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南山 國士再出征

「肯定有人傳人的現象。」1月20日晚間9時51分,在接受央視《新聞1+1》節目視頻連線采訪時,84歲的鍾南山說了這麼一句話。

嚴肅又堅硬毅的面孔,緊謹而果斷的語氣,瞬間引起大家的胬惕:我們可能要面臨一場類似17年前「非典」的傳染病疫情。

在這之前,儘管媒體和互聯網上已經傳出武漢出現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以下簡稱「新冠肺炎」)的新聞,確診人數也超過200例,但並沒有引起足夠重視。有關部門的早期通報稱其是「有限傳染」。很多人不會想到,自己正處於危險中。

關鍵時刻站出來說話的鍾南山,又勾起人們對這位當年抗擊「非典」英雄的集體回憶。在那場「戰疫」中,他成為萬眾矚目的科學家,根本原因就在於其身上所具備的膽識、專業和自信,激發了人們的警醒意識,也凝聚了鬥志。

當晚的節目中,鍾南山還提醒公眾要注意預防,盡份避免前往武漢,如果有不適症狀,儘快到醫院査希,同時,戧口眾很有作用。一時間,口罩、消毒液成了緊缺物品。「鍾南山」三個字頻頻登上熱搜,網上流傳著段子:今年春節不能動,幾時能動?鍾南山說動才動。

面對來勢洶洶的疫情,人們希望知道他會作何判斷,又有何建議。這是他曾經掌控局勢的成就促成的,也是他常年保持一個醫生的良知形象積累的。有他在,人們就多了信任和信心。

抗擊「非典」的功臣

很多人還記得,在抗擊「非典」中,鍾南山一躍成為全民「偶像」,主要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和兩件事。

那一年,他67歲,本已退居二線,在廣州醫學院第一附厲醫院(簡稱「廣醫一院」)呼吸疾病研究所任所長。儘管已經是中國工程院院士,但名氣只限於業界。因為「非典」疫情最先發生於廣東,而他又是廣東呼吸科最著名的專家,一下子被推到了前臺。

2002年12月22日,廣醫一院接收了一名奇怪的肺炎病人,使用各種抗生素治療都不見效。兩天後,之前救治過該病人的8位醫護人員全被感染。作為專家,鍾南山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種特殊的傳染病,此前沒出現過。2003年1月22日,他會同廣東省衛生廳專家組,起草了一份調査報告,第一次將這種病命名為「非典型肺炎」。

時值春節,「非典」病例劇增,廣東告急。2月3日,大年初三,他臨危受命,出任了廣東省非典醫療救護專家組組長。當時,他主動提出:「把最危險的病人往我們醫院送。」

這句話,體現了一位醫生的擔當精神。當然,也是出於對實力的信心,他在呼吸疾病治療和研究方面從事做了三十幾年的工作,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此後,他所在的呼吸疾病研究所就成了「非典」救治工作的技術核心和攻堅重地。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他說:「我做任何事都是這樣,只要有一定的把握性,我首先考慮成功而不是考慮失敗。」

當時,由於人們從未面對過這種災難性的傳染病,缺乏科學認知,以至於人心慌亂,謠言遍地。板藍根、醋、鹽等物品據說能殺死病菌,一時間賣斷了貨。2月11日,在廣東省衛生廳舉行的記者見面會上,鍾南山以院士的聲譽做擔保,對大家說,「非典」並不可怕,可防,可治。

這是他首次在媒體前公開露面,此後就與「非典」聯系在一起了。

除了信心,更需要專業。2月18日,有關部門宣佈,有專家從廣東送去的兩例標本切片中,發現了典型的衣原體,這是一種在真核細胞內寄生的原核微生物,建議採用抗生尜治療。但鍾南山不認可這個結果,他曾對每一個「非典」病人進行檢査,發現他們的咽喉部沒有症狀。而如果是衣原體感染,應伴有上呼吸道炎症。同時,抗生素的治療方案他也用過,證實無效。

當晚,在廣州的專家組會議上,他態度強硬地表示:

