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裏發現文藝澳門

「我愛澳門。我在法國從小就聽這首歌,『Macao,Macao……』」在不久前結束的第四屆澳門國際影展上,法國影星朱麗葉‧比諾什在大師班一開始就表達了對澳門的喜愛,還唱起歌來。

澳門,不僅是中西方文化交匯之地,而且是亞洲文化藝術彙聚之地。2019年12月上旬,恰逢澳門回歸20周年前夕,來自世界各地的電影人彙聚澳門,同享多元電影文化盛宴。

影展的4個放映場地——文化中心、旅遊塔與舊法院大樓、戀愛•電影館,分別是澳門現代建築與歷史建築的代表。短短6天時間裏,包括國際競賽單元、新華語映像、環球影展全覽、導演視覺、20周年澳門特別展映等單元在內的40多部影片,集中在這4個各具特色的場地放映。

影展期間,《環球》雜誌記者發現了一個容易被忽視的文藝澳門。

電影裏的澳門20年

2012年12月20日,是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深夜裏,一對青年男女拖著行李箱,走過一條條古老安靜的街,在過街天橋或隧道的電梯上上下下。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兩人已離婚,男人要和別的人結婚。男人正送女人去機場,兩人即將分別,均流露不舍……而其實這只是女人的夢,現實是男人根本不接女人的電話。(《陪你走到末日的盡頭》)

一對非洲裔和白人室友為了將一個壞了的洗衣機丟掉,推著它走過澳門的大街小巷,遇到各種人,上演一幕幕滑稽戲碼,最終機緣巧合將洗衣機賠償給一位女士。(《洗衣機》)

澳門回歸不久,小酒館裏,一個葡萄牙人在和同鄉觀看2000年歐洲杯葡萄牙隊和英格蘭隊的比賽。他一邊看球一邊糾結,因為他就要離開澳門了,也將離開他的澳門女友。最終,他為了女友留在澳門。而葡萄牙隊在0∶2落後的情況下最終以3∶2戰勝英格蘭隊。(《最後一天》)

一個青年準備離開澳門,去外面闖蕩。但他仍躊躇不定,四處尋找答案,抽了一支又一支煙。到底怎樣選擇才是對的?(《煙》)

一個內地單身媽媽獨自在澳門打工,平時經常讓鄰居幫忙照顧孩子。她很久才回一次老家。一次回鄉,她與年邁的老母親一起做飯,老母親念叨女兒也不帶孩子回來。她思緒萬千:「到底該如何抉擇?」(《回鄉》)

這些片段,都是澳門回歸20周年獻禮影片《澳門之年》中的故事。影片共有9個短故事,分別出自澳門本土9位導演,均構思巧妙、以小見大,兼具澳門本土特色與藝術性,讓沒看過澳門電影的記者耳目一新。

該片製作團隊說:「我們是一群土生土長的澳門人,希望能通過鏡頭為這座城市留下記錄。這裏沒有驚天動地的故事,卻有小城裏的家常事;沒有星光璀璨的明星,卻有淳樸的澳門情懷。」

早在澳門回歸之前,就有內地電影創作者關注澳門。1995年,內地電影導演蔡元元拍攝了經典影片《大辮子的誘惑》,講述生活在平民坊的中國擔水姑娘與葡萄牙貴族青年之間曲折的愛情故事。20多年後,內地導演李少紅的《媽閣是座城》作為本屆澳門國際影展特別展映單元影片與觀眾見面。該片講述了一個女人在澳門做疊碼仔謀生,與3個男人發生的愛恨糾葛。李少紅說,「《媽閣是座城》的故事,正是發生在澳門博彩業轉變的這幾年……影片中男女之間的感情也是一種賭博。」

悅納多元電影文化

參加本屆影展的,有來自中國、日本、新加坡、印度尼西亞、柬埔寨、澳大利亞、美國、德國、法國、英國、巴西等世界各地的影片和電影人。

影展含金量十足,有很多在2019年全球重要國際電影節中展映並收穫不俗口碑的佳片,其中包括入圍戛納電影節導演雙周單元的美國影片《給我自由》;柏林電影節全景單元獲獎影片、講述柬埔寨勞工處境的《浮俘》;威尼斯電影節影評人周開幕電影、印度動畫片《孟買玫瑰》;獲得聖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提名的英法合拍片《林恩和露西》,等等。

國際競賽單元影片《浮俘》講述了一個14歲的柬埔寨男孩被販賣至泰國,在一艘深海漁船上經受了一系列慘無人道的虐待後,殺死船老大,回到柬埔寨的故事。來自澳大利亞的該片導演羅德•拉申對記者說,他幾年前看到《紐約時報》關於泰國深海漁船奴隸的報道,感到非常震驚,並萌生出將此拍攝成電影的想法。「拍攝前,我走訪了一些倖存者。電影所呈現的,遠沒有現實慘烈。距離報道幾年過去了,這種狀況依然存在。對於經歷了那些悲慘遭遇的人來說,我們不是為他們拍電影,而是和他們一起拍電影。」

影片中,男孩帶著船老大的錢,回到柬埔寨,見到了依然貧窮的家人,最終卻沒與他們相認,轉身離去。對此,拉申對記者說,「很多倖存者回到原來的生活環境,很難再融入進去,他們遭受的心理創傷很難癒合。」

