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高官落馬了！

該官員犯了啥事？哪些商人是他的「錢袋子」，他又有哪些政治「靠山」？高官落馬後，對他們涉案的真實資訊的關注，民意存在一種極度焦渴。

中共十八大以來，中國內地「打虎拍繩」節奏驟然加快，一大批官員在反腐浪潮中落馬。公開資料顯示，截至今年4月底，至少超過127名省部級及以上官員落馬，廳級官員更是數倍。落馬高官群體成為內地官場一道獨特「風景」。

而隨著反腐進程的速度加決、力度加大，內地官方也在不斷改進、拓展各種途徑對外釋放相關案件資訊。相比於過去主要靠市場化媒體甚至是海外媒體挖掘案情、爆料揭示內幕，近年來內地官方主動釋放資訊，或者是辦案機構與媒體互動，對涉案官員的案情進行披露的情況也越來越多，這也體現了內地法治建設和資訊公開在穩步推進。

中含己委是資訊披露的第一高地

中共十八大後，於2013年明2日開通的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通過短短不到四年的運營，已經成為當之無愧的中國反腐第一網站。

從該網站開通以來，這裏已成為幾乎所有省部級及以上官員落馬的第一消息來源地。同時，該網站還會及時轉發各省級紀委發佈的廳級官員落馬通報。因此，只要關注中紀委網站，可以最及時地獲知幾乎中國內地所有廳級及以上官員的落馬消息。

比如2015年7月24日晚飯後，中紀委網站突然公佈了時任河北省委書記周本順被查處的消息，幾乎所有媒體都措手不及。而且就在當天下午16時04分，新華社採編系統剛剛發出稿件《張高麗主持召開京津冀協同發展工作推動會議》，配發會議主席臺照片，作為河北省委書記的周本順還在主席臺右側就坐。於是，當日20時41分，新華社攝影部緊急發佈通告，撤銷該新聞的兩張配圖，8分鐘後重新刊發的新聞圖片裏已沒有周本順。從發佈圖片到刪除，顯示了周本順被査的消息高度保密性，連新華社都沒有提前準備，只能在中紀委發佈消息後臨時調整。

中紀委發佈官員落馬消息時，對不同的官員使用措辭也不一樣，一般主要分為四種：「嚴重違紀違法」，如原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劉鐵男等，這類官員的違紀違法情節超出一般限度，案件最後進人司法後判決結果也會比較重，一般都是十年以上刑期；「違紀違法」，肯定要進入司法，但涉嫌犯罪的情節可能不是太嚴重，如原河北人大常委會黨組書記、副主任楊崇勇使用的就是該表述；「嚴重違紀」，近一兩年來官員落馬消息剛發佈時主要使用，也多見於省級紀委發佈的通告；「違紀」，屬於四種措辭嚴厲程度最輕的，使用較少，目前中紀委公佈的官員中，僅有外交部原部長助理張春生等少數官員。

中紀委網站還開通「以案警示」專欄對一些典型個案進行深度剖析。截至今年5月6日，該專欄一共刊發了285篇文章，披露了285個案例，為外界釋放出違紀違法官員的大量細節。這些文章大多刊發於中紀委機關報《中國紀檢監察報》上。不過這些案例大都涉及處級甚至科級等較低級別官員，涉及到的行政級別最高的一位是正廳級的原遼寧省撫順市市長欒慶偉。文中在解讀「博士市長」欒慶偉時說:「欒慶偉追憶往事時毫不隱諱地說，只有工作好了，才能夠升官，最後才能夠掙大錢、光宗耀祖。正是由於奮鬥的動機不純，欒慶偉在拼命追求職務升遷的同時，思想改造卻停止不前、甚至退化。到了政府機關後，他發現權力的魅力無窮，能滿足他對金錢的欲望。特別是他到大連高新區和撫順市工作之後，對金錢的貪婪更加瘋狂，最後幾乎到了來者不拒的程度，一次幾十萬、上百萬地拿，臉不紅、心不跳。」文章還提到，他和一名情人育有一女這些鮮為人知的情節。

中紀委披露高級別官員違紀違法情節的方式還包括媒體訪談和自製視頻。中央紀委黨風政風監督室處長方文碧曾在訪談中透露廣東省委原常委萬慶良案的相關細節。他說，在中央八項規定出臺，特別是中央整治「會所中的歪風」通知下發以後，萬慶良仍然多次出人私人會所，在被組織調查的前幾天，他還到會所裏面去大吃大喝。海南原副省長譚力被中央紀委調査之前，還在外省由私營企業的老闆陪同打高爾夫球。第三個例子是安徽政協原副主席韓先聰，自2013年1月任省政協副主席以來，多次出人高檔酒店和私人會所接受黨政幹部、國企老總、私企老闆的宴請。

去年底在央視熱播的、中紀委宣傳部與央視合拍的大型反腐紀錄片《永遠在路上》，多位原省部級高級官員現身，自揭其走向貪腐之路的過程，甚至有與其利益相關者現身講述行賄細節，看點極多。在該紀錄片中現身的先後有原雲南省委書記白恩培、原國資委主任蔣潔敏、原河北省委書記周本噴、原全國政協副主席蘇榮等十幾個省部級及以上高官。該片總策劃為「鐘紀軒」，此名很可能是中紀委宣傳部的簡稱，而紀錄片的三位元撰稿人，也全部來自於《中國紀檢監察報》。

辦案機關和官方媒體的微妙互動

由於民眾對落馬高官的高度關注，市場化媒體歷來願意在這方面多做報導以吸引讀者。相對而言，內地官方媒體出於各種原因，對腐敗官員的報導力度會有諸多限制，報導力度往往不大。但官媒自身所具備的政治優勢，他們只要出手，報導總有出彩之處。