「‘非典’的元兇不是衣原體,而是病毒。衣原體可能是病人最後致死的原因,但不是致病原因。”會後,有朋友問他,你就不怕判斷失誤,影響院士的聲迸嗎?他說,科學只能實事求是,不能明哲保身。

4月12日,他主持的聯合攻關組宣佈,從病人體內分離出了2株新型冠狀病毒,其變種很可能就呈「非典」肺炎的致病原因。4天後,世界衛生組織正式確認了這一結果。琪實證明,他敢說話,也說了真話。

此後,他領導的課題組,提出了4項有效的臨床治療經驗——中西醫結合治療、按需適當的大劑量皮質激素、無創通氣和重視繼發感染——提高了危重病人的成功搶救率,降低了死亡率。世衛組織派出的專家組認為:這套治療經驗,對全世界抗擊「非典」有指導意義。

面對疫情有所好轉,不少人開始放鬆警惕。4月13日,在新聞發佈會上,他又對當時占主流的「『非典』已得到有效控制」的聲音提出質疑:現在的情況,我們還不能說是「控制」,不能用control這個詞,只能用hold back,現在還只能說是「遏制」。因為從醫學角度看,病源還沒搞淸楚,傳播途徑不清楚,特效治療方法也沒有。

兩次對真相的堅守,讓鍾南山成為曝光度極高的新聞人物,被認為是「真話」和「良心」的代名詞,其言行受到人們的極高關注。

直到6月24日,世衛組織才將中國大陸從疫區中除名。當年,陳丹青在(文匯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與恐懼擦肩而過》,裏面寫道:「廣東大夫鍾南山,平心靜氣咬牙切齒,是的,嶺南人多有耿介如鍾南山者。」

央視《面對面》主持人王志也曾撰文,「鍾南山在廣東抗『非典』戰役中是一個不可替代的人。」他描述前去採訪鍾南山時,這位老人給他的印象:「腰板很直,面孔線條有些硬,眼鏡後面眼睛給人濕潤和樵悴的感覺。」

在流傳至今的那次採訪中,鍾南山說:「學術上的聲音就是真理,就是事實,但是當我們看到這個學術的事實跟權威的是不一樣的話,我們當然首先尊重事實,而不是尊重權威。」

「非典」期間他既是指揮員,又是戰鬥員。剛剛參加完會議回來,馬上又出現在病房裏,只要有病人病情惡化,立刻親自指揮搶救。他曾連續工作38個小時,以至於積勞成病疾。在當時的一項電話民意調査中,1200位受訪者中,89%的人認為他是一位英雄。

6月19日,廣東召開表彰「抗非」英模大會,鍾南山獲唯一的一個「特等功」。在發言中,他說:「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醫務工作者,參加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並見證了它的勝利。」

那時候他可能沒有想到,17年後,他還要再次出征。

勇攀高峰的科學家

鍾南山能成為人所敬仰的科學家,經歷了一段曲折又艱辛的求學之路,系統的科研從中年時才正式起步。

1936年,他出生于南京一個醫生家庭。父親鍾世藩畢業於美國紐約州立大學,此時在南京中央醫院任兒科主治醫師。母親廖月琴畢業於協和高級護理專業,也曾前往美國波士頓學習高級護理。因為他出生的醫院位於鍾山(也叫紫金山)南面,所以父母給他取名「鍾南山」。

不久,抗戰爆發,鍾家逃亡內地。抗戰勝利後,父親前往廣東,擔任廣州中央醫院(現廣東省人民醫院)院長。解放前夕,他拒絕了國民黨讓他攜醫院13萬美金鉅款去臺灣的提議,留在了大陸,後在中山大學醫學院任教。母親參與創建了廣東省腫瘤醫院,並擔任副院長。

在一篇自述文章裏,鍾南山說:「在我的生活中,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我的父親鍾世潘藩。」他記得,50年代時,父親為了研究乙型腦炎病毒,用自己的工資買來小白鼠做試驗,把家當成了實驗室。要問鍾家在哪里,熟悉的人會說,有老鼠味的地方就是。父親有句名言:「一個人能夠為人類創造點東西,他就沒有白活。」

