兵。這是首次大陸民航飛機遭劫持在臺灣著陸的突發性事件，臺灣當局對此並無思想準備。客機降落半小時後，案情才由空軍總部彙報到「總統府」。深夜，李登輝被叫醒，他授權秘書長沈昌煥主持特別小組商討處理原則，並明確指示政軍首長應變對策。23點30分，「安全局長」「交通部長」「參謀總長」「外交次長」「民航局長」「新聞局長」等若干人，立即召開緊急會議。經過一番爭執後，直至凌晨3點左右，最後決定：讓飛機和機組人員、乘客儘快離開，直飛香港。

清泉崗空軍基地5小時

被劫持的2510號客機降落台中清泉崗空軍基地後，一輛輛軍用汽車圍著飛機，基地方面開來一輛機門梯車，機門打開，兩名歹徒便搶先沖出，交出刀、手槍和炸藥。誰也沒有料到，他們用來劫機的手槍，是用玩具手槍改裝而成，由於槍口裝上了鐵頭，看上去像真槍一樣。「炸彈」則是由髮乳瓶仿造的。這時候，兩個歹徒戰戰兢兢地站立著。當他們証實到了台灣，竟無恥地狂呼：「我們是來投奔自由的」……接著，兩個歹徒在台灣人員的引導下，高舉雙手作「V」字形，表示投降，接著就被帶走了。

一名臺灣中尉當即登機告訴機長楊永嶺：「我們將依照國際民航慣例處理這件事。」又問：「是否需要服務？」機長考慮到天氣較熱，機內沉悶，人員思想開始緊張，加之飛機長途飛行，耗油很多，要求臺灣方面給乘客提供食物、飲水，並給飛機加油，放回飛機和人員。那軍官回答：「飲料食物可以馬上解決，給飛機加油及放回飛機和人員，要等上司答復。」不一會兒，120個飯盒、10多箱飲料，陸續送上飛機，跟著有七八個臺灣軍人上來，登記了乘客的姓名及職業。

在停留期間，基地上的一些臺灣官兵，好奇地登上梯艙口，觀看大陸來的「不速之客」，有的還用閩南話與乘客交談，瞭解大陸社會開放和改革資訊。

凌晨1點，跑道燈光亮了起來，只見一輛輛消防車、救護車及運兵車分別馳往機坪待命。臺灣有關人員告訴楊永嶺，上面同意放行。接著，楊永嶺與另一名領航員在臺灣有關人員陪同下，來到基地一間辦公室，檢查有關氣象、風速及相關飛行資料，並寫了份說明經過的報告。凌晨2點，機長楊永嶺要求台方地勤人員為飛機加油，基地滿足其要求後，便向一直被攔在基地門外的記者傳出消息：中共民航被劫持飛機，已加滿油料，除兩名劫機者被收留外，其餘人和飛機即將飛回大陸。

黎明前飛回廈門

5月13日凌晨l點30分左右，清泉崗空軍基地通往臺北的熱線電話就傳來「空軍總部」傳達臺灣當局「訓示」：放回飛機和乘客。3點30分，臺灣一名軍官終於通知機組和乘客，飛機可以飛回大陸。接著，臺灣軍官很有禮貌地對大家說：「祝各位旅途愉快，安全抵達，耽擱了大家時間，很對不起！」

飛機做好起飛前一切準備後，被攔在清泉崗基地門外的記者才獲准進入機坪。一輛僅可坐40餘人的巴士，一下擠進了80多名記者。當他們匆匆趕到機坪，已是凌晨3點50分，2510號客機引擎已經發動，在夜幕下由一輛吉普車帶路，慢慢滑向起飛線。明擺著，記者與乘客的接觸已無可能，當艙內乘客和機員在機內向外揮手時，記者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搶拍各種角度的2510號客機在臺灣停留長達5小時的「歷史軌跡」。

5點01分，2510號客機安全降落廈門機場。台灣的《中國時報》記者即在凌晨3點的最後消息中報道說：「國防部」12日晚間宣佈，「我政府一向反對以任何威脅手段，影響民航安全，復因2510號客機機長請求離境，繼續其航程，我民航當局遂依民航慣例，准其所望，該機已於今（13日）凌晨3點55分離境……」

事情發生後，中國民航、廈門航空公司等有關方面強烈要求臺灣當局嚴懲劫機犯。美國國務院認為：無論劫機者動機為何，其行為均需要交法律約束與處罰。事後，臺北地方法院依「違反民用航空法」罪責分別判處劫機犯張慶國、龍貴雲有期徒刑三年半。

（王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