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為兩岸關係緩解盡自己微薄之力」

李敖深愛著故鄉,他有著濃厚的大陸情結。他在文章中這樣寫道:「大陸是我的鄉土,但我不在其內;臺灣是我的鄉土,但我被見於外。不過,對我來說,在內與見外,皆屬過眼雲煙,總歸中國是我的鄉土。在這鄉土上,大陸也好,臺灣也罷,對我都是一樣,我的終極是在廣漠之野、在中國與人類的歷史上定位。在那定位深處,我英靈不泯,也會驀然回首,回首『向來蕭瑟處』的臺灣,回首『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臺灣,而有以渾然一笑。」

神州文化之旅

2005年9月,李敖以其70歲高齡的耄耄之年,食其「80之前不遊大陸」之言,從臺灣前往大陸遊歷,進行了一場為期9天的神州文化之旅。此行之前,李敖曾坐守島內56年,不出半步論天下,罵盡他想罵的人,快意恩仇,此番神州文化之旅、讓兩岸讀者大飽眼福。

想當年,臺灣開放赴大陸探親卒敖母親生前回大陸了,李敖姐姐也從大陸來臺灣了,很多人關心李敖什麼時候回大陸故土看看呢?

可李敖並不想回大陸,他說:「如果從感情層面,我以為回大陸『重溫舊夢』,就是『破壞舊夢』。那個舊夢沒有了,我希望我不要有意破壞它。如果是理性層面,要瞭解大陸,不需要這麼麻煩,不需要我親臨其境,我從很多資料中也可以瞭解。一定要直接瞭解嗎?不一定。我們很內行的人不一定要直接瞭解。我的知識都是間接來的。」

曾經不想「破壞舊夢」的李敖還是來了,也許是于右任、張大幹、林語堂等來到臺灣的文化名人,都是中華民族的精英,最終卻都帶著沒有葉落歸根的遺憾客死他鄉,李敖想要實現這一代人對祖國大陸的拳拳之心和未了的遺願。

400集的「李敖有話說」在鳳凰衛視播出後,頗受大陸觀眾歡迎,而此前李敖大陸版書已有相當多的讀者,李敖也很想和大陸民眾接觸,並身臨其境感受大陸的歷史文化。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充分展示了他的個人魅力,彰顯了其特立獨行的個性。

9天的時間裏,李放一行人到北京天安門城樓參觀,李放在留言筂上留言:寫下「休戚與共」四字,他解釋說「休」代表快樂,「戚」代表難過,「共」就代表共產黨;他還回到位於朝陽門附近的母校新鮮胡同小學參觀訪問,並看望了他的小學老師魯榮坤。他徜徉於故宮,為能親見晉朝王珣的《伯遠帖》而興奮不已:他造訪國家圖書館,為滿目好書甚至「起歹心」;他走上祖國大陸最負盛名的三所髙校的講壇,精彩演講令莘莘學子如癡如醉。

李敖說自己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帶著夢來,因為他是「帶著眼睛來,來看祖國的進步」。這種不需要做夢的清醒,始終跟隨著他的腳步。

對於李敖來說,這不僅是一次「文化原鄉之旅」,更是一次溢滿了濃濃溫情的「返鄉之旅」。在曾就讀過的上海緝規中學(今市東中學),李敖收到了當年的入學登記卡片,記錄著他的學號「5989」。感念於母校的盛情,李敖提筆寫下了「見校心喜,聞過則悲,悲欣交集,惟我緝規」的字句。他說自己沒有帶禮物,「我把我自己帶回來了,我就是禮物。」在「神州文化之旅」行將結束時,他如此溫情地評價:「蘇洛倫音樂家巴瑞說,上帝使我們有記憶力,所以到了12月還有玫瑰。我自己使我有記憶力,北京和上海使我有記憶力,所以北京和上海到了9月還有春天。」

2010年8月26日,李敖先生再度攜全家從臺北搭機飛赴上海、杭州兩地觀光訪問,這是他繼2005年9月「李敖神州文化之旅」5年之後重訪大陸。

「我實在喜歡杭州」

李敖攜家人從上海乘「和諧號」動車來到杭州。第一次參訪杭州的他一走出車廂,便受到人們的熱烈歡迎。

浙江省委書記趙洪祝會見李敖一行時說:李敖先生不僅學識淵博、著作等身,而且仗義執言、針眨時弊,是享譽海內外的文化名人,長期為兩岸經濟文化交流作出了不懈的努力。趙洪祝還指出:實現兩岸《富春山居圖》(局部)的合璧展出,既是兩岸同胞的共•同期盼,也是兩岸文化交流的一件盛事。我們願意積極促成浙江博物館《宮春山居圖•剩山圖》與臺北博物館《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在兩岸合壁展出。

李敖表示,除了對蔣介石、蔣經國父子當年關了他有抱怨外,他對浙江和浙江人印象很不錯。

李敖入住的西湖國賓館是毛澤東主席生前來杭州時常居住的地方,那裡有毛主席的賞雪處和學英語的地方,風景非常優美。當天晚上,李敖和兒子李戡還在西湖國賓館舉行媒體見面會,接受來自北京、上海、浙江、香港、臺灣數十位媒體記者的採訪,李放風趣地對記者說:「我今年75歲了,世界男高音帕瓦羅蒂跟我同歲,他已經作古了,我還活著,但我畢竟老了,耳背聽覺不好,腦子反應慢了,請大家原諒。我在臺灣住了61年,回祖國大陸兩次只有12天,其中在杭州住1天。我這次到浙江不是來看人的,也不是給人看的,而是偷偷摸摸來看一幅《富春山居圖•剩山圖》。我實在喜歡杭州,但我不像康有為,他在西湖邊有自己的別墅,割據湖山少許。我想長久有個地方在西湖,西湖應該留一個墳地給我,最好放在蘇小小墓的旁邊。」