鍾南山中學就讀於華南師範大學附中,當時的教育就重視人的全而發展,要求學生學習好、身體好,還要多才多藝。他經常參加樂隊表演、演講比賽,甚至出去做義工。一位老師訴他們:「人不應該單純生活在現實中,還應生活在理想中。」這讓他終生受益。

受父母的影響,鍾南山決定從醫,1955年他考入北京醫學院(現北京大學醫學部)醫療系。大二時被評為北京市三好學生,受到周恩來的接見。1960年畢業後留校,先當輔導員,後來到放射醫學研究室任教。也曾去山東下鄉當農民,回城後燒過鍋爐,做過校報編輯。

1971年,他從北京調到廣州,在廣醫一院(當時叫「廣州市第四人民醫院」)上班。起初他想當胸外科醫生,但院領導認為他已經35歲了,也一直沒做過醫生,不適合這個崗位,讓他去了內科。因為學的是基礎醫學,沒有做過臨床工作,經驗不足,有一次出診時,他把一位有結核病史的胃出血病人,誤診為結核性咳血,差點出了事故。

從那之後,他決定刻苦鑽研技術,每天學習到深夜,8個月時間,寫了4大本醫療工作筆記,體重掉了8公斤,但是在臨床診斷中卻更加自如了。所以,他始終對自己有信心,覺得很多事情看起來高不可攀,但只要有人能做到,他就能做到。

當時,中國的呼吸疾病診治很落後,受周恩來號召,1972年廣醫一院成立了慢性支氣管炎防治小組,鍾南山是成員之一,從此開始了呼吸疾病的研究。「那時沒有哪個人願意搞慢支,治療辦法也不多。不過我到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消極,我會試圖找到方向,找到自己的希望所在。「他每天要收集病人的痰的做標本,還養了一頭豬來做實驗。

「文革」結束,萬象更新,人才受到重視。1978年,他作為廣東省的代表,參加了第一屆全國科學大會。他的小組對慢性支氣符炎所做的中西醫結合分型診治研究,獲得全國科技大會一等獎。防治小組也在1979年發展為呼吸疾病研究所。

1979年,他通過了國家教委組織的外派學者資格考試,獲得去英國愛丁堡大學進修的機會。一行16人,他任組長。出發那天,正好是他43歲生日。

沒想到了英國後,出現了新情況:按照英國的法律,中國醫生的資格不被承認,不能單獨為病入治病,只能參與査房和參觀實驗。原定的兩年學習時間,只允許呆待8個月。

鍾南山曾說,儘管抗擊「非典」是他人生中應大的挑戰,但是在英國學習的這段時間,是他心理壓力最大的時候。因為在8個月中,如果做不出什麼工作,「回來無顏見江東父老」。

好在他參與了一個「吸煙對人體的影響」課題,為了獲得數據,他決定拿自己的身體做實驗,連續吸入一氧化碳,然後測量血液濃度,相當於連續抽60支煙的量,最終證明了導師的一個推導公式不太完整。這讓後者刮目相看,取消了8個月的時間限制。

兩年時間,他取得了6項科研成果,完成了7篇學術論文。在全英麻醉學會上,他還以自己的研究,挑戰了當時的權威理論。1981年要回國時,學校和導師都勸他留下來,但他拒絕了,「我的事業在中國」。

回來後,他繼續在廣州醫學院工作,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有呼吸哮喘、慢阻肺疾病、呼吸衰竭等。他提出了內皮素在參與哮喘炎症發展惡性循環的新觀點,還將各類型呼吸衰竭搶救成功率提高到85%以上。1984年,被授予中國首批國家級有突出貢獻專家稱號。

1987年,他開始擔任廣醫一院院長。1992年起,任廣州醫學院院長,一直到2002年轉到呼吸疾病研究所任所長。1996年5月,因為在呼吸疾病醫療和科研中的成就,他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

期其間,1997年1月,廣州市委還決定在全市開展學習模範共產黨員鍾南山的活動。媒體將他的「奉獻、開拓、鑽研、合群」的工作作風,稱之為「南山風格」。

他工作的單位,從當初的一個防止治小組,幾十年後成為國家重點實驗室,全國排名第一的呼吸內科,並在抗擊「非典」中立下重大功勞。「一個人有追求,極為重要。」他說。

實話實說的名人代表

「非典」過後,鍾南山繼續工作在他的醫生崗位上,為來自全國的患者診治疾病。同時作為社會知名人士,也在各方面建言獻策,堅持著自己「敢講話、講真話」的風格。

度過了艱難的2003年後,他在公開活動時,仍不斷強調,科學家對SARS病毒的認識還不充分,不能因為長時間沒見影了,就認為它已經在自然界滅絕。SAR也許會卷土重來,所以事先的防止措施不能鬆懈。在今天來看,這種警醒意識顯然非常重要。

2005年到2010年,他出任中華醫學會會長,是建國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二位以非政府官員身份擔任該職務的學者。此前,會長多由衛生部部長兼任。儘管事務變得繁忙,但他沒有離開自己的研究所,最讓他享受的,還是做醫生。有兩件事,他一直在堅持:一是週三的大査房,二是週四下午的專家門診。

每次査房,後面都跟著一群醫生、護士,觀顱學習。病人信任他,會邊哭邊拉著他傾訴。「很多人問我年紀都這麼大了,為什麼還耍來査房?那是因為查房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査房的過程中,還會遇到很多不認識的東西,這本身是一個不斷積累的過程。」他說。

週四兩點半,他會準時出現在廣醫一院的門診三樓1號診室。為了提品行病效率,他的診室被分割成三個小診室,病人按次序分配好,他看完一個就迅速換到另一個。「以前80歲絕對可以養老了……但是我覺得現在的人活得很長,80歲還能幹一些事,所以我現在還在病房。」早些年,他一個下午要看30多個病人,為了避免他太累,醫院不得不限制他的預約數。

科學研究也沒有放鬆。2009年,《柳葉刀》雜誌評選全球年度論文,由他領銜合作研究的文章《羧甲司坦對悒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發作的作用:一項隨機安慰劑對照研究》,以最高票數獲得「2008年度優秀論文」,也是中國科學家首次獲得這個榮譽。

對於社會問題,他同樣關注。「非典」期間,他接觸到很多藥物,發現「一藥多名」現象很嚴重。在2006年「全國兩會」上,他搜集了很多資料,分組討論時,直接發問:「藥監局的領導來了沒有?我要問問他們這是怎麼回事。」這促使了國家對藥檢問題的調杏。

2009年,他在「全國兩會」上提出「對醫生實行淘汰制」,高居「記受歡迎的提案議案」之首。他汄為,醫生要不斷進行考試和人文方面的教育,要真正為病人考慮,而不是想著怎麼能讓病人多花錢,怎麼能多為醫院創收。這種提案顯然沒有給同行留任何情面,但有益於患者。

第二年,廣州醫學院開設「南山班」,招了32名臨床醫學專業的新生,鍾南山親自擔任班主任。他在開班儀式上說:「希望我班上的學生從一年級起就能親身接觸病人,我們的目標不逛培養英語流利、卻去國外實驗室做高級打工仔的人,而是創新型的中國醫學實用人才。」

2010年,他炮轟市場上大行其道的保健品問題,自己還專門買了送去檢測,結果發現那些號稱純中藥成分的保健品中含有氨基他達那非,也就是「偉哥」的延伸品,有很強的藥物作用。「這些保健品的欺騙性太大了,謀財也就算了,對老人家來說簡直是害命啊。」他建議對保健品要變多頭管理為一元化管理,從上游管,誰發證誰執法。

