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月25日（農曆大年初一在首都機場的大風中，機身號2406的波音707專機打開了艙門。這架飛機，正是尼克森訪華後中國從美國購進的十架波音707之一。這一天鄧小平同志起程，開始對美國進行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國事訪問。

起飛延時

早晨8點，身著深色大衣的鄧小平和夫人卓琳走上停機坪，和先一步到達的中央領導人李先念、王震、鄧穎超，以及美國駐華聯絡處副主任芮效儉等送行者一一握手告別。最後，鄧小平俯身親吻了一下也來送行的他的小孫女，和卓琳一起走上舷梯。在艙門處，他轉過身微笑著向送行人群揮手致意。

8點30分，艙門關閉、舷梯撤離，我們立即與指揮塔臺聯繫，請求起飛。正在這時，塔臺收到氣象報告：上海大霧，虹橋機場的能見度只有100米，不符合飛行標準，指揮員不同意專機起飛。

機長去見鄧小平時，看到他正在窗邊向送行者擺手，示意讓大家趕快回去。這位機長跟小平同志算是比較熟悉了，在鄧小平擔任總書記時就乘坐過由他駕駛的專機。他向鄧小平彙報了起飛延遲的原因。鄧小平眉頭一皺：「天這麼冷，這麼多老同志，老站那兒怎麼受得了？」

機長出了一個主意：「鄧副總理，您看這樣行不行，我把飛機發動機啟動起來，讓飛機滑出去，送行的領導以為我們要走了，就會離開。飛機到跑道上轉一圈，再滑回來」

鄧小平點點頭表示同意。在和指揮塔臺溝通過之後，機長發動了飛機，讓它滑行到跑道上，送行的人們也就紛紛乘車離開了。

這時塔臺報告說，上海那邊的大霧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幾乎與此同時，在回去的路上，芮效檢在車上接到一個電話：小平同志的專機並沒有起飛，顯然是由於上海那邊的大霧而延誤了。

機長向小平同志報告，鄧副總理，上海的大霧一時不得消散，現在虹橋機場的能見度只有一二百米，飛機一時走不了。空軍張廷發司令員親自在空軍指揮所坐鎮指揮，我們馬上研究辦法，請您下飛機稍稍休息一下，好嗎？」

小平同志低頭看了一下手錶，臉上露岀焦急的神色：「美國方面的計畫已經安排好了，走不了，耽誤了行程那怎麼成？」機長再三向鄧小平表示：「我們馬上想辦法，採取措施，爭取儘快起飛。」鄧小平這才和卓琳下了飛機，到貴賓廳候機室小坐。

經反復權衡，最後機長提出一個方案：飛機多加些油，立即起飛，直飛東京。因飛經東京必然經過上海上空，倘若上海機場天氣有所好轉，則降落上海，飛機按原定方案飛行；如果上海天氣仍舊不好，則只好丟下美國領航人員直飛東京，在東京加油後飛往美國首都華盛頓。

機長將研究結果向小平同志做了彙報，他完全同意這個方案，一直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他對禮賓司司長說：「要起飛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說完就站起來，大步朝外面走去，卓琳也緊隨其後。機場各部門立即進行了緊張、短暫的準備。9點45分，波音707專機終於從首都機場騰空而起，朝上海方向飛去。

每逢春節，中國北方有吃餃子的習俗。在這闔家團圓的日子裏，能否讓代表團在飛機上也能吃到味道鮮美的水餃？乘務長在琢磨著。1970年代末，中國還沒有速凍水餃，飛機上也沒有現代化的食品加熱設備。於是她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在水杯裏煮餃子！登機前專門請北京航空食品公司的師傅們為中國代表團包了一些豬肉白菜餡的水餃，經過煮熟、晾涼，裝在冰盒裏帶上飛機。

飛機開始平穩飛行後，乘務員們一起用飛機上的燒水杯一份一份地將水餃加熱。當乘務長端著熱騰騰的水餃來到機艙時，小平同志特別高興：「飛機上還能吃餃子呀！我們今天就在天上過年了。」

二次盲降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當飛機飛越無錫市上空，下降進入「上海走廊」時，惱人的平流霧再次逼近飛機，天氣再次變壞，能見度迅速由1100米下降到800米，飛機進入虹橋機場著陸方向時，地面塔臺又傳來了壞消息——能見度繼續惡化。駕駛艙裏的氣氛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大家雙眉緊鎖，沉默不語。

霧中的能見度只有兩三百米，機長決定利用盲降系統降落。當時是由主座的老飛行員操縱飛機，機長坐在右座的副駕駛位子上，緊盯盲降系統的航向表。機長鎮定地鼓勵飛行組：「大家要沉著！認真操作，主動配合，確保安全！」

不知怎麼的，這一天虹橋機場的盲降系統工作很不穩定，飛機上的盲降儀錶指示左右擺動，給飛行員判斷帶來很大困難。儘管塔臺管制員用著陸雷達主動、準確地指揮引導，但當飛機距離地面高度約30米、能夠看見跑道引進燈和跑道頭時，飛機已偏左側跑道。左座駕駛員及時壓杆修正，因修正量稍大，在慣性的作用下，飛機又偏到右邊跑道。

「復飛！」機長果斷地下達命令。飛行組的同志們心領神會，動作反應相當敏捷。飛機昂首再次沖向藍天。

「怎麼又起飛了？」機艙內小平同志自言自語地說。

代表團的同志們都為飛行員捏著一把汗。雖然飛機在雲霧中飛行，什麼也看不見，許多人還是瞪大雙眼注視著機窗外，流露出焦慮不安的神情。和別人一樣，此時我也緊張得屏住了呼吸。以前常隨來華訪問的外國領導人到全國各地訪問，坐了不少次飛機，這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情況：眼看著飛機呼呼下來要落地了，一看下面，模模糊糊，啥也看不清。突然飛機又升高了。乘務員告訴大家：霧太大，飛機無法盲降，還要在機場上空飛20分鐘。

在駕駛艙，機長已經和老飛行員換了座位，他親自操縱飛機降落。這一次，他按照穿雲圖駕機穿過雲層，穿得很直，正好在跑道的中心線上，飛機也就很平穩地在虹橋機場的跑道上著陸了。後來據機場工作人員報告：是因為當時航向臺上有一隻小鳥干擾盲降儀錶指示，飛機不能準確地對準跑道，致使第一次降落失敗。

下飛機前，鄧小平來到駕駛艙門口，笑著向機長等人打招呼：「你們辛苦了，謝謝你們。」

鄧小平一下飛機，時任上海市委第一書記的彭沖同志立即迎上前來，雙手握住他的手：「好險啊，我們又著急又緊張，擔心你的安全。」

小平同志微笑說：「我這不是安全降落了嘛！」

專機在上海虹橋機場加足油後，天氣仍未好轉，能見度僅有三四百米，正常航班在這種天氣條件下是不允許起飛的。民航局領導考慮到這次任務特殊，特許我們起飛。經過短暫休息後，機長帶領飛行組仔細周密地研究了處置特殊情況的安全措施，明確了分工，由機長在左座親自操縱飛機起飛。此時整個機場仍然籠罩在濃霧之中，當儀錶指示到起飛離地速度時，飛機騰空而起，劃破重重迷霧，飛向藍天，安全地上升到飛行高度。

專機離開上海後，隨即轉向，飛人太平洋上空。剛才還在大霧中穿行，一片迷茫，轉眼卻是另一番景象：蔚藍的天空、湛藍的大海仿佛敞開了寬闊的胸懷在歡迎我們……

（鄧勤／口述、陳敬剛／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