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讓外交官有了底氣

  國家的強大實力,是外交官最堅強的後盾。這一點,在我的外交實踐中得到充分證實。改革開放徹底改變了我國「弱國無外交」的局面,讓中國贏得了世界的尊重,也給了我們外交官十足的底氣。

國力不濟就難有話語權

1970年5月,我被派到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工作,正式開始了外交生涯。南斯拉夫曾長期被定性為「修正主義」國家,在我心目中必然是個「糟糕」的國度。但來到南斯拉夫首都貝爾格萊德之後,所見所聞卻令我大吃一驚。市面上各種商品應有盡有,不像我國當時那樣限量要票。我曾到剛剛興起的「超級市場」看過,貨架上商品琳琅滿目、種類繁多,任憑顧客自己挑選。

我跟隨大使參觀南斯拉夫許多工廠企業,感到現代化程度很高。當年我國建造一艘萬噸輪船就稱之為「巨輪」,而南斯拉夫早就能造幾萬噸的船隻了。實際上,那時南斯拉夫是東歐最發達的國家,民眾生活相當不錯,許多家庭開始擁有汽車,國際活動也十分活躍,又是不結盟集團三巨頭之一,每年都有多國首腦來訪,在世界上擁有相當的影響力。相較而言,我國「文革」帶來經濟混亂,外交上也面臨不少挑戰和難題,國際局面並未完全打開。

新中國成立20周年的1969年,同我建交的國家只有50個,其中還有6個以種種藉口同我國斷絕或中斷了外交關係。這固然是美國等西方國家破壞的結果,但也與我國國力不濟相關。記得那年世界游泳錦標賽在貝爾格萊德舉行,國內指示使館就恢復我國合法地位做國際泳聯工作。使館一位高級外交官帶我去執行這一任務,雖經南方多方斡旋,國際泳聯負責人對我們卻依舊不理不睬。這次經歷讓我有一種強烈的受辱感覺,卻毫無辦法。國家不夠強大,國際上就難有影響力和話語權。

被誤認日本人刺痛了我

上世紀80年代初,我到駐加拿大溫哥華總領事館工作。那時我國改革開放已經蓬勃展開,取得不少成績,加拿大開始看重我國,我國國際處境比我在南斯拉夫時好了許多。但那時正是日本風頭最足的時候,人們開口閉口都在談論日本,在溫哥華幾乎到處都能感受到日本的影響。我個頭不高,穿了一身西服,又戴著一副寬邊眼鏡,經常被人當成日本外交官。

有一次參加活動,我正同一位加拿大朋友交談,一個加拿大人走過來說,他剛從東京回來,當著我的面大誇日本如何發達先進,一副無比佩服和羡慕的神情。他顯然把我錯看成日本人了。和我交談的朋友趕緊介紹我是中國領事,那人聽後才知道搞錯了,尷尬地念叨了句「中國現在也不錯」,轉身匆匆離開。這件事深深刺痛了我,中國比日本幅員遼闊,人比日本多,歷史比日本悠久,為什麼日本在外國人眼裏那麼出彩,而我們中國卻不被瞧得起呢?!

當時,商店裏到處都是日本精緻的家電、照相機、音響和其他高檔產品,價格高卻深受顧客青睞。而中國出口的產品,卻是一些廉價的布鞋、塑膠鞋、打火機、勞動手套等低檔物品,成堆地擺在地攤上都沒有人光顧,兩者形成鮮明反差。在一些知名的公園裏,經常可看到日本捐贈的小亭子、出資修建的「日本花園」,日本儼然被看成亞洲文化的代表。在普通人眼裏,只有發達的日本,自然沒有我們中國的位置。雖然加拿大官方、企業界和有識之士業已意識到中國改革開放具有的發展潛力,開始重視對華關係,看重中國的國際地位,但在各種場合,日本外交官更受重視,地位也比中國外交官顯赫。在溫哥華的種種親身經歷,使我深切感到,沒有祖國的繁榮強盛,就沒有外交官的地位。

開放驅動中英關係加速

1997年3月,我出任中國駐英國大使。那個時候,隨著改革不斷深入和對外開放的持續擴大,我國日益強盛,輝煌成就舉世矚目,國際影響明顯增大。日本經濟總量仍比我國大不少,但在經濟泡沫破裂後已陷於蕭條的十年。尤其在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後,許多國家遭受嚴重衝擊,作為亞洲經濟實力最強的日本,卻採取了以鄰為壑的自保政策,聲名受挫。而我國不僅持續發展,而且向一些困難的國家慷慨伸出援手。我國還堅持人民幣不貶值,為世界經濟穩定做出貢獻,受到普遍的讚揚,國際聲譽明顯上升。

1998年3月,朱鎔基總理正式訪問英國。這是他擔任中國總理之後首次出訪。據說法國曾試圖爭做朱總理出訪的第一站,結果英國占了先,倍感「殊榮」,給予高規格接待。表面上是個禮賓問題,實質卻是英法相互爭奪中國的商機,都想搶佔在華的優先地位。當時西歐各國經濟狀況普遍不佳,把希望寄託于蓬勃興起的中國市場上,英國各界對中國表現出強烈的興趣。英中貿協舉行盛大的歡迎晚宴,並邀請朱總理發表演講。容納500人的金融城市政大廳,那一晚湧進700多人,他們殷切希望親耳聆聽中國總理介紹改革開放。朱總理講演內容豐富、材料翔實、條理清晰、語言幽默,引起陣陣熱烈的掌聲。講演結束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鼓掌聲響徹整個大廳。中國改革開放將會給英國帶來發展機遇,成為英倫各界談論的最重要主題。