他還一直重視空氣污染問題,早在2008年的一次論壇上,就批評珠三角的空氣,「無論是有病還是沒病,50歲以上的廣州人肺都是黑色的。」2012年的「全國兩會」上,他呼籲加強霧霾檢測,要求各地公佈檢測數據。不久,廣東率先公佈了空氣PM 2.5數據,很快也推向全國。

2013年,他又提出要把治理污染提高到「政府對民生的態度」的高度,要比GDP看得更重要,「沒有人的健康,再多的GDP也沒用」。同年9月,國務院發佈了《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2014年,政府工作報告把治埋大氣污染列入9大重點工作之一。

對此,他表示欣慰:「當年呼籲全社會關注PM2.5時,還有很多批評的聲音,而今天已成為共識了。」

這幾年,他的團隊一直在做肺癌篩査的居民健成服務。他發現,吸煙加上霧霾的雙重影響,使得肺癌的患病率明顯上升。而肺癌病人很多是出現症狀以後才去檢測,已經晚期了。「通過早期篩查——主要用影像學CT技術,這個技術實際上已經推廣,而且用低劑量的CT,我們可以想辦法降低它的成本一一可能就會有一個早期的發現。」他說。

當他自己在履行人大代表職責時,也看不慣很多歪風。2009年參加「全國兩會」,在廣東代表團的小組討論上,他直接批評了一些代表:「你看,大部分的發言基本上可以這樣形容一一毎人發言10分鐘,其中8分鐘是歌功頌德的,1分鐘對自己歌功頌德,刹下顯後1分鐘,來不及講問題了……」他認為,代表來這裏,就要反映民聲和民情,「老百姓信任你,你得替他們說話」。這個發言引起了全場的常聲。

2018年,在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上,鍾南山被授予「改革先鋒」稱號,成為改革開放傑出貢獻百人之一。顯然,這種貢獻不僅體現在他的醫學專業上,也在於對讓會進步的倡導。

鍛煉和養生的倡導者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出現在電視鏡頭中的鍾南山,精神疲憊卻不失矍鑠,說話思路清晰,很難讓人相信他已是84歲的老人。這得益於他一生對體育鍛煉的堅持。

他自小就喜好運動,上完課就出去玩,週末還經常參加比賽,但考試成績卻好過那些一天坐到晚的同學。他覺得,一方面是自己學習效率高,另一方面是體育鍛煉促進了大腦的發展。讀高三時,他代表廣東省參加在上海舉辦的運動會,獲得400米跑第三名。

上大學後,他發現醫學院的學生天天泡在實驗室,不注重鍛煉,體質普遍比較差。參加高校運動會時,醫學院往往是最後一名,「穿若白上衣:、白褲子,打著個白旗,走在最後面」。他不服氣,決定改變這種狀況。上大二時,他在北京高校運動會上拿了400米欄的冠軍,這讓同學們很驚奇,也絎受鼓舞。

之後,他被抽調到北京市體訓隊訓練。1959年,在第一屆全運會上,他以54.2秒的成績打破了男子400米攔記紀錄。後來,還獲得過北京市運動會男子十項全能亞軍。

他一直記得北醫老院長馬旭的一句話:「體育鍛煉就像到銀行存錢一樣,等到該見馬克思的時候,馬克思說不行,你在銀行裏還有錢呐哪,你得把它連本帶利取出來。」意思是活得比別人長。他覺得很有道理,也不斷提倡中小學教育要重視體育科目,「一個人的體質必須在他讀書的時候有很大的提高,提高體質才是真正的增進青少年身體休健康。」

「正是由於注意鍛煉身體,為以後完成繁重的醫療科研任務打好了身體駐礎。」鍾南山說。在他講課的PPT裏,不時會亮出一張他在游泳池畔健身的照片,一身肌肉,媲美健美先生,那是他引以為傲的事。

他還是個籃球愛好者,每個星期都要和研究生們打一場籃球。而妻子李少芬是新中國第一批女籃隊員,謝晉曾以她和隊友的故事為素材,拍出了經典彩片《女籃五號》。

鍾南山在北京一個親戚家認識李少芬,兩人於1963年結婚。「是碰上了。因為有共同的語言和愛好,所以比較容易談到一塊。」鍾南山說。

根據妻子的描述,「只要有時間,他就活動活動。週五打籃球,周日打羽毛球,在家跑跑步。沒事的時候,他會踢踢腿,彎彎腰,舉舉杠鈴。」家裏的跑步機就擺在臥室的床邊。為了加強肌肉訓練,還在臥室的牆壁上安了一個單杠,平時做做引體向上。

除了夫妻倆,一對兒女也是運動健將。兒子鍾帷德在廣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工作,是院籃球隊主力。女兒鍾帷月,在南加州大學求學時,入選了學校游泳隊,獲得過100米蝶泳世界冠軍。據鍾南山介紹,女兒畢業後去一家著名的會計公司應聘,到那裏的大都是博士、碩士生,而她只是本科生。但面試官在翻看簡歷時,發現她曾拿過世界冠軍,就把她錄取了,因為「美國人的觀念是,你在運動上都達到世界冠軍水平,在工作上你也能達到一個高水平」。

有記者回憶說,2007年「全國兩會」期間,鍾南山走出會議室後,撇過有人給他讓開的電梯口,轉身鑽進了步行的樓道。這一層是3樓,而他的房間在18樓。

他提倡人們要做運動,因為人體除了水分,80%都是肌肉,通過運動可以增強肌肉的技能,改善新陳代謝,保持全身健康。

對於健康和工作的關係,他有個比喻:工作就像一個皮球,掉下去會再彈起來:健康就像一個空心玻璃球,掉下去就粉碎了。

作為呼吸科大夫,他深諳吸煙的危害,一直倡導控煙。2010年,他曾力勸袁隆平戒煙:「袁院士,你身體基礎非常好……就是肺部有點小問題,但沒有任何不良病變。這些問題都是多年吸煙造成的。不要讓它成為你的瓶頸。」

2012年,他聯合其他29名院士,致信《中國科學報》,反對「中式捲煙」項目入圍國家科技進步獎。在他看來,捲煙技術的本質是提高捲煙的吸引力,從而達到促進煙草消費的因的,而國家科技進步獎的目的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核心是健康水平,兩者相悖。

他自己的健康,在「非典」後也在走下坡路。據《博客天下》2013年的一次報道,「這十年裏,他的身體一直不斷出‘小毛病’,2004年得了心肌梗阻,做手術裝了支架:2007年還出現了心房纖頗:2008年,他得了中狀腺炎,短短兩個月瘦了10斤,以為自己要死了;2009年又做了鼻竇手術。這都是『非典』中以及之後繁忙生活給他留下的副產品。」

這些病痛,讓他告別了打籃球等對抗性的運動,但他繼續堅持日常健身。相對於普通人,他的身體狀況仍然好很多。他從體育中學到了「不服輸」的精神,「體育的一個信念就是力爭上游,在任何時候都要比別人更好……只有在這種精神中這個世界才能夠進步。」

所以,當又一次「戰疫」到來,他還能保持高強度的工作,依然是抗疫的中流砥柱。

國士再出征

回顧「新冠肺炎」疫情發生過程,2019年12月8日,有關部門通報首例不明原因肺炎患者發病。12月31日,國家衛健委專家組抵達武漢調査,通報稱未發現明顯人傳人現象。但2020年1月7日,實驗室檢測出新型冠狀病謹為疫情病源。15日新增死亡病例1例,情況開始變得嚴峻,國家疾控中心內部啟動了一級應急響應。

儘管不像「非典」那樣從廣東開始,但作為國內呼吸病學的領軍人物,又擁有豐富的抗疫經驗,鍾南山的再次出征,可謂勢在必行。

1月18日下午5時多,身在廣州的他,臨時接到上級通w知,就馬上踏上了開往武漢的高鐵,出任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組長,就像17年前的臨危受命一樣。

當天,由於是春運期間,高鐵車票緊張,他被安排坐在餐車車廂。那張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臉色凝重的照片,引發了全網傳播。大災面前,還得靠老將。

據媒體報道,當晚11點到達住處後,他就聽取了武漢方而的情況介紹,第二天一早即前往武漢金銀潭醫院和武漢疾控中心瞭解情況。下午開會到五點後,他又從武漢飛往北京,參加國家衛健委的會議,研究防治措施,直到次日凌以兩點多才休息。

1月20日下午,在參加專家組的新聞發佈會上,鍾南山說:「防控還是要針對武漢……首先對武漢減少輸出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一個是輸出,一個是外面防止感染。」以他的經驗,預防就是要做到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而隔離是最原始又最有效的辦法。

同時他也認為,這次疫情不會重複17年前的「非典」。因為花了2兩周就定位在新型冠狀病毒,再加上很好的監控以及隔離的制度,不會像「非典」那樣造成社會影響以及經濟損害,「我本人是很有信心」這些話,如同定海神針,給了人們希望。

1月21日,他又回到廣東,參加本省新聞發佈會,再次提出:對感染者進行前端隔離,並嚴密跟蹤密切接觸者,是目前防控疫病傳播的最好手段。

重點就是切斷傳染源,防止疫情擴散。1月23日,武漢宣佈開始實施交通封城。同一天,廣東省率先啟動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其他省份也相繼啟動,一場波及全國的「戰疫」進入到關鍵時期。

對此,1月28日在接受新華社記者採訪時,鍾南山說:「當年SARS持續了差不多五六個月,但我相信這個新型冠狀病毒不會持續那麼長。因為我們在第三波疫情開始後,國家層面已經採取強力的措施,特別是早發現、早隔離,這兩條做到了,我們有足夠的信心防止大爆暴發或者重新大爆暴發。」

同時,他也不忘給武漢打氣,因激動而哽咽著說:「一個勁頭上來了,很多東西都能解決。全國幫忙,武漢是能夠過關的。武漢本來就是一個英雄的城市。」

從2月3號日開始,湖北以外地的新增確診病例連續下降,情況好轉。但面對全國復工的迫切需求,他又連續發聲,給予疫情謹慎判斷,不能麻痹大意。他的團隊與央視新間聯合推出復工後防護提示,提供專業指導。網上還出現了「聽鍾南山的話」表情包,宣傳防治策略。

2月11日,他接受路透社採訪,談到抗疫醫生的去世時,動情地哭了,這與他向來給人的印象形成反差。澎湃新聞評論說:「訴諸情感的鍾南山和訴諸專業的鍾南山,合起來才是完整的。一個人唯有對同行、對同胞、對世間道義有如此熾熱的感情,才可能不斷地逆病璨而行,才可能多次以權威判斷指明方向、安定人心。」

這一次的疫情,他不必再像17年前那樣處在診治病人的第一線,但指導科研是他的重任。他提出要在不同地區開展研究,「科學研究要跟上,這也是我們現在非常重要的一步措施」。

2月14日,在他的指導下,多家機構聯合研發出新型冠狀病毒IgM抗體快速檢測試劑盒,僅需採取一滴血就可在15分鐘內肉眼觀察獲得檢測結果,這加快了患者的診斷速度。

與此同時,民眾也對鍾南山的付出表達了自己的感恩。浙江泥塑工藝大師徐遠渭,為他創作了泥塑作品。陝西省書法家屈新春,為他和專家組裏73歲的李蘭娟,創作了高1.9米、寬1.8米的巨幅「壽」「福」書法作品,祝他們身體健康。對於這兩位年長的科學家,有網友寫了一副對聯:火神山,雷神山,鍾南山,三山齊聚克難關:國內捐,海外捐,李蘭娼,眾捐紛來達通途。橫批:共渡難關。

1月22日,《人民日報》發的一條微博裏寫道:「17年前奮戰在抗擊非典第一線,如今再戰防疫最前線,84歲的鍾南山有院士的專業,有戰士的勇猛,更有國士的擔當。」這是對這位老人最好的評價。疫情危難之際,科學家是最可信的人,也是最可愛的人。

(陳令孤/文)