原國家發改委能源局副司長魏鵬遠一案中，魏的行政級別雖然不高，但因為其把控權力要津、聚斂驚人，社會關注度不亞於省部級落馬高官。此前媒體報導的資訊較為零散，且多是二手資訊。2016年10月，央視新聞頻道《法治線上》欄目首度向外披露該案從案發到查辦的全部過程，披露了大量鮮為人知的現場資料，如堆積如山的現金等畫面。庭審視頻中閃現的畫面，還出現了多家涉嫌行賄的國企名稱。

其他比較典型的「官_媒互動」例子是央視《新聞聯播》繼續作為中國政治的風向標。雖然因為節目播出時間等關係，該節目不一定能最及時播放高官落馬消息，但有關該貪官的消息是否在《新聞聯播》中播出，具有重要意義。統計資訊顯示，凡是在《新聞聯播》裏出鏡的落馬官員，行政級別都足夠高，比如正國級的周永康和4個副國級高官令計畫、徐才厚、郭伯雄、蘇榮的落馬消息均登上過《新聞聯播》，該欄目另外還播放過20多位元省部級貪官的消息，每個都有相當的代表性。這些案件的當事人大多數是一些重要案件的關聯人物，比如周永康的政法幫、四川幫、秘書幫三大嫡系的多位涉案人員都曾出現在《新聞聯播》中。還有一些重要貪腐官員的案件進展也會被《新聞聯播》播放，如令計畫案等。電視鏡頭上出現的這些昔日高官不再談笑風生，頭髮也不再像以前整飭得油光鋥亮，一般都是兩鬢斑白，一臉的虔誠懺悔。這種畫面會給觀眾更直觀的衝擊。

落馬高官庭審實況報導，也在十八大後實現了新的突破。2013年8月22日至26日，濟南中院就薄熙來受賄、貪污、濫用職權案進行了審理。該案備受社會各界關注。濟南中院官方微博對該案進行了庭審直播。5天的庭審中，共發佈155條庭審資訊。據統計，濟南中院官方微博8月22日當天平均每10分鐘增長7000多個粉絲。此後，又有原發改委副主任劉鐵男等貪官的審判通過微博直播。西南政法大學副教授陸偉明通過《中國紀檢監察報》評論這一庭審新風時說，公開審理一方面有利於保障庭審現場各方的利益。在群眾的監督下，有利於辯護人合法行使辯護權利，有利於被告人合法保障自身權益，也可以督促公訴方及法院正確行使公訴權和審判權。同時，又是一節生動的法律課堂。該校教授高一飛評論認為，微博直播雖然號稱「直播」，但與電視直播相比已經產生資訊傳播的延遲，「直播」其實是錯時的「轉播」，但其對於法庭秩序的影響可以降到最小，風險更加可控——可以避免洩露不應發佈的資訊。

今年4月，網上還廣泛流傳一段原國安部副部長馬建自述其腐敗行為的視頻，至今仍能正常觀看。北京市委宣傳部主管的《新京報》也報導了該視頻。該段視頻是馬建落馬後，辦案人員特意錄製的。視頻中，馬建思路清晰，將其幫助商人打擊競爭對手並得到各種好處的故事講得一清二楚。馬建的這段視頻能經流傳並被媒體公開披露，在過去落馬的省部級高官中非常罕見。如此高級別貪官的視頻為何流出以及如何在媒體中釋放，效果如何還有待觀察，但確實體現了新媒體趨勢下，內地在貪官資訊保密與披露的相關問題確實有很多新意。

海量裁判文書內的秘密

落馬高官進人司法程式後，尤其是接受審判後，其貪腐的案件資訊，辦案的檢察院、法院一般都會通過新華社等官方媒體披露。但官媒披露的涉案情況，往往只是有涉案金額的總數，缺乏具體的細節，讓公眾感覺並不「解渴」。此時，已建立三年的「中國裁判文書網」成為社會瞭解官員詳情的一大平臺。

據《法制日報》今年2月4日報導稱，中國裁判文書網截至當時公佈裁判文書2600餘萬篇，已成為全球最大的裁判文書公開平臺。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專職委員劉學文說：「裁判文書公開為原則，不公開為例外。除確實不宜公開的內容外，人民法院作出的所有裁判文書均應在中國裁判文書網公開，確保裁判文書公開不留死角。」

海量的裁判文書，成為公眾發掘政士雲潛規則的視窗。比如，借助該平臺，原煙臺市副市長王國群受賄案的詳情得以披露，判決書詳細講述了王國群如何幫人辦事收錢以及收受開發商賄賂。該網站還在2016年12月上傳了原河北邢臺市委書記王愛民一案細節。判決書披露，王愛民下屬、巨鹿縣委原書記王志偉為謀取升遷，先後分4次親手送給其4張銀行卡共計230萬元，而王志偉被查前也未能「更進一步」。判決書內容豐富，揭露了一個地方首腦在人事調整等方面掌握的權力之大。

裁判文書網的出現讓外界得以一窺十八大以來典型貪腐案件的查辦詳情。兩年前，內地媒體援引法院系統人士的說法稱，省部級高官的案情是否公開、披露程度等都是重大敏感事件，並非法院自身說了算。當時並無一例省部級官員的裁判文書上網。

兩年過去，又有更多高官的判決結果出爐，不過目前仍無一例省部級官員的法院判決書上傳至該網站。雖然最高法要求裁判文書公開「不留死角」，但是相關法院沒有對省部級官員案件的裁判文書未公開做出說明。法律界認為，這一級別官員的裁判文書並非不能披露，而是以何種方式披露以及披露到何種程度，相關部門對此仍在探討。

（郭天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