我在英國任職近五年半時間,深切體會到改革開放是中國最亮麗的名片,也是中英關係進入發展快車道的強勁驅動力。我曾被各類部門、組織、團體和學校邀請去介紹改革開放政策和我國發展的情況。英國的一個知名商務諮詢組織「發展集團」(The D-group),以促進英國出口為主旨,會員包括英國一百多個企業,連續幾年都邀請我做演講主賓,介紹中國的政策和發展情況。該組織負責人對我說:「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發展顯著,對世界都有很大影響。我們會員一直關注著中國每年的進展,希望在中國找到機會。」這不是個別現象,更多瞭解中國,抓住更多合作機會,在開放的中國市場佔有一席之地,是英國工商各界普遍的要求。

使館肩負著為國家經濟發展服務的重要任務,為中英企業牽線搭橋是義不容辭的責任。我們除了經常到英國各地區和主要城市做宣介工作,深入講解我國改革開放政策,全面介紹中國發展情況,探討雙方合作的專案與途徑之外,還同英國企業建立了密切聯繫,推動他們加強同我國合作的願望,同時也及時反映他們的關切和訴求。英國維珍公司老闆理查•布蘭森是著名的商業「怪傑」。我到倫敦不久,布蘭森就邀請我午餐,圍繞我國改革開放問了我許多具體問題,我問他是否想要到中國闖蕩一番,他點頭說:「我正在思考這件事。」不久後,他在開闢倫敦直飛上海航線上與英國航空公司展開激烈競爭。我詢問英國外交部的意見,他們幾乎眾口一詞地支持維珍。國內聽取了多方意見,最終同意維珍公司開闢這一重要航線。

1998年10月,英國時任首相布雷爾訪華,是英國工党在任首相第一次正式訪問中國。布雷爾早在1988年曾隨工黨代表團訪問過中國,「親眼看到了中國正在發生一場經濟革命」,始終認為「中國的經濟發展對我們來說是機遇,而不是威脅」。出任首相後布雷爾表示要「開闢英中關係的新開端」。結束在上海的訪問後,他立即在自己的「首相網站」上發起《中國與西方》的網上討論,親自撰文強調同中國發展合作的重要意義。德國時任總理施羅德、法國時任總理若斯潘以及美、日等許多知名人士積極參加討論,共發表了近百篇文章,紛紛表達與中國合作的願望。這種現象是前所未有的,說明中國改革開放已產生廣泛的國際影響。

我在英國的五年多時間裏,中英關係得到全面的蓬勃發展。雙方高層互訪不斷,貿易額翻了一番多,英國對華投資也翻了一番,其他領域的互利合作也取得重大進展。

大使受邀檢閱倫敦警隊

改革開放為我國外交插上騰飛的翅膀,也為使館工作開闢了廣闊天地。祖國日益發展壯大,是我們開展對外工作的雄厚基礎,增強了我們敢於工作、善於工作的堅強信心。與此同時,我國駐外使館也受到更大重視,在駐在國的地位明顯提高,往往是最受關注、最為繁忙的一個使館。許多場合中,我國外交官常被排在顯要位置,受到更多尊重。

我館舉辦的一些重大活動,多是賓客如雲,而且一般都有英方要人參加。1999年9月底,我館在倫敦金融城市政大廳舉行國慶50周年招待會,英國派出4名部長和4名副部長參加,時任副首相普萊斯考特發表了熱情洋溢的祝詞,這在英國使團活動中是非常罕見的。招待會結束後,美國駐英大使羡慕地問我:「你用什麼辦法請來這麼多英國高官啊?」

另一方面,我也經常應邀參加英國當地的許多重大活動,往往被當做主賓,發表主旨講演等。英國大企業每年舉辦的年會活動,我常常被邀坐上主席臺的主桌,而我的日本同行卻往往坐在下面的桌子。

2001年,我被邀請參加英國建築家協會的年會。到場一看,外交官除了我只有美國駐英大使。協會主席在致詞中說:「這是協會第一次邀請外交使團參加我們的年會,雖然只邀請了美國大使和中國大使,但這兩個國家足以代表世界。」

這些活動中讓我最有感觸的,是擔任倫敦亨頓員警學院畢業典禮的檢閱官。

亨頓員警學院被稱為「世界上最大和最完備的員警培訓學院」,1974年校舍重建完工時,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曾蒞臨主持了落成典禮。該學院每期只招收100名學員,經過18周嚴格培訓後,派到倫敦員警部門擔任骨幹。畢業典禮主要有兩項內容,一是學員正裝列隊行進接受檢閱,一是頒發結業證書和檢閱官訓話。檢閱官歷來都是邀請一名英國有關部門政要擔任,被邀請擔任檢閱官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那天,我站在檢閱臺上,看著全副黑警裝的學員整齊地正步走過檢閱台,他們的眼睛全都轉向檢閱台對檢閱官致敬,這一時刻我心情特別激動。大英帝國的員警接受中國大使的檢閱,這在以往是絕對不敢想像的。畢業典禮開始,先是高奏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然後是英國國歌。在莊嚴的氣氛中,我給畢業警員一一頒發證書並合影留念。然後是作為檢閱官的我發表訓詞,我在演講最後,引用了孟子「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那段話,受到特別熱烈的歡迎。

回到使館後,我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一個中國人被邀請檢閱英國員警和發表訓話,確實是一個不尋常的事件。其實我很平凡,在警界更沒有過任何作為,我之所以被邀請,只是因為我是中國的大使,代表著世界上迅猛崛起的中國。「發展是硬道理」,是改革開放促進了祖國的高速發展。國家有實力才能得到世界的尊重,我們中國人的形象才能在人們心目中更加高大。

(馬振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