同為亞洲電影,印尼影片《歸家》則表現的是印尼兩個身份、階層不同的女性均面臨著社會給她們造成的困境——一個丈夫要娶二房,另一個丈夫早有二房又遭遇車禍死亡,而她們最終衝破世俗藩籬,活出自我。

在華語電影中,普通話片和粵語片,都是影展非常重要的部分。新加坡導演陳哲藝憑藉《熱帶雨》奪得本屆影展新華語映像單元最佳導演獎,影片獲得影迷選擇獎。陳哲藝的影片總是涉及家庭及鄉愁,在《熱帶雨》裏,他講述了一個發生在新加坡雨季的故事:一個華語女教師的婚姻和事業均分崩離析,卻意外與學生建立感情,重新找回身為女性的價值。

陳哲藝告訴記者,目前新加坡華語電影及華語文化有些式微,拍攝華語電影似乎是他的一種使命。他說,「我的電影離不開家。《熱帶雨》這部電影不僅是個師生故事,也是個家庭故事。女主、學生和公公,一個奇妙的家庭組合。我一直在試圖用電影探索家的定義,就算以後我拍科幻片,也離不開家庭元素。」

中國內地導演刁亦男也攜其熱映影片《南方車站的聚會》來到澳門。這部黑色文藝片在戛納電影節獲得關注,在內地獲得票房口碑雙豐收,在澳門影展期間一票難求。對於中國電影如何在國際上獲得更多認可,刁亦男對記者說:「真實、誠懇地面對這個社會,用最徹底的電影本體語言去創作,對人性有準確的把握,這樣的中國電影更有可能被國際影展和電影節認可。目前,中國電影進入了一個年輕創作群體勃發的時代,這對於年輕電影人來說是一個機遇。」

百年歸來仍年輕

在戀愛•電影館的放映暗室裏,工作人員向記者展示了一卷35毫米膠片。他告訴記者,「現在澳門只有我們這裏會放膠片電影。」在數字化時代,已經很少有電影用膠片拍攝了。

戀愛•電影館旁的小型電影展覽館,常年推出電影相關主題的臨時展覽。記者進去參觀的時候,這裏正在進行一場名為《謳歌我城——澳門電影百年》的展覽。

小屋中央擺放著一台富士SH30 Super 8mm手提式放映機。這台放映機於上世紀70年代中期在日本製造,可進行剪輯及後期錄音。當時一台該款全新放映機價格為5000澳門元,由於價格低廉且操作方便,這一型號放映機在澳門民眾間很受歡迎。

電影展覽館的展覽顯示,回顧澳門電影放映歷史,這裏19世紀末成為大中華地區最早的放映地之一,經歷了從默片時代到有聲電影(如國華戲院及域多利戲院),再從彩色電影到新藝綜合寬銀幕(如南灣西苑)的發展變化。

最初,電影作為來路貨(舶來品),只是中產人士的新玩意,也有舊日傳統戲迷在票戲之餘兼愛「映畫戲」(如清平戲院)。由於當時缺乏娛樂業,本地戲院因市場需要而日益大眾化。

後來,澳門電影放映業式微,10多年前,澳門只剩下永樂、澳門大會堂及旅遊塔3間戲院。2010年後,澳門電影放映市場獲得重生,戲院紛紛更新數字化設備,更有新電影院開設,澳門32.8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積上,有至少40家戲院(影院),澳門電影票房一度在大中華文化圈城市中居於領先位置。

由於歷史、文化、建築的獨特,澳門也成為許多影片的拍攝地,如電影誕生之初的1898年,美國愛迪生公司拍攝的中國風光片中,澳門曾出現約半分鐘的影像;後來,好萊塢影片《007之金槍人》《奪寶奇兵2:魔域奇兵》《上海驚奇》等均在澳門取景;由於臨近香港,幾十年來,大量港片也在澳門取景,如《金枝玉葉》《精武門》《海上花》《阿郎的故事》《盲探》《2046》《伊莎貝拉》,等等。

中西薈萃、巷弄交錯、新舊並存,自2010年起,每年平均約有30個影視劇組到澳門拍攝。透過電影,澳門的形象得以傳播。

近年來,澳門致力於培育年輕電影人。2013年,澳門特區政府文化局推出「電影長片製作支援計劃」,以鼓勵本地電影人。2016年,澳門特區政府旅遊局舉辦首屆澳門國際影展暨頒獎典禮,影展如今已走過4年光景。

漫步澳門,隨處都能感受到這座城市濃厚的文藝氣息。不只是電影院,這裏大大小小的博物館、展覽館也非常多。有時候一個幾十平方米的小屋子便是一個展廳。龍環葡韻住宅式博物館的5棟葡式建築,除1號建築展示葡人生活原貌外,2號和4號建築均設為展覽館,常年舉辦各種臨時展覽。

正如澳門特區旅遊局局長文綺華對記者所說,「澳門文化和旅遊部門雖然沒有合併在一起,但長期以來一直在融合。澳門在發展世界旅遊休閒中心的過程中,也在大力推動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比如澳門影展,不僅為澳門本土電影工作者提供了一個展示自己的平臺,也讓世界各地的朋友能夠一睹澳門風采。」

(劉娟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