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在臺北工作的陳女士回到了故鄉金門縣。

這一天，臺灣地區三離島之一的金門為是否該興建賭場、發展博彩業，舉行了該島首次「博弈（即博彩，編者注）公投」。

反賭方的宣傳車一早就在大街小巷巡迴宣傳，但像陳女士這樣特意趕回來主動投票的並不多，投票處的人只有三三兩兩。

「我是特地回來投下反對票的！」她說，「金門不需要博弈，因為賭博會破壞金門原本美好的人文景觀。」

最終結果在當天下午6時正式公佈，金門的13.6萬人口中，投票人數只有27662人，不同意票有24368張，而同意票僅有2705張，「博弈公投」最終未能通過。

氣氛詭異的「公投」

「為了振興金門經濟、開創金門的前途，你是否贊成設立國際度假區，並在其中開放5%用於觀光博弈？」

去年，國民黨金門縣議員蔡春生提出了「金門公投法案」，並在當年5月進人連署期，經過第一、第二階段連署，得到6207張連署票後，在今年正式進人了「公投」程式。

可在「公投」前一周，金門縣的氣氛一度「頗為詭異」。

和臺灣其他議題不同，對於是否開放賭場，在金門縣各處遊走催票的似乎只有反對方，沒有支持方。

「臺灣反賭聯盟」在投票一周前在金門挨家挨戶、探視拉票，「金門反賭場連線」也舉辦祈福晚會，希望大家投下反對票；而促賭團體幾乎沒有任何造勢、宣傳活動，在接受採訪時，「博弈公投」提案人蔡春生稱，一切「順其自然」。

低調恰是促賭方的一種戰略。

「鄉親多認為不出來投就是不支持，卻不知道『公投』時，只要促賭方贏反賭方一票，就是贏了。

金門的一名醫生吳阿瑾說。

「他們以低調、『鴨子劃水』（指私下暗自努力，不為人知，編者注）方式，拉低投盟」執行長何宗勳分析，此前，金門縣縣長選舉的投票率為45%、去年「總統」、「立委」投票率為33%,促賭方認為，有參與連署的6207票當作基本盤，投票率越低，越有可能過關。

而唯一的一場「正面對峙」發生在今年9月16日，「博弈公投」的首場說明會上——

當時，正方代表稱，金門要起死回生就要靠博弈，「要改變才有活路」，這是金門一個機會，和大家是否團結息息相關。

促賭成員、退休教授李水木甚至大膽建議，可以把目前的軍事重地太武山賣給博弈團隊，將蔣介石要求並親自題字、用花崗石打造的「擎天廳」作為博弈大廳，把坑道保留給VIP級的國際大咖使用，他甚至建議，「在開幕當天，發給每名金門鄉親100萬元（新臺幣，編者注）的見面禮！」

反對的一方則以溫情出發，從家庭談起，認為賭博會讓很多家庭家破/亡，「賭場設立真的對金門有幫助嗎」金門真的準備好了嗎」，他們說。

「博弈條款」

在台灣三個離島中，「公投」決定是否開賭場，金門並非首創。

2009年1月12日，臺灣地區立法機構通「離島建設條例」修正案，新增的第10-2條中明定離島地區可以依公民投票，來開放博弈貝博事業，賭場必須設置在「國際觀光度假區內，因此，10-2條增補條例也俗稱「博弈條款」

值得注意的是，依照臺灣「公民投票法」，「地方性公投」人數應達縣、市有投票權人數的二分之一以上，但官方稱離島地區人口外流嚴重，「公民投票法」規定門檻過高，「博弈公投」只要有效投票數超過二分之一同意就算通過——也就是說哪怕只有三個人來投票、兩人同意也算通過。

就此，適逢亞洲賭業熾熱，早已在10餘年前便成立促賭團體的澎湖縣便首次發起投」，支持率卻只獲43.56%，以失敗告終/等到2016年，「公投」再次在澎湖發起時，對人數已經高達八成。

連江縣也曾舉行「博弈公投雖57.23%的支持率險勝，卻也僅是一場「空喜」。這是因為「離島建設條例」中還規定，有關觀光賭場之申請程式、設置標準、執核發等事項，另以「法律」定之，但時至今日「法律」還沒有進展。

雖然三個離島與臺灣本島鄉差距越來越大，金門仍是最富庶的一個，不但坐擁「金雞」金門高粱酒廠，每年縣政餘上億，而且觀光成績也很亮眼——今年「十一長假」，金門湧入史上最多遊客。

「澎湖、連江都羡慕金門，明明有金酒，好像過得很好，何還要開賭場？」金門古崗村民森堡說。

連江縣，民間多以馬祖為名，先天條件太差，飛機無法起降，雖然當地也有馬祖老酒」等烈酒品牌，但知名度不如金門；連江公投時，促賭方曾喊出「讓馬祖人過得跟金門一樣好」口號。

澎湖雖然觀光條件好，但也受到季節限制。夏天的澎湖灣確實「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一派悠閒，但只要東北季風一吹，遊客就消失無蹤。海鮮生意也受海洋資源影響，越來越難做，比不上金酒的獨門生意。2016年公投前夕，地方上也曾出現「讓賭場成為澎湖的金門酒廠」。

但如今，金門的日子也不好過。

「最富小島」的未來？

走在金門，公車上播放的是2個月前臺

北世大運的主題曲——這首歌臺北已不再播放；標語杆上貼著破舊泛黃的政令宣傳標語，風格非常「老派」，貼了沒有10年也有8年；而即使金門早已不見大量駐軍，小街上依然販賣著「榮退匾額」和軍人紀念品，只是乏人問津。

小販抱怨，這裏沒有產業，只有金門高粱酒和牛軋糖；市民稱，生病掛號想等臺灣本島的醫師要一個月；遊客說，金門尚義機場總是人滿為患，日日有兩三千人候補機位，有些人已等了2天。

如今的金門常住人口僅不到5萬，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年輕人大量流到臺灣本島或者大陸——因為在家鄉很難找到工作。

開設賭場給了支持者們某種希冀，他們一再強調建設賭場能讓工作機會增加、經濟產值提升，進而帶動地方基礎建設，並暗示房地產也會因而高漲，但在反對在金門開設賭場的民眾眼裏，賭博會帶來「混亂」，擔憂世界各地因賭博而起的犯罪、貧富差距懸殊、環境等問題在此重演。

更關鍵的是，根據《大陸居民赴臺灣地區旅遊管理辦法》以及《海峽兩岸關於大陸居民赴臺灣旅遊協議》，不得引導、組織旅遊者參與涉及賭博的活動。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的教授張文生在接受《廈門日報》採訪時稱，如果「博弈公投」通過，「金門將得不償失，不僅博弈產業不可能發展成功，而且已有的旅遊產業也將受到致命影響。」

這裏也有「執政」的民進黨的態度。隨著政黨輪替，民進黨一貫的「反賭」立場讓各方不看好「博弈專法」的後勢，恐怕還是「民進黨不支持，投了也跟連江一樣而已！」

而就在10月26日，正式投票兩天前，金門縣長、無黨籍的陳福海公開表態，會投下反對票，稱博弈不是金門的唯一選擇。

事實證明，儘管投票率僅兩成，反賭的民眾還是取得了壓倒性勝利。

就在金門舉辦賭場公投時，連江縣那家曾笑臉盈盈地與居民打招呼、搏感情的擬投資方卻早已退出，辦公室成了^家早餐店。

（蕭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