李敖此次到浙江的重頭戲之一,就是想觀賞一下元代著名畫家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剩山圖》。

2010年8月30日下午,李敖一行驅車來到浙江博物館,只見貴賓室內側的一張長條會議桌上鋪著一塊紅絲絨布,上面擺放著《富春山居圖•剩山圖》。工作人員一邊將圖打開一邊向李敖介紹:這幅傳世之作是元代至正七年(1347),79歲的著名畫家黃公望以浙江富春江為背景,為無用師和尚所作,歷經3年多時間,直到他82歲才完成,先後由無用師和尚、著名畫家沈周、董其昌收藏。1636年董其將此畫抵押給江蘇宜興收藏家吳志正收藏,吳志正去世前將此畫傳給兒子吳之炬,吳之炬死後又將畫傳給兒子吳洪裕。吳洪裕視此畫為生命,愛不釋手,在他臨終之際,竟囑家人將此圖投火焚以為殉。其侄吳子文趁其不備將畫從火中搶出,可惜畫已燒成兩半,前段較短,就是這幅《剩山圖》,後段較長,稱《無用師卷》。《無用師卷》先由吳子文收藏,後經多次轉手於1745年被乾隆皇帝徵收入宮,中間還出現過真假顛倒的軼事。1925年,轉至北平故宮博物院。1948年被蔣介石派人運往臺灣,現藏於臺北故宮博物院。而重新裝裱過的前段《剩山圖》則在康熙年間由王廷賓收藏,後經多次轉手,被近代畫家吳湖帆所得。1956年在浙江博物館供職的著名書法家沙孟海先生得知此畫的蹤跡後,多次前往上海做吳湖帆先生的思想工作。經沙老精誠所致,吳老才依依不舍地將此畫交給浙江博物館收藏,使浙江博物館有了這件「鎮館之寶」。

李敖一邊聽介紹,一邊欣賞這幅稀世珍寶。他俯下身子細看畫面和題跋,並不時與工作人員交流。當聽說這幅畫保存條件要求很高時,他對工作人員說「我屏住氣不吐出看行嗎?」一時把工作人員也搞笑了。隨後,浙江博物館還破例給李敖看了明代著名書法家趙孟頫的行書《吳興賦》、明代著名畫家謝縉的《東原草堂圖》、沈周的《湖山佳趣圖》、張宏的《西山爽氣圖》、徐渭的《墨筆葡萄圖》等9件館藏珍品,讓「書畫迷」李敖駐足觀賞了1個多小時,連茶也顧不上喝一口,還嫌時間緊沒看夠。最後他揮筆題寫了「目不暇接,拜觀不及」8個大字,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浙江博物館。

「何日君再來?」

從浙江博物館出來去岳廟的路上,李敖順便去參拜孤山西側的秋瑾墓,他稱讚秋瑾是「女中豪傑,民族英雄」。

李敖一行走進岳廟,先瞻仰了大殿裏的岳飛塑像,然後在「精忠報國」的碑牆前停留。他問講解員:「為什麼上面寫的是『精忠報國』而不是『盡忠報國』?」講解員答:「岳飛背上被岳母刺的是『盡忠報國』,後來宋高宗趙構為表彰岳飛的卓著戰功,賜了一面『精忠報國』的旗幟給他,『盡忠報國』就被大家改成『精忠報國』了。」李敖聽後點頭贊許。接著李敖一行來到秦檜等奸臣的跪像前,對岳飛波秦檜等人陷害內幕,他曾作過研究。他說岳飛是大元帥,也就是現在的『五星上將』。岳飛被秦檜抓起來時,另一位大元帥、也是岳飛的好友去問相當於現在內閣總理的秦檜,『你們憑什麼罪抓他?』秦檜說,『莫須有。』我們一般人都以為『莫須有』就是沒有的意思,這是錯誤的解釋。我專門查過20多篇宋朝人寫的文章,上面的『莫須有』3個字都不是連著的,而是『莫須有』。『莫須』就是等一等,『有』就是會有的。所以後來岳飛是以『指斥乘輿』的罪名被處死的。這個罪名是什麼呢?就是指責駡皇帝的馬車,你責駡皇帝的馬車,不就是侮辱皇帝嗎?當然要被處死。其實,這個罪名也是秦檜等人強加到岳飛頭上的。」李敖說罷冷冷地看了秦檜的跪像一眼。

李敖此次來浙江前,曾表示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回祖國大陸了。但來過浙江特別是遊覽過杭州西湖後,他悄悄跟陪同他的劉長樂講了兩次:「杭州這個地方真好!」在即將登上「和諧號」動車時,他對送他的浙江人留下一句歐陽修的詩:「何日君再來?」這也許是李敖在問自己,或許又是世人對李敖的不舍。

李敖是一個有信念的人,學識淵博、才華橫溢、幽默風趣,且特立獨行,言詞犀利的背後仍是尊重。令人佩服他的不做作,欣賞他的「真」。現在他離開了,希望他在另一個無病無痛的世界裏,繼續精彩,笑看世間虛假!